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全、張函青,對于原告錢氏所稱,你們是否認可?”縣太爺神色嚴肅,詢問時語氣并無甚感情色彩。
“縣太爺,冤枉啊!我們是冤枉的啊!”那父親帶著哭腔,喊出“冤枉”二字時又似有著滿腔的委屈,無處宣泄。
“可你父子二人在初審時卻又畫押認罪了!如何解釋?”
“咱們那是屈打成招啊,大老爺!您要明察!”張函青也開口大喊起來,“您看,這身上的傷,這腿上,手上……還有這兒,這兒……”
張函青撩起自己和他父親的衣褲,那一條條暗紅色的鞭傷,因時間已久早都結了痂卻又無法愈合,滋著膿水,傷口猙獰的樣子,觸目驚心。說是血肉模糊都不為過。腿上更有棍棒狠揍留下的紅腫,令人不能久視。
“真是作孽啊!”人群里一個老婦看得直落淚。
圍觀的眾人也都紛紛搖頭,打成這樣,就是鐵一樣的硬漢都未必能受得了。
紫薇、晴兒也是忍不住掏出帕子來拭淚。小燕子也只覺自己眼中的一團霧氣模糊了視線,那宗人府牢里的畫面一幕幕都飛入了腦海,對張家父子免不了又同情起來。
張福全聲淚倶下,泣不成聲。雖說講述的口齒不太清楚,但大意還是能聽明白。
那翠環只是他們家內院一個負責灑掃的小丫頭,主人家其實對于底下的小伙計和小丫頭都不是太了解,主要都是管家和一些管事的婆子在負責。據了解,這個翠環心氣兒頗高,和大伙兒都相處得不算和睦,而且手腳也不是很干凈。只是他們張家對下人一向寬容,所以并沒有特別嚴厲的處罰過,故而只是打發她做些灑掃,而非近身服侍主人家。
至于去年夏天錢氏夫婦鬧著說人失蹤了,人沒了,他們真的也是不知原委,府里上下查了一通,只有個在廚房燒火的小丫頭說是見過有一日翠環背了個包袱從廚房邊的一個偏門出了去。殺人的事完全是無中生有!
“我們翠環哪里是那種人,小心爛了你嘴巴!”見張福全稱翠環是個手腳不太干凈的姑娘,錢氏立馬急了,破口大罵起來!
一時之間,各說各理,堂上爭執不下。
“啪——”
“爾等再這樣目無法紀,惡意謾罵,本縣可要下令處罰了!”縣令威嚴的聲音響起。
“錢氏,我且問你,你如何辨得那河中打撈起的女子即是你女兒翠環?”
錢氏哭得更為響亮了,“大老爺,那不是翠環還會有誰?哪家人家丟了姑娘,這衣著打扮、身高個頭……”話未說完,錢氏又嗚嗚嗚地哼起來。
“根據仵作的檢查,這河中的女子只是十幾二十歲上下,死因系溺水身亡,已有二十來日,樣貌已無法辨認。那你可知你翠環時常所著之服飾,與那水中女子可對的上?”
“這姑娘家的平日里穿得不都是那些衣服么,都差不多!”
“如此說來,你并不能確定那衣著是你翠環的衣服,也并不能確認那河中女子就是你女兒,是或不是?”
錢氏一聽縣令的問題,知是不好回答,“怎么不能確認啊,那必定是我的翠環啊!”說罷,又哭哭啼啼起來!
“那翠環身上可有什么胎記,或是標志之類?”
錢氏搖搖頭。
“另外,本縣問你,元和縣的錄事與你家是何關系?”
“什么錄事?草民不知,也不懂!大人,那殺人的張家您不問,在這兒不停地盤問我,究竟是何意?”錢氏被問急了,頭一昂,開始質問起縣太爺來。
“這案子中證據鏈條諸多缺失,本官須得一一問清才行!”
“大人,您是不是要包庇張家?為何這樣磨磨唧唧,是非不分?”
“放肆!本官審案,自有本官的邏輯和判斷。錢氏,請注意你的言辭!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那錢氏能言善辯,不依不饒,“那您為何緊盯著我們不放,定是收了張家的賄賂,那張家有錢有勢……”
“錢氏,你再這樣胡攪蠻纏,本官可是要判處罰了!”縣令威嚴的語氣,不容置疑,兩道銳利的目光如刀如劍直射堂下。
錢氏有些懼怕,但又不甘示弱,坐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來,“哎喲!我們小老百姓真是命苦啊!天下做官的都只管自己,不管百姓死活喲!”
“來人!將錢氏笞責五下,以示懲戒!”
兩名衙役奉命辦事,拖拉起錢氏。正當那笞條要落下,錢氏還在罵罵咧咧、大呼小叫時,那執行的衙役卻覺得手腕使不出力來,再定睛一看,一陌生女子竟然使勁捉住了他的手腕。
“小燕子!”紫薇驚呼一聲。
沒錯,捉住衙役手腕的正是小燕子!
永琪也是未及反應,沒能拉住,她卻早已沖上堂去,阻擋了衙役行刑。
其實從一開始她心里面就偏向了錢氏夫婦,雖說見那張家父子傷痕累累動了惻隱之心,有些搖擺,可等錢氏一開口,歇斯底里的凄慘樣兒,她心里頭的天平就自然地倒過去了。此刻,縣令下令懲罰錢氏在她看來更像是有意偏幫,徇私枉法的姿態。
“大人!這錢氏做錯了什么,您就要打她!”小燕子義憤填膺地說道。
“哪里來的女子?這樣貿然闖上公堂,速速退下!”
永琪趕忙大跨步上前,扯著小燕子的袖子,想把她拉回來,一邊賠著不是,“大人!我家夫人性子直,不懂法令,沖撞了公堂,在下替她賠個不是!望大人海涵!”
“嗯,本官念及初犯,又是婦人,不予追究!速速退下!”
永琪拉著小燕子拼命往回,又把聲音壓得極低,勸她道,“趕快回去!這判案有判案的流程,不像在外頭打抱不平!”
可牛脾氣的小燕子也是犟得很,被永琪拖了一兩步,硬是不肯走,看得是站在人群里的紫薇、晴兒心懸在了嗓子眼。
“那您還打這錢氏嗎?您是不是真的受了賄賂?”小燕子還不肯罷休。
“混賬!本官審案自有本官的道理,豈容你一個小女子在堂上指手畫腳!哪怕是皇上在此,我該怎么審,就還怎么審!如認為審理不當,自可向上級投訴。至于當堂污蔑朝廷命官受賄,這位夫人,還請自重!”縣太爺凜然地說道,不怒自威。
“你還不快喊她回來?”爾康對簫劍輕輕一語。
簫劍也明白,自己再不發話,這小燕子還得在堂上鬧一陣,“小燕子,縣官審案是按律例來,不可胡鬧!再鬧下去,可要被趕出去了!”
這天底下真的能治得住小燕子一星半點的,大概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乾隆,另一個應該就是簫劍了。
小燕子還是很聽哥哥的話,雖還有些氣鼓鼓的,但也算是軟了下來,勉勉強強跟著永琪終于下了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