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我決定離開家。離家之前,我把你寄來的一百多封信用藍色絲帶綁在一起,放進我房間書桌的抽屜里面。我不再需要重讀這些信來回憶我們的過去。我整理好行李,沒有和母親說再見便離家出走,因為我實在無法原諒她拆散我們兩人的行為。為了能夠和你重逢而積攢下來的積蓄,我都用在離開母親后所需的生活開銷上。幾個月后,我開始從事繪圖師的工作,也開始了沒有你的生活。
盧卡斯和我經常見面,我們的友誼就這樣誕生了。那時候,他還在科隆的跳蚤市場擺地攤售賣香水。我們習慣晚上在霍亨索倫橋中央相約見面,有時會在橋上待很久,靠在欄桿上,眺望著河中來來往往的船只,有時也會在岸邊散步。他和我談論路德維,我和他談論你。等我們各自回到家之后,每個人都把你們的一段故事帶入夜晚的相思中。
清晨時分,我在人行道的樹影里面尋找你的身影,在萊茵河的倒影中尋找你的面孔,在吹遍整個城市的晚風中搜尋關于你的只言片語,但總是無濟于事。整整兩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回憶我們在柏林相遇的點點滴滴,有時會嘲笑當時的自己和你,可是,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你的思念。
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你的書信,葆拉,那封可能告訴我你還活著的信。我不知道你信上會寫一些什么,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書信了,可是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封信是昨天才寄出。過了那么多個月都沒有你的消息,你也許是要告訴我,你決定今后永遠不會在機場等我。自從我離開你之后,時間突然變得特別慢。也許我們的愛情之花已經開始枯萎。因為我們都忘掉了與戀人共處時的滋味,愛情的秋天就會到來。也許你已經變得不再相信愛情,也許我是因為其他的原因而失去了你。對一封信而言,花了二十年來寄達,這個時間太長太長。
我們已經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會再次從倫敦跑到柏林去嗎?如果我們的眼神重新交會,而你在墻的另一邊,我在這一邊,又會爆發出怎樣的火花?你會向我張開雙臂嗎?就像是一九八九年的十一月,你對著米綸娜那樣張開雙臂。我們會一起走遍城市里的每一條街道嗎?這座城市變年輕了,而我們卻在一天天的變老。你現在的嘴唇還會和以前一樣溫柔嗎?也許那封信還是應該留在抽屜里面,這樣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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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拍了拍安娜的肩膀。飛機快抵達科隆了,降落時必須把安全帶系好。
奧斯汀只好在羅馬打發完剩下的時間。雖然意大利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盡量滿足他的要求,可是回科隆唯一的空座是在下午四點鐘起飛的班機上。他試著給安娜打了幾通電話,聽到的還是毫無感情的語音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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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條高速公路上,現在透過車窗看到的是科隆的高樓大廈。林肯轎車駛入了一條狹長的隧道。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不再是我女兒家歡迎的客人。在你的舊閣樓和我的住所之間選擇,顯然我待在自己家里面會舒服的多。星期六我再去你那里,在他們過來把箱子帶走之前,回到箱子里面去。你最好先打個電話給麥克唐納,確定他不在。”茱蒂說著,把寫著電話號碼的字條交給安娜。
“你的管家還一直住在你家嗎?”
“我也不清楚我的私人秘書到底在做什么。自從我死后,就沒有機會問他的日程安排。不過,如果你不希望他突然心肌梗死,最好確保我們回去的時候他不在家。反正你要跟他說話,我希望你找一些合適的理由叫他遠走天涯,一直到這個周末再回來。”
安娜沒有回答,只是撥打了麥克唐納的電話號碼。電話錄音說明,由于雇主過世,他請了一個月的假期。無法留言給他,如果有急事是和布魯梅女士的業務有關,請和她的公證人聯絡。
“你可以放心了,家里沒人!”安娜一邊說,一邊把手機放回口袋。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茱蒂住所前的人行道旁停下。安娜看著房子外墻,目光立刻落在三樓的一扇窗子上。有天下午她從學校回來時,看到父親酩酊大醉地站在那扇窗戶前的陽臺上,身子往前傾斜,十分危險。如果當時安娜沒有喊他,真不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事情?父親看到她后,用手向她示意,似乎想用這個手勢把剛才要做的事情完全抹除。
茱蒂打開手提箱,拿出一串鑰匙遞給女兒。
“他們還把你家的鑰匙交給你?”
“應該說這是我們事先的預測,萬一你不愿意收留我,又不愿意把我提前關掉…你開門好嗎?沒必要等在這里讓鄰居認出我!”
“你現在認識你的鄰居了?你真的是一件新鮮的事情!”
“安娜!”
“好了,不說了。”她嘆了一口氣,伸手去扭轉鐵門的把手。
陽光跟隨著她一同擠進房間內。就和她最初的記憶一模一樣,屋里一切都沒有改變。大廳的黑白瓷磚鋪成一個大型的鋼琴琴鍵的模樣。右邊有一道樓梯通往樓上,樓梯的扶手用深棕色木頭制成,形成一道優雅的弧線。樓梯精致的木瘤欄桿是出自木刻名家之手,每當母親帶客人來參觀時,她總喜歡向人介紹這個。大廳最里面有道門通往配膳房和廚房,單單這兩間就比安娜離家后住過的所有房子都要大。左側是茱蒂的書房,偶爾有些晚上她會在那里處理私人賬本。這里處處可見財富的象征,和在科隆和慕尼黑的某幢大樓里面賣咖啡的茱蒂相比,早已經是天壤之別。客廳的一面大墻上,掛著一幅她童年時代的畫像。現在的她,是否還保留著幾絲五歲時畫家捕捉到的燦爛眼神?安娜抬頭看著藻井式的天花板。如果鑲板的角落掛著一些蜘蛛網,整個景象一定會讓人覺得陰森森的,但是茱蒂的家總是打掃的一塵不染。茱蒂認為,她的過去并不美好,她窮盡一生在躲避酗酒后毆打自己的丈夫、以及用自己獨裁者的方式保護著自己的女兒,并絞盡腦汁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她認為,和過去和解的唯一方式,便是將曾經熟悉的一切,用一種全新的方式整理的有條不絮。因為有些回憶,會隱藏在腦海中。而有些回憶,則會隱藏在某件物品、某個熟悉的環境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