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之后，安娜急急忙忙地穿過大廳，打開通往洗衣間走廊的暗門。她脫下禮服，把它掛回原來的衣架，穿回自己的牛仔褲和套頭衫。突然，她聽到身后有人在咳嗽。

“您可以見人了嗎？”酒店的前臺主管問她。他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遞給她一盒紙巾。

安娜抽噎著說：“不可以。”

前臺主管抽出一張紙巾，從她的肩膀上遞給了她。

她說了一句：“謝謝。”

“剛才您經過大廳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您臉上的妝有點花了。晚會距離您期待的差距很大是嗎？”

安娜一邊擤鼻子，一邊回答：“豈止是這樣。”

“唉，有時候這種事情就是會發生…出乎意料的事情永遠都會有風險。”

“這當中沒有一件事是在我的預料之內，該死的！這趟旅行、這家酒店、這座城市，還有這個毫無意義的熱鬧晚會，一切都不在預料之內。我以前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可現在為什么…”

前臺主管向她走近一步，剛好她全身無力，倒在他的肩膀上。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盡力想辦法安慰她。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讓您這么難過，不過，請允許我說一句話…我覺得您應該和令堂談談您的傷心事，她一定會好好安慰您。您的運氣真好，還有母親在身邊，你們母女倆看起來似乎很有默契。我確定她是一個懂得傾聽別人心聲的人。”

“說到這個，告訴您吧，您完全弄錯了，而且錯得離譜。我母親跟我很有默契？她很會聽別人的心聲？我們應該不是在談論同一個人吧。”

“小姐，我很高興曾有很多機會為令堂服務，所以我可以向您保證，她一直是一位歐洲淑女，很善于洞悉對方的心事與情緒。”

“再找不出比她更加個人主義的人了！”

“我們的確不是在講同一個人。我認識的這個人總是十分友善。她談到您的時候，就好像您是她唯一的成就。”

安娜一聽，陷入沉默。

“去見見您的母親吧，我相信她的耳朵很善于傾聽。”

“我現在的生活中沒有一件事情是像樣的。不管怎樣，她現在在睡覺，她這一天過得很累。”

“她應該已經恢復體力了，我剛給她送了一盤飯菜。”

“我母親點了吃的東西？”

“小姐，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安娜穿上帆布鞋，然后在前臺主管的臉頰上留下一吻，向他道謝。

前臺主管對她說：“別跟任何人說我們剛才談過話，我可以信賴您吧？”

安娜保證：“我們根本沒有見過面。”

“那我們可以把這件衣服放回套子里去，免得把它弄臟嗎？”

安娜舉起右手，對著示意她離開的前臺主管微笑。

她穿過酒店大廳，乘坐電梯上樓。電梯停靠在六樓的時候，她猶豫了片刻，然后按下頂樓的按鈕。

在走廊上就能聽到電視機里傳出來的聲音。安娜伸手敲門，她的母親立刻過來開門。

茱蒂一邊躺回床上，一邊說：“你穿上那件禮服真的是美呆了。”

安娜看到電視臺的晚間新聞正在重播駐德法國領事館的開幕儀式。

“很難錯過如此美麗的亮相鏡頭。我從沒看見你這么高雅，所以這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你早就該丟掉那些破洞牛仔褲了，現在你已經過了穿這種衣服的年齡。如果我事先知道你的計劃，我會陪你一起去。我會很驕傲地挽著你的手臂參加開幕儀式。”

“我沒有任何計劃。我正好也在看同一個電視節目，看到米綸娜出現在紅毯上，所以就跑去那里去見她了。”

“有意思！”茱蒂坐起身，“對一個自稱一直到月底都不在柏林的人來說…要么她撒謊，要么她有分身術。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們見面的結果如何？我覺得你的樣子好像很難過。”

“我說的沒錯，葆拉結婚了。你也說的沒錯，她不再當記者了…”安娜一邊向母親解釋，一邊坐在沙發上。她看著前面茶幾上擺放著意大利火腿片和蜜瓜的果盤。安娜拿起叉子，叉起一塊香瓜放進嘴中，隨后又拿起一片火腿片，放進自己的嘴中狼吞虎咽起來。

“你給自己叫晚餐吃嗎？”安娜將蜜瓜火腿片咽進了肚中，問道。

“我是替你叫這頓晚餐的。”

“你知道我會來敲你的門？”安娜說完，再次拿起了一片火腿，和蜜瓜一起放進了嘴中拒絕著。

“我知道的要比你能想得到的還多。當我看到你出現在開幕儀式上，我很了解你對社交活動的反感，所以我知道你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我想一定是葆拉出現了，所以你才會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溜出去。其實，前臺打電話問我可不可以替你叫一輛轎車時，我就是這么想的。我叫人準備了一些甜點，萬一你的晚會不如預期的話，可以填飽一下肚子。打開蓋子吧，里面只是一些咖啡煎餅，不能取代愛情，不過配上旁邊那罐楓糖漿的話，足以消除糟糕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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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壁房間里，伯爵夫人同樣也在看晚間新聞。她請丈夫第二天提醒她，要打電話給她的朋友卡爾表示祝賀。然而，她必須要向他鄭重聲明，下次替她設計禮服時，最好是獨一無二的定制，不要讓她看到另一個年輕女子也穿著同樣的禮服，更何況人家穿起來比她更合適。卡爾當然會明白她將退還那套晚禮服。那件禮服雖然華美絕倫，但是在她的眼里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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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把開幕展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母親。心血來潮趕去參加那該死的晚會，和米綸娜的交談，然后哭哭啼啼地回來，可是心中不明白也不承認，為什么自己的情緒會如此激動。并不是因為她知道葆拉已經有了新的生活，這一點她一開始就猜到了，她怎么可能不這么選呢？但是最讓她痛苦的，甚至也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痛苦的，就是聽到她放棄當記者的那一刻。茱蒂認真的聽她講話，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也沒有評論。安娜吃完最后一塊咖啡煎餅后，感謝母親給她的這份驚喜，這些甜點雖然不能幫她理清思緒，但是一定能讓她增加一公斤的體重。留在這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不管是否存在人生的預兆，已然沒什么可繼續追尋的了，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軌。睡覺之前，她會先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第二天一早，她們倆就可以搭乘飛機回去。走出母親的房間之前，她又說了一句，這一次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確切地說，已經有過太多次同樣的感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