白顧溪走在路上,今夜他來本是為了觀察形勢,沒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不過也好,省得他勞苦費心吃力不討好。
“白師兄——”封風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白顧溪的衣袖。
如果白顧溪沒聽錯的話,他剛才叫自己“師兄”,可是白顧溪不記得他有這個師弟,白顧溪暗自思量,怎么最近總是遇見這些奇怪的人,動不動就要攀關系。
封許是瞧出了白顧溪的疑惑,封飛揚連忙解釋道:“師弟疏忽,未曾提前告知。在下乃凌霄宗新晉第八峰長老,封飛揚。飛揚今日得見七師兄,實乃榮幸之至。”
說罷,封飛揚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謙遜至極。白顧溪亦回禮以應,隨后二人便各自歸途。
兩人前后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封飛揚滔滔不絕,猶如溪水潺潺,而白顧溪則只是偶爾微笑回應,猶如山巔之松,沉穩而淡然。不久,他們便步入了繁華的長京街。
白顧溪回到清雅小苑,此時天蒙蒙亮,天際猶似輕紗初揭,晨曦微露,而白修然猶沉浸在夢鄉,未醒人世。
白顧溪想著既然長京街鬧鬼一案已經告以段落,那么他也該回去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他要回去清清腦子,還是山上好,無憂無慮。
“師父……”白修然于半夢半醒間,呢喃輕喚,聲音中帶著幾分朦朧與依戀。
白顧溪望著自己的徒弟惺忪睡眼,呆坐榻邊,仿佛仍沉浸于夢鄉邊緣,便輕聲道:“現在還早著呢,再睡一會吧。”
白修然聞言,遲鈍片刻,似竭力捕捉師父的話語,終是悟其意,喃喃重復:“師父亦眠……”言罷,身軀復又沉入溫柔鄉。
白顧溪見此不由得心底柔軟,暗自感慨他徒弟真的好呆萌,比剛來的時候好很多,現在身上長了點肉,看著沒有那么瘦骨嶙峋。
等到太陽完全出來,天際盡染金輝之時,一輛雕花馬車緩緩駛至衙署前,是袁府派來接二少爺回去的。
監獄外,袁府小廝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地順承著楚子昂的意,廢了好大口舌才終于能將放袁天佑出來。
楚子昂道:“記得轉告袁老爺,務必嚴加管教二公子,別讓他再出來犯事了。”
小廝忙聞言忙不迭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汗,如獲大赦地應了下來,態度謙卑至極。事實上,身為一個下人,他根本別無選擇,兩邊都不能得罪。
袁天佑使從牢里撈出來,氣焰雖比以前弱上幾分,但態度仍然很器張,原本他還想大放厥詞,但一見到楚子昂在場就什么都沒有說,有氣無處無處撒,一臉怨懟地隨小廝上了馬車。
“楚大人,多有冒犯,還望海涵。”小廝心中暗自叫苦,這差事委實難為了他,日后此類苦差,他是再也不愿干了。
“跪下!”
袁天佑甫踏入議事堂門檻,便遭其父袁令怒目而視,一聲令下,如雷鳴般震耳欲聾,令他膝下不由自主地彎折。
父命如山,子焉敢不從?袁天佑心中雖有萬般不甘,卻也只能強忍,雙膝一曲,跪于冰冷的地面上,隨即,便迎來了一番疾風驟雨般的斥責,猶如利箭穿心,直指要害。最終,他被勒令禁足三個月,期間除了他爹有召喚,他哪都不能去。
袁天佑作為從小被寵到大的孩子,自然不服,他正要據理力爭。然而,他的阿姊來了,如同一陣寒風,瞬間吹滅了他心中的怒火。見到阿姊,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張口結舌,再無言辭。
袁蔻蘭搖著團扇,上下掃視這個弟弟,不令人省心的家伙。她冷臉相待,“家族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若是嫌爹爹罰的重,那阿姊自有辦法治你。”
“不。二弟誠甘受罰。”袁天佑雖然對爹令的責罰不服氣,但他更喜怕袁蔻蘭,他爹偏心她,且她在朝中有官職加身,袁天佑豈敢與她針鋒相對?
“還不快滾回去!”袁蔻蘭面色嚴厲“等會兒客人來了,看到你這副模樣可不好。”
“是是是,二弟馬上走。”袁天佑卑微應聲,匆匆逃離議事堂。
未幾,客人到訪。袁蔻蘭瞬間換上一副溫婉的笑容,眉眼柔和地迎接眼前人,仿佛春風拂面。她輕聲細語道:“裴公子,快請進。”
裴公子駕臨,袁令面上綻放著春風般的笑意,輕揮衣袖,催促著侍從如蜂蝶般穿梭,急于獻上香茗清泉,以期為遠道而來的貴客拂去塵埃,洗盡風霜。
裴鈺冷淡地注視著一切,看他們忙忙碌碌,虛偽奉承,不禁又想到白顧溪……念安從不會這樣做,他不會為了什么去討好任何一個人,哪伯那東西是他想要的……可是裴鈺奢望他能愛他一點,哪怕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飴。
“裴公子,”袁蔻蘭脈脈含情地叫著裴鈺“永定嘉州之事沒來得及感謝公子,今日公子駕臨長京,袁府定要傾盡所能,以表謝意。”
裴鈺漠然回應,如同冬日寒風,不帶一絲溫度。
袁蔻蘭心中千言萬語,卻只能化作一聲輕嘆,她知道,此刻的言語,皆是多余。于是,她輕施一禮,以“小女先行告退”為由,拜別父親與客人,裴鈺與袁令共處徹談要事。
之后無事,裴鈺不給任何挽留的機會離開了袁府,如清風不留痕跡,叫人想找也找不到他。
裴鈺最后再遠遠地看一眼白顧溪——白顧溪和徒弟收拾好東西,向眾人告別后,他們乘船渡水踏上了歸途。
船夫棹著小舟,水面泛起層層漣漪,白顧溪眺望著遠方,耳畔隱約傳來船夫那如夢似幻的低吟:“異世穿梭,逆天機而行,一統之下,福禍難辨,離散之間,真魂漸失……毒手難防,唯愿津渡有人……警幻仙子知情意,楊花飄零,愁煞暗渡之人……一曲悲歌嘆浮生,世事多別離,靜待陌上花開,明日初霽。”
那低語,似是對過往的嘆息,又似對未來的預言,隨著流水,緩緩消散在無盡的蒼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