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嘶鳴響起,陸曉回頭看去,只見由八匹巨獸拉著的龐大車駕飛馳而來,其上披掛著銀白的皮毛,面目可怖的黑色山鬼面具點綴其間。
車上坐著一個渾身裹著銀色大裘,頭上戴著高冠的女人,眉眼間充滿戾氣。車旁有一個駕著龍馬疾行的俊朗少年,也是一身白衣,背上背著一把白玉長戟。
陸曉聽到沈逸安在一旁說:“那應該就是西王母了,旁邊大抵是她前些年收入門中的關門弟子,來頭不太清楚。”
一聲鶴唳從空中劃過,卻見一個青衣裝扮的人駕鶴向鼓鐘臺盤旋而去。“老君居然這次也來祭墟大會了,還真是新奇。”
陸曉扭頭看向沈逸安,只見他癡癡看著空中逐漸縮小的人影,眼神里充滿艷羨。
“西王母是誰?老君又是誰?”俞越好奇地問,興奮環顧著周圍新奇的事物。
陸曉看了看三人身上的粗布衣裳,苦笑著想,與這些神仙相比,出身人族,長于偏僻的天虞山之上的他們,真是末流中的末流。
越過白玉橋,就到了鼓鐘臺的殿門前。無數身披重甲,手持大戟的天兵仿佛黑色的石雕列陣在殿門兩側,拿著長卷名冊的神官一一接過來人手中的金色卷軸。
沈逸安將緊緊攥在手里的卷軸畢恭畢敬地遞過去,那神官掃了一眼,臉上露出鄙色,微微點頭。三人連忙走入門內。
華美至極的鼓鐘臺一下子出現在他們面前——一片盡是由晶瑩玉石砌成的巨大場地上已經鋪設好了無數檀木矮桌,場地的盡頭是數百階的白玉臺階,臺階之上正是象征著仙族無上權力的巍峨建筑——鼓鐘殿。
朱紅色的巨柱支撐起直入云霄的大殿,殿頂是由金子鑄成,在日光下閃爍著灼灼光輝,各類神態各異的石雕神獸匍匐在周圍。云霞遍天,仙霧繚繞,衣帶飄揚的仙娥穿梭在人群中引導著各種來客。
三人都怔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這也太……”俞越瞪大了眼睛,呢喃著。
毫無疑問,他們被安排在了末席。抱著包袱呆坐在席位上的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手腳都無處安放,只恨不得逃回天虞山上。
玉階之上殿前的平臺上還置放著四張席位,正中間是一張巨大的玉石王座,王座上刻畫著精美的漩渦圖紋,看起來是給身份最為尊貴的人準備的,兩側分別列坐著之前沈逸安口中的西王母和老君。那背著長戟的少年站在西王母身后,而僅在王座的下首還有一張金椅,也是空的。
等到所有人都入座了之后,一列神官走上前來,為首身著金紅色長袍的神官長聲說道:“恭迎四方至尊至圣天帝——”眾人連忙齊齊跪倒在地。
只見殿門向兩側大開,一眾手持彩幡或玉笏的神官仙娥簇擁著一架由八個肌肉虬結的巨人抬著的銀色大轎走進來。一個身著尤其華美的銀色衣袍的人斜倚在轎上,長長的玉質冕旒擋住了他的面龐。
一時間仙樂齊鳴,眾人齊聲道:“恭迎四方至尊至圣天帝——”
直到那天帝坐在了玉石王座上,懶懶說道:“諸位起身吧。”眾人才敢戰戰兢兢抬起頭,重新入席。
陸曉好奇地看向王座上的天帝,卻突然感覺他似乎也看向了自己,一道寒流瞬間淌過她的四肢百骸,她感受到一種莫大的壓力——胸前的傷也燒灼疼痛起來。陸曉連忙收回目光,心悸不已。
那天帝再次開口:“五年已過,再度祭墟,諸位還能來到鼓鐘臺與寡人共慶佳時,寡人深感欣慰。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不如現在就起席吧。”
一旁低眉垂手的神官連忙走上前來喊道:“起席——”
一列列仙娥手持著各類精致無比的食盒酒器走上前來。俞越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山珍海味,眼里閃爍著光芒,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她偷瞄了一眼大師兄和二師姐,看到兩人拿起筷子,才敢抓起筷子,絲毫不在乎禮節地一通狼吞虎咽,仿佛要把手里象牙鑲金的筷子也吞食下去。
陸曉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滿腦子都是剛才看到天帝奇怪的感覺。而沈逸安仿佛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筷子。
行席過一會,卻見幾個天兵拖拽著一個琵琶骨上穿過一條粗大鐵鏈,魚尾上魚鱗盡被削去的鮫人走上前來。“東海鮫人獻樂——”
那鮫人開口唱起歌來,音調凄慘無比,面容十分痛苦。不一會,他竟口中吐血不止,捂著喉嚨死在了殿前,殷紅的血水蜿蜒爬過晶瑩的白玉。
眾仙撫掌大笑,紛紛喝起彩來。一個天兵走上前去,抽出匕首劃開了那鮫人的腹部,掏出一顆血淋淋的夜明珠,隨即雙手捧起珠子跪在殿前。神官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夜明珠,用絲帛擦拭干凈,走上玉階跪在天帝面前,奉上散發著幽幽光芒的明珠:“恭賀陛下,鮫人啼血遺珠,此乃大祥之兆啊!”
眾仙紛紛慶賀起來。天帝嗯了一聲,接過夜明珠把玩了幾下,就隨意丟到一旁仙娥手中。陸曉攥緊了手中的筷子,只感覺一陣反胃。一旁的俞越更是驚詫萬分,瞪著不遠處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鮫人說不出話。
忽然地面微微震顫,整齊的馬蹄擊地的聲音傳來。一個渾厚響亮的聲音響起:“鎮魔威武大將軍回朝——”
卻見一頭披著銀鬃,頭頂長出長角的雪白巨獸率先進入殿門,蹄子重重踩在玉石的地面上。巨獸上騎坐著的人身姿挺拔魁梧,渾身的金甲閃耀著灼目光輝,眉目深邃,俊美非凡,只是眉宇間盡是睥睨之色。
他身后緊緊跟隨著許多身騎戰馬,散發出濃郁煞氣,如同黑影般的兵士。更令人注意的是,那巨獸的角上系著一根長長鐵索,而鐵索牽著一個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的人,他踉踉蹌蹌地費力走著,身后留下一串血腳印。
路過陸曉的時候,那渾身金甲的人竟轉過頭來,玩味地笑了一下。陸曉一瞬間遍體生寒。而當她看清鐵索上牽的人面貌的時候,她莫名感到心中涌起強烈的悲痛之感。那是一個清瘦的男人,一只眼睛已經被挖去了,手腕被鐵索磨得血肉模糊。
這到底是為什么?天帝,這個鎮魔大將軍,還有那個笑容……
陸曉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惑和恐懼。她前胸的傷口突然燒灼地疼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