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大門打開,南流景不僅僅想起了焚燒的畫面,還有一些離奇莫名的事情,以及一些自己的猜想。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她想實實在在地求證一番。
南流景試探著摸到了頭發里的銀簪,拿下簪子時一頭烏黑長發披肩而下,她定睛看了簪子少時,才將簪頭戳進了囚車的鎖孔,就像刻進身體的本能,輕輕一擰,囚車的鐵鏈應聲落下。
門開了。
南流景不可思議地看著敞開的車門,心里涌上的記憶越發清晰,她毫不猶豫地下車,朝著囚車來時的方向背道而去。
*
兩個小兵興沖沖地拎了四條魚回來,剛到囚車跟前,就看到敞開的車門,和空空如也的囚車。
“云斜?”連雨幾乎是帶著哭腔看向云斜,云斜也跟著怔在原地。
兄弟二人的天塌了。
囚犯跑了……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囚車旁,帶回來的活魚已經死了,被丟在一邊,天色徹底黑透,月色越來越亮,后又天幕漸開,紅彤彤地太陽騰起,天邊的艷紅變成橙黃,逐漸地鋪灑開明光,隨后天色大亮。
囚犯跑了。
兄弟二人徹夜未眠,虛虛地看著前方,眼神呆滯。
囚犯跑了。
他們怕是活不成了。
“云斜,我一直想吃云福錦的棗泥糕,十二個銅板一盒,一盒才四個,舍不得吃,現在吃不到了。”
“嗯。”
“我一直喜歡隔壁三娘家的二姑娘,就想著當差攢些銀錢,就上門提親的,看來沒有機會了。”
“嗯。”
“我阿娘死之前,告訴我阿爹其實沒死,他只是不要我們了,讓我實在活不下去了就去找他,我當時很氣憤,還說我以后升官發財了要去他面前炫耀,讓他后悔。”
“嗯。”
連雨受不了了,轉頭看向一側生無可戀地云斜,抱怨道,“你嗯什么嗯,你就沒有想做的事嗎?沒有遺憾嗎?我們都要死了。”
云斜輕輕搖頭,才看向連雨,“沒有。”
連雨不信,不死心地追問,“怎么會沒有,你阿爹阿娘,兄弟姊妹,喜歡的姑娘,想喝的酒,想吃的食物,想成為的人,都沒有嗎?”
云斜淡淡道,“我是孤兒。”
連雨這回不說話了。
他只是默默地想,孤兒難道就什么都不想嗎?
可是他們要死了,想又能有什么用。
兩人再次沉默下來,日頭都快跑到頭頂了,云斜才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轉頭對連雨道,“走吧,別耽擱了。”
連雨沉默點頭,起身關上車門,鐵鏈嘩啦一聲,鎖芯咔嚓進了鎖孔。
云斜靜靜地摸了摸趕車毛驢的頭,淡淡道,“你不至于被連累吧,畢竟只是架個車。”
連雨情緒低落,也跟著摸了摸毛驢的頭,癟了癟嘴,憤懣道,“騙子。”
“誰是騙子啊?”一聲清亮的聲音響起,摻雜著隱隱笑意,兩人同時抬頭。
南流景笑盈盈地站在面前,嘴唇干澀起了皮,風塵仆仆,最后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你你……怎么回來了?”連雨一激動就結巴,指著南流景看向云斜。
云斜倒是掃視了南流景一圈,還側身向后看了一眼,像是找什么,才正色道,“既然跑了還回來做什么,回來就再也跑不了了。”
南流景渾不在意,走到囚車旁,準備上車時挑眉調侃道,“原來你們以為我跑了?讓我看看眼睛哭腫了沒?”
云斜冷臉否認,“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一死。”
連雨倒是誠實,哭笑著反駁,“什么大不了一死,我一點兒都不想死,我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沒來得及做。”
南流景笑了一聲,回頭準備上囚車,看到囚車上了鎖。
連雨當下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好奇問道,“你是怎么打開鎖的?”
南流景應聲仰首一笑,“看好了。”說著摸出藏在頭發里的銀簪,輕巧地開了鎖,在二人不可思議地目光下,坐進了囚車,又悠然地落鎖,挑眉發號施令,“出發吧。”
二人都是懵的,行動先于思考趕著囚車往前走。
走出一大段路云斜才恍惚轉頭,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一直能開鎖?”
南流景知道云斜的言外之意。
或許是她隨時都能跑掉這個事實太具沖擊性,云斜雖然眉眼嚴肅,卻真正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她斂眉輕笑,點了點頭,“嗯。”
云斜不說話了,轉過頭繼續沉默趕路。
連雨倒是重新高興起來,略帶抱怨地質問,“你要能開鎖你早說啊,昨天偷偷跑了,害的我們抓的魚都沒吃到,好可惜,有一條特別肥呢。”
南流景笑笑,她昨天確實走的意外,等確定好所有事情后,才后知后覺想起來這是逃跑,那兩個小兵可不得急壞了,甚至可能到處找她。
所以緊趕慢趕跑回來了。
沒想到還是生氣了。
連雨的注意力很容易跑偏,云斜卻不好糊弄,一直耿耿于懷,連著多日沒再和南流景說過話,就連南流景主動搭話,也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即便兩人再次提高了戒備,但也沒有因此苛待南流景,吃的喝的按時按點,一路上也算相安無事。
直到離開了千里川地界,路上的人似乎多了起來。
這很反常。
今日來了兩個人,衙差打扮,腰間配著刀,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云斜帶著兩人離開幾步,站在不遠處的路邊交涉。
連雨則負責留守囚車,看管南流景。
“噗呲噗呲……”南流景擠眉弄眼地召喚連雨。
“干嘛?”連雨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遠處的衙差身上了,連眼神都沒分給南流景一個。
“聊聊?”南流景不懈地探頭。
“安分點兒。”連雨仍是沒看她,很敷衍地警告。
南流景沒皮沒臉地自說自話,“他們該不會是來搶我的吧?”
連雨這才驚訝回身,又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腳,“你怎么知道?”
南流景心情很好地回,“我只是想不起來很多事了,又不是傻掉了,這剛一出千里川的地界兒,窮鄉僻壤的突然這么多人,有眼睛的都知道不正常。”
這下連雨更焦灼了,就像沒了主心骨,稍稍前傾著身子低聲說,“怎么辦啊,他們要真的明搶,我們倆也打不過啊。”
南流景卻心情更好了,側過頭打商量,“這樣,我幫你們擺平他倆,別生氣了行不行?”
連雨下意識退了兩步,戒備道,“我憑什么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