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盡頭，燈火依稀。那是皇城的輪廓，巍峨的宮墻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森嚴。

白顧溪停下腳步，遠遠望著那片燈火輝煌，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此行無異于飛蛾撲火，可即便如此，他也無法說服自己回頭。

他深吸一口氣，隱入黑暗中，借著夜色的掩護向宮城靠近。

雖說皇城的守衛森嚴，但對一個輕功已臻化境的修習者而言，并非不可逾越。

白顧溪的身形如同鬼魅般掠過重重宮墻，最終落在了一處偏僻的院落外。

院中靜謐無聲，只有一盞孤燈在窗前搖曳。

白顧溪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靠近，透過半開的窗欞，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白修然正伏案而書，眉宇間帶著幾分倦意。燭光映照下，他的側臉顯得格外清瘦，眼底似有化不開的愁緒。

白顧溪的心猛地一顫，指尖不自覺地扣緊了窗欞。

似是感應到了什么，白修然忽然抬頭望向窗外，目光直直地撞進白顧溪的眼底。那一瞬，時間仿佛凝固了。

“師傅？”白修然的聲音微微發顫，帶著不可置信。

白顧溪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嗯。”

白修然猛地站起身，案上的筆墨紙硯被拂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快步走到窗前，伸手想要觸碰白顧溪，卻在即將觸及的瞬間停住了。

“真的是你？”白修然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激動，“你怎么會在這里？”

白顧溪看著他，眼底的情緒復雜難辨。他張了張口，最終只是輕聲道：“來看看你。”

白修然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師傅是來帶我回去的嗎？”

白顧溪沉默了。他本想搖頭，可對上那期盼的目光，那些準備好的說辭忽然就哽在了喉間。

“你是皇子殿下，”白顧溪低聲道，“凌霄宗……已非你的歸處。”

白修然的臉色瞬間蒼白：“什么意思？”

白顧溪別過眼，不敢再看他的表情：“皇室會護你周全。你……好好保重。”

他說完便轉身欲走，卻被白修然一把拽住了衣袖。

“師傅！”白修然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你不要我了？”

白顧溪的背影僵了僵，終究沒有回頭。他輕輕掙開白修然的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你不該再跟著我了。”

夜風驟起，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白顧溪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白修然一人站在窗前，手中的衣袖早已空空如也。

白修然望著遠方，神色平靜，叫人看不出情緒。一段時間過后，忽而陰惻惻地笑著，月光照在他半邊臉上，映得他妖異橫生。

遠處的宮墻上，一道黑影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應臺秀負手而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又搖了搖頭，“果然來了啊……”但那與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與此同時，白顧溪踉蹌著離開了皇城。胸口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可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自己這一走，便是徹底斷了與修然的師徒情分。

可有些路，終究要一個人走。

夜更深了，烏云遮蔽了月光，天地間一片晦暗。白顧溪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在遙遠的凌霄宗，封飛揚站在山巔，望著皇城的方向，眉頭緊鎖。

“師兄，你終究還是放不下啊……”他輕嘆一聲，眼中滿是憂慮與無力。

他費盡心思攔著白修然不去見師兄，卻攔不了師兄想去見他的決心。想到這他的心中感覺很難過，可是有誰能理解他。

次日清晨的薄霧還未消散，白顧溪看著莫軒拄著拐杖而來，保持著標準的抱劍禮姿勢行禮，心中一動。

“長老，弟子來了。“

白顧溪點點頭，目光掃過少年那雙緊緊攥著拐杖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你傷還沒好全，不必勉強。”

“不礙事的。”莫軒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真正的劍客，受傷時更要磨練意志。”

白顧溪微微一怔，神情有些不自然，局促地說道：“我先給你上藥。”

白顧溪示意他坐在石凳上，拆繃帶時看著傷口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青紫，眉眼中皆是心疼，隱約聞到傷口傳來的淡淡腥氣，指尖不自覺放輕了力道。

“忍著點。”他說著取出紫檀匣里的金瘡藥。

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莫軒的膝蓋猛地繃直，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白顧溪用竹片將藥推開，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別動，忍著。”

少年繃緊的下頜線顫了顫，忽然開口，“長老？”

白顧溪抬眼，看見一滴汗珠沿著莫軒脖頸滾落，消失在褪色的衣領里。

“長老今日還教‘回風舞柳’嗎？”莫軒頂著慘白的臉問。

“不了，”白顧溪手上動作未停，喉結滾動兩下才很小聲地說了句，“你可以叫我師傅。”

但莫軒還是聽到了，眼睛登時亮起來，受傷的右腿無意識往前蹭了半寸，立刻被竹片不輕不重敲了下膝蓋。

“說了別動。”白顧溪的語氣像在訓斥偷魚的小貓，但手上動作輕柔。

莫軒自然地改了口，心情很愉悅地說道：“那師父今天教什么？”

白顧溪的手指在紗布邊緣頓了頓，他聽到了莫軒稱謂的變化，看了他一眼，然后復低下頭將繃帶纏好，“什么都不教。”

“傷好前每日卯時，你就坐在這兒數清葉片紋路。”也不管少年困惑的眼神，白顧溪收拾好東西徑直地走向屋內。

白顧溪選擇收下這個弟子，或許是緣分使然，說不清是什么感覺。過去的事他不會忘，但也不必因其束縛，畫地為牢，固步自封，未來還很長，白顧溪回頭看一眼——那少年正努力地識別葉子的紋路。

收回目光，他不再留戀。

自那日起，小相峰便添了一位新人，白顧溪不必再教其他的師弟師妹，他只專心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