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顧溪猛地驚醒,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仍站在村口那六尊石像前。
沒有徒弟,也沒有黑影,剛才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覺。
白顧溪面色很不好,這幻覺未免太過高深,幸虧他旁邊沒有心懷不軌的人,不然他這次算是難逃一劫。
“師父!”莫軒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
白顧溪心中一驚,深吸一口氣,循聲望去,看見徒弟被五花大綁地拖向祠堂方向,身后跟著一群神情癲狂的村民。
走在最前面是那個帶他們進村的老頭,他的手中舉著火把,臉上的皺紋在火光中顯得格外猙獰。
這次是真的,不是幻覺。
就知道那老頭有問題。
白顧溪定了定心神提劍追去。
腳下的土地開始震顫,細小的石子在地面上跳動。祠堂方向的火光突然變成了詭異的綠色,照亮了整個村子的輪廓。
這個村子真的很詭異,白顧溪頗有些頭痛。
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甜香,混合著燃燒的焦臭味。
白顧溪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這讓他暫時保持著清醒。
祠堂前,村民們圍成一個圈,中間架起一個木臺。莫軒被綁在臺中央的木樁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如紙。老頭站在臺前,手持一把骨刀,刀尖對準莫軒的胸口。就在他即將刺下的瞬間,白顧溪縱身躍出,黑劍劃出一道凌厲的弧光。
骨刀應聲而斷,老頭驚愕地后退兩步,臉上的皺紋劇烈抖動:“不可能……你怎么能掙脫佘神的幻境?”
白顧溪沒有回答,劍鋒一轉直取老頭咽喉。老頭卻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身體像煙霧般散開,又在數步之外重新凝聚。
“沒用的……”老頭的聲音變得飄忽不定,“我們早已與佘神融為一體?!?/p>
祠堂內突然傳出六聲悶響,供奉的六座神龕同時炸裂。六道黑影從中竄出,在空中盤旋交織,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漩渦中心緩緩睜開一只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顧溪。
村民們齊刷刷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地面,口中念誦著古怪的咒語。他們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莫軒在這時突然睜開眼睛,掙開束縛,一把撲倒老頭,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拳,“不要覺得我年輕就可以輕視我?!?/p>
“師父,”莫軒堅定地看著白顧溪,兩人目光交匯,心有靈犀地靠背在一起。
村民們已經徹底異變,四肢扭曲伸長,皮膚下凸起不規則的腫塊,發出非人的嘶吼聲。
“我數三下?!卑最櫹獜难g抽出一把短刀遞給莫軒,刀身上刻滿細密的符文。
“三、二、一!”
師徒二人同時出手。莫軒的短刀劃過空氣,帶起一串火星,點燃了早已布置在地上的符紙?;鹧嫠查g連成一道火圈,將異變的村民暫時阻隔在外。
白顧溪的黑劍直指漩渦中心的血眼。劍鋒觸及漩渦的剎那,整個空間都扭曲了一瞬。那只血眼猛地收縮,發出刺耳的尖嘯。
老頭不知何時出現在莫軒身后,枯瘦的手指化作利爪,直取莫軒后心。白顧溪回身一劍,斬斷老頭的右臂。斷臂落地的瞬間化作黑煙消散,老頭卻詭笑著退入陰影中。
“師父,那眼睛在變弱!”莫軒指著漩渦喊道。
果然,血眼的顏色正在褪去,漩渦的旋轉速度也明顯減緩。白顧溪抓住機會,將全身內力注入黑劍。劍身上的紋路亮起刺目的紅光,與漩渦形成鮮明對比。
“退后!”白顧溪一聲厲喝,揮劍斬向漩渦。
劍光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撕裂。漩渦劇烈抖動起來,血眼滲出黑色的液體。就在劍鋒即將觸及漩渦中心的瞬間,六道黑影突然從四面八方撲來。
莫軒眼疾手快,擲出三張符紙。符紙在空中燃燒,形成一道火墻。黑影撞上火墻,發出凄厲的慘叫。這一阻隔給了白顧溪寶貴的時間,黑劍毫無阻礙地刺入漩渦中心。
天地間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漩渦炸裂開來,無數黑影四散逃竄。村民們紛紛倒地,身上的異變開始消退。
老頭從陰影中跌出,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他驚恐地看著自己枯槁的雙手,發出絕望的哀嚎:“不!這不可能……佘神不會拋棄我們……”
白顧溪冷冷地看著他:“你們供奉的根本不是神。”
