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感到眼前的景象模糊起來。她閉上眼睛,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淌下。
她短暫的一生,即將就這么荒謬又可笑地結束了。到將死之時,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身上到底有著什么樣的秘密。
本以為雖承受著無法運用靈力被人輕視的不幸,但仍能留在天虞山上度過平凡幸福的一生,誰想到命運卻對她開了一次又一次殘酷的玩笑。
“那,將軍,”她聽見沈逸安的聲音,“清理完門戶,沈某也可任將軍裁決,只是是否可以饒過俞越和天虞山眾多弟子?”
賁星闕輕笑了一聲,“可以。”
過了一會,陸曉感受到眉心被鐵錐冰冷的尖端抵住。她聽到壓抑著的抽泣聲。鐵錐旋轉著鉆入皮膚和血肉,鉆心的疼痛占據了她的全部感官。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她體內奔騰旋轉著,仿佛感受到了眉間的鐵錐,瘋狂地沖撞著經脈血肉,幾乎將她薄弱的肉體撕裂。
最終這股力量扭動著從五臟六腑中被抽離,匯聚成一股從陸曉的眉間涌出。陸曉的意識在劇痛和不甘中變得模糊。
她的靈魂仿佛掙脫出軀殼,漂浮在虛無的光影中,俯視著世間萬物。朦朧的呼喚在遠方響起,誘導著她前往未知的所在。
回歸……重新融入……
她感到自己應當響應呼喚,投入那個溫暖的、如同母親懷抱的所在,宛如嬰兒。可就在此時,她又感到自己被另一股力量牢牢拉扯著動彈不得。
別攔我……我要回去……
她抬頭,卻看到漆黑的夜空,仿佛隱匿著無數可怖之物、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黑洞。夜空中有一個散發著幽幽紅光的漩渦不住盤旋著。
而漩渦的對面是一輪被冰封的巨日,慘淡的光芒透過冰層投射出來。冰層之外盤踞著一條被重重鐵鏈緊緊縛住的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龍?
“住手!”
陸曉一瞬間在夜空中飛速下墜,重新撞回到肉體之中。漩渦、巨日和黑龍如同泡沫般消散。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身穿破爛灰色長袍,手中持著雪白拂塵的瘦削老者站立在祭墟柱前,蓬亂的白發在腦后束成一個髻,長長的須髯不住抖動著。而本在抽取陸曉龍骨的沈逸安已飛出去昏倒在地,手中的鐵錐也斷作兩截。
“師父?!”陸曉虛弱地喊出聲來,驚詫之下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賁星闕怔了一下,又恢復了冰冷的笑容,看向老者說道:“三清真人,這是何意啊?莫非要阻礙天庭行刑除妖不成?”
慕容清并未多看賁星闕一眼,只是盯著祭墟柱上渾身血污的陸曉,開口慢慢說道:“老夫門內的孩子,無論犯了什么錯,都應由老夫責罰,輪不到什么狗屁將軍插手。”
賁星闕氣極反笑,“好啊好啊,慕容清,你來的正是時候。我正好想問你,你三清門好大的本事,如何能養出一個龍妖的?!”
“人仙妖本為同根而生,凡是有心求教,老夫才不管哪個是仙,哪個又是妖。”
“我明白了,慕容清,你就是有意包庇妖孽,現在還要從天庭手里硬搶人?你居心何在!”賁星闕冷笑著說道,金色的長刀在他手中幻化成形。
慕容清瞥了賁星闕一眼,淡淡說道:“老夫要帶徒兒們回家,還請將軍讓個道。”說罷,只見老者身上散發出幽幽藍光,灰布衣衫飄動起來。
賁星闕見狀冷哼一聲,舞起長刀向慕容清頭頂劈去。
正當刀刃即將觸碰到白發的一瞬,老者猛地睜大眼睛,變作深藍色的瞳孔蘊藏著濃厚怒意,身上光芒更盛,雪白的長發散開飛舞,周圍的空間仿佛都在這一刻扭曲。
只聽一聲怒吼:“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兒,也敢擋老夫的路!”
一道金色的弧光劃過空中,金甲將軍的長刀竟被震開。誰知賁星闕卻笑起來,看向老者的眼神仿佛伺機而動的野獸,“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鮫族的余孽啊!三清門真是藏龍臥虎啊!”
慕容清從背上破舊的劍鞘中抽出一把纖細的長劍,原本黯淡的劍身在藍光的暈染下逐漸變得光華四射,若隱若現的波紋涌動在鋒刃上。
他向前踏出一步,十指捏訣,口中念念有詞:“陰陽二遁分順逆,一氣三元人莫測。認取九宮為九星,八門又逐九星行。”隨著法訣的念出,慕容清腳下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
老者念出最后一句,直直舉起長劍向八卦中央刺下。只見水柱從圖案中噴涌而出,如同海浪般迅速吞沒了整片場地。賁星闕大笑著揮起長刀沖上前去,看起來很是亢奮。
水面在賁星闕面前凸起,逐漸幻化成人形,竟變作了另一個慕容清,舉起長劍阻礙住他。與此同時,到處都出現了許許多多相同的慕容清,而真正的慕容清早已混入其中。
刀劍相擊迸發出金石之聲,賁星闕感到在這片水中自己的動作變得遲緩許多,靈力也在緩慢流逝。但他依舊迅速解決了面前的幻影,長刀劈入對方的身體里,血肉迅速融化成一灘水。無數的慕容清又沖上來,將他牢牢包圍在中央。
他感到有點煩躁,但更多的還是興奮。他很久沒打過這么有意思的架了。
真貨是哪個呢?
賁星闕笑了一聲,金甲迸發出灼目光輝,手中的長刀被濃厚的靈力包裹,仿佛發出虎嘯之聲。只是一瞬間,那些幻影就蒸發在金光中。
視線終于不被遮擋,他看向祭墟柱。慕容清正拖著那個龍妖。
“師父……你怎么……”陸曉虛弱地詢問著。老者沒有回答,他看了一眼正盯著這邊的賁星闕,迅速幻化出一個卷軸。慕容清抖開卷軸,只見那卷軸漂浮在空中越變越大,最后竟成為一個門洞般的漩渦。
賁星闕揮下長刀。鋒利的劍氣被金光包裹著劈向祭墟柱。
“快去!”慕容清將陸曉奮力扔進漩渦中。被劈成兩半的祭墟柱轟然倒下。
“師父!!!!”陸曉用盡力氣嘶吼著,徒勞地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老者的衣衫,身體向下飛速墜落。
她最后看見的是,老人腳下激起層層水浪,面對著席卷而來的金光握緊長劍,瘦削的身體中仿佛迸發出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