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似乎不太順利,云斜微皺著眉頭,其他兩位衙差的視線時不時地往囚車上飄,惹得連雨也沒心思和南流景掰扯了,跟著三個人的手勢一陣提心吊膽。
南流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幸災樂禍道,“看來我們云斜弟弟的口才不管用啊,要不我自愿投誠,他們還能對我好點兒。”
連雨這下真急了,兇巴巴地看著南流景,僵硬道,“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橫豎都是個死,起碼這個死法還是自己選的。”
“你……”連雨又氣又急,想跟南流景講道理,好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上下嘴唇囁喏了幾下,氣嘟嘟地閉上嘴。
不多時,交涉完畢,三人來到囚車旁,云斜不痛快地宣布交涉結果,“過了這巴川道,就將囚犯交由這二位同僚護送。”
連雨蔫巴巴地點頭,也不敢有其他意見。
巴川道作為各個縣域的交接地,長約十來公里,中間形成了一個灰色三角區域,無人管轄,所以在此段路上出現的各類事件,最后都會不了了之,如果事情鬧大了,也會來回推諉,最后拖成無疾之案。
而黑石鎮地處三縣交接區域,如果繞道巴川道,那便自然而然地進入其他縣域地界,對方縣就能名正言順地接管囚犯。
按照既定路線,他們并不會經過巴川道,借道別的縣域去黑石鎮,但巴川道無疑是條近路,可以縮短四五天的腳程,以“盡早抵達,以免夜長夢多”的借口借道巴川道,勉強算是一條牽強的理由。
云斜和連雨二人年紀雖小,這點彎彎繞繞還是懂的,對方打的什么主意,他們多少了解些,然而一介小兵,不懂得一個囚犯能成就什么豐功偉業,惹得幾個縣衙爭來爭去。
他們一路護送了七八日,眼看就剩一半腳程,被人截了去,就算回去勉強交差,也得掉一層皮。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還是知府大人下的命令。
一路上大家都安靜如雞,只有前來接管的鄰縣衙差聊了幾句。
南流景看著連雨云斜蔫巴巴的樣子,心里好笑,翻了個身隨口喊道,“官爺,小女子要解手。”
“憋著,別出幺蛾子,走完這條路再去。”鄰縣衙差約莫四十出頭,可謂經驗豐富,他們不會在意一個囚犯的需求,只關心能否順利完成差事。
連雨張了張嘴想說話,云斜微微搖頭制止了。
南流景這一路上也是好吃好喝,還有車坐,待遇相當不錯,由奢入儉難,此刻這氣氛壓抑的,都想跑墳頭嚎幾聲,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哎呦,肚子疼,怕是憋不住了,我要拉囚車上了,二位官爺別不高興。”南流景又翻了個身,呲牙咧嘴的,看著好生難受。
別的不怕,就是這味兒太沖了,鄰縣衙差不耐煩地讓她下車,“別跑遠了,趕緊解決,麻煩。”警告完還不忘給人鎖上鐵鏈。
南流景剛走沒多久,連雨悄悄踱到云斜身邊,小聲道,“你就不怕她再開鎖跑了?”
云斜目不斜視,盯著南流景離開的方向,淡淡道,“跑了正好,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被他們接管了,我們一樣難逃責罰。”
連雨不說話了,半天點點頭,“也是,我們出來的那天,怕是就回不去了。”
這下連雨倒不悲觀了,還有些躍躍欲試,“哎,哥,等走完這巴川道,我們去喝酒吧,醉他個三天三夜。”
“不去。”云斜無情拒絕。
“又為啥?”連雨有些生氣。
“你倆別嘀嘀咕咕了,去看看,這老半天人還沒回來。”鄰縣衙差沒什么耐心。
“你怎么不去?”連雨心里不高興,嘴上也沒客氣,氣哼哼地看著說話的衙差,臉上神色不虞。
鄰縣衙差年歲長一些,看著兩個新兵蛋子,自然頤指氣使,加上他們有知府口書,膽子壯了不少,不客氣地道,“交接還沒完成,這段路上屬于你們負責,人丟了可怪不到我們頭上。”
連雨還想再說,云斜扯了扯他衣袖,二人惹不起,只能避其鋒芒。
“人回來了。”云斜先看到南流景踉踉蹌蹌地出現在視線內,側頭指向路旁的樹林。
兩位鄰縣衙差終于放心,臉上神色好了些,沒再理連雨,三兩步走到南流景身旁,一人架著一條胳膊將人拖回了囚車里。
“慢點兒慢點兒,磕到我腦袋了。”南流景被他們半拖半拽著拉進囚車,磕碰的有些火大。
“別廢話,一個將死的囚犯,矯情什么。”鄰縣衙差說著手伸進囚車里,粗魯地將人來回翻了個身,檢查了一番。
一行人再次上路,沒走出多遠,南流景就嚷嚷了起來,“官爺,我身上的紅斑更嚴重了,剛才還便血了,前幾日求你們買的白布還有嗎,我這疫病得遮遮,不能給各位官爺傳染上了。”
話音剛落,連雨懵懂地側過頭來,云斜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便立刻反應過來,接過話,“糟了,昨日用完了,忘記補充,這里荒郊野外,只能等過了這巴川道,由這二位同僚采買。”
南流景眉目痛苦,咳喘了一聲哭嚎道,“我已覺渾身瘙癢,”說著撩起袖子,露出小臂,整條胳膊全是紅疹子,面目難堪,“恐怕時日無多,就是怕病氣過給幾位官爺,到不了黑石鎮,就已病發身亡了。”
鄰縣兩位衙差本來不信,偏巧南流景的胳膊紅丫丫一片,他們趕緊捂著鼻子退避三舍。
連雨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給南流景使了個顏色,表示自己配合。
三人默契地統一了戰線,南流景就放開了演,指甲狠狠抓過胳膊,原本的紅疹子立時變的血淋淋,看得人觸目驚心。
“好癢,好難受,渾身都難受。”南流景又難耐地在囚車的木棍上蹭了起來,邊蹭邊在脖子上亂抓,不出意外,脖子上也變得血淋淋起來。
疫病來的突然,鄰縣的衙差根本不想占身,站在遠處就打起了商量,“要不還是由二位老弟護送吧,我們遠遠跟著,老哥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疫病死了,一家人都無依無靠了。”
連雨在旁人看不清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南流景又“哎呦”了一聲,伸出手拉了連雨一把,對方沒有防備,猛地一個趔趄,差點兒磕在了南流景面前。
“要錢,要銅板兒,好吃好喝……”
連雨很輕地“啊”了一聲。
半晌后還在思考,這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