老頭突然瘋狂大笑,笑聲中夾雜著哭腔:“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佘神的種子早已播下,它會找到新的宿主……”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突然爆開,化作一團黑霧消散在夜空中。
村口的六尊石像同時開裂,碎石滾落一地。月光重新灑落在這片土地上,驅散了最后一絲陰霾。
莫軒長舒一口氣,正要說話,卻見師父突然單膝跪地,黑劍脫手而出。
“師父!”他慌忙上前扶住白顧溪。
白顧溪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滲出一絲血跡。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祠堂角落:“還有人……需要幫助……”
那些被村民抓來的人正陸續蘇醒,茫然地看著四周。莫軒點點頭:“師父放心,我會處理好。”
白顧溪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恍惚中,他感覺自己被一雙冰冷的手抱起。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睡吧?!?/p>
那聲音如此溫柔,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白顧溪想要睜眼,卻抵不過沉沉睡意。
六佘迷霧漸漸散盡,莫軒回望師父,卻看見師父被一個陌生男子抱走。
那人一襲玄衣,背影挺拔如松。莫軒本想阻攔,卻在對上那人回眸的瞬間僵在原地——那雙眼睛,與祠堂壁畫上跪拜的六人如出一轍。
“不要多管閑事?!蹦凶恿粝逻@句話,便帶著白顧溪消失在晨光中。
莫軒握緊拳頭,心中五味雜陳。
“喲~瞧瞧你多狼狽?!币宦曒p浮的聲音響起,莫軒立馬警戒。
來人身穿朱色印暗金長衣,腰間系著幾縷銅錢墜子,正倚在祠堂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是誰?”
那人慢悠悠地踱步過來,靴子踩在碎石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他蹲下身,與莫軒平視,邪魅一笑,“我是誰不重要?!彼焓窒朊幍念^,被躲開后也不惱,“別緊張,我是來幫忙的。”
佘非晏站起身,環顧四周狼藉的景象,嘖嘖搖頭:“太沖動了。”他轉向那些蘇醒的人,“你們能走嗎?能走的跟我來,我帶你們離開?!?/p>
莫軒攔住他:“我師父被帶走了!”
佘非晏瞇起眼睛:“被誰?”
“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眼睛……”莫軒突然噤聲,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了什么。
佘非晏表情仍是那么玩世不恭,“玄衣啊……“他低聲自語。
“你知道是誰?”莫軒急切地問。
佘非晏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拍了拍莫軒的肩膀:“你師父不會有事的。現在,我們先安頓好這些人?!?/p>
他轉身走向祠堂深處,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藥丸分給那些虛弱的人:“吃下去,能恢復些力氣?!?/p>
莫軒注意到佘非晏的手腕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形狀像是一條盤踞的小蛇。
晨光漸亮,霧氣徹底散去。佘非晏領著眾人向村外走去,莫軒走在最后,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六尊破碎的石像靜靜地躺在原地,其中一尊的頭顱滾到了路邊,空洞的眼眶正對著他的方向。莫軒突然有種錯覺,那石像的嘴角似乎上揚了一下。
他打了個寒顫,快步跟上隊伍。
佘非晏走在最前面,哼著一首古怪的小調。曲調輕快,歌詞卻讓人毛骨悚然:
“六佘村,六座墳,
六個冤魂夜夜奔。
誰人路過不回頭,
化作石像永沉淪……”
莫軒聽得脊背發涼。佘非晏回頭沖他眨眨眼:“別怕,只是個童謠。”
他們沿著山路向下,遠處已經能看到官道的輪廓。佘非晏突然停下腳步,從袖中取出一封紅色的信遞給莫軒:“給你師父的。”
莫軒接過信,“你不跟我一起去找師父嗎?”
佘非晏笑著搖頭:“我還有事要辦。”他指了指莫軒腰間的短刀,“那把刀收好,關鍵時刻能保命?!?/p>
說完,他轉身走向另一條岔路,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中。
莫軒捏著信,心中充滿疑問。這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奇怪人,還有帶走師父的神秘人,六佘村的秘密似乎遠沒有結束。
遠處傳來馬蹄聲,是官府的人終于趕到了。莫軒深吸一口氣,隨著眾人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