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籬落一燈明。
永琪在房里是夜夜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唉聲嘆氣。慧心苑一直找不到,他還是急上心頭。
仲秋的風,本是清爽宜人,此刻卻是吹得他心煩意亂。
“誰?”永琪忽抬高聲音,警覺道。
嗖地一聲,一把飛鏢插在桌上。
他心頭一驚,迅速拔了飛鏢,取下被飛鏢扎住的那張紙條。
打開的瞬間,更讓他有些意外,不過也立刻明白了。
他急跨了兩步至門外,上下左右四處張望了一下,似無動靜。
只不過,他的那一聲還是驚擾了府里巡邏的侍衛。
“五阿哥!是有什么異常嗎?”
永琪一揮手,定定地道,“沒事!都下去吧!是我這幾日太累,有些恍惚了!風吹樹搖而已!”
“好的!夜已深,五阿哥也早些休息!奴才們告退!”
“嗯!”
永琪低吟一聲,隨即轉身入了房,吹熄了蠟燭。只不過,門沒帶上。
片刻后,周遭又恢復如常,只剩樹葉被風帶動的沙沙聲和蟋蟀寒蛩的悉悉索索。
一個黑影在夜色中以極快的速度翻滾進了永琪的房間。
永琪隨后又立馬把門合上。
“簫劍!你怎么會來?”永琪聲音壓到極低。
“小燕子怎么樣了?”簫劍也是用氣聲立馬問道。
那一晚翻出宮墻后,為免連累柳青、柳紅和金鎖,他自然不能再回會賓樓。于是,先找了一個破廟躲了兩日,見皇宮內并未再派出侍衛追殺,才敢放心去了老歐、歐嫂那兒住了幾日。
只是他一心記掛小燕子,不知永琪、晴兒最終能否保下她,也不知她安危與否,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生。于是,這兩日才冒險夜探永琪的貝子府。
結果,昨日這一探,讓他心驚肉跳。
貝子府里,永琪形單影只。今晚,他無論如何只能再冒險一趟。
“你放心!小燕子在宮里,那天一刺激,早產了!不過母子平安!”
永琪雖言簡意賅,但也令簫劍那難以安放的五臟六腑總算是歸位了。
“那她過關了嗎?老佛爺還有你那皇阿瑪還會不會殺她?”
“老佛爺暫時被皇阿瑪摁住了!暫時應該不會有危險!”
“你這幾日都躲在北京城里嗎?我要怎么找你?”
“你別管我在哪兒!有事我會來找你!這樣更安全!小燕子沒事就好。此地不宜久留,那我先走了!”
簫劍剛跨到門前,永琪低沉的聲音又響起,“等一下,簫劍!那個慧心苑在哪里?”
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能忘了呢!
簫劍又退了回來,“在西北的鳳凰嶺!那邊寺廟雖多,但它在南面,隱得比較偏僻!”
黑暗里,簫劍雖看不見永琪的表情,卻顯然能分辨出他聲音中所帶的一絲欣喜,“不管怎樣,鎖定具體位置了,總比我們像無頭蒼蠅亂找的要好!”
“我也希望我認錯了妹妹!”簫劍當然知道永琪要做什么,“也許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他輕嘆一聲,“好了!我走了!”
走到門前,他又停了下來。微光里,永琪見他回頭,以極低的聲音哀痛地道,“有機會告訴晴兒,讓她不要為我擔心!”
“我會的!”
隨后,門一開,須臾,簫劍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不管怎樣,這個見面,實在是一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
這一夜,心煩意亂的也不止永琪一人。
乾隆用過晚膳,只覺得心頭憋悶無比,想出去走走。
這走著走著,又到了延禧宮。
“皇上,怎么這么晚還過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令妃見到乾隆,一臉溫柔的喜色。
“朕就帶了小路子,隨便出來逛逛!誰都沒說!”
乾隆一進了延禧宮,那幽幽裊裊的沉香味,讓他瞬時放松了不少,直接在躺椅上躺了下來,只不過是一臉的倦容,一手又在眉間揉捏起來。
“皇上累了!”令妃俯身,雙手在乾隆兩側的太陽穴輕輕揉按起來,“臣妾幫皇上按摩一下吧!”
乾隆未作聲,只是感受令妃的拇指剛柔并濟的力道,似乎是正正好。
“皇上有心事?”
“這云南邊境不太平啊!緬甸那邊時不時地進犯,孟定土司都被俘了!看起來,這早晚要開戰啊!”
“這一打仗!可就要民不聊生了!”
“是啊!”乾隆聲音微顫,“這是朕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最不愿意做的。”
“這國家大事,臣妾沒法替皇上分憂,只能到時去抄些經,為邊境的百姓祈福。”
半晌,乾隆又開口道,“那丫頭那兒,你這幾日去看過沒?”
像是漫不經心地一問。
這皇宮上下,要說最懂乾隆心思的,大約就是令妃了吧。雖未指名道姓,令妃也知道乾隆在說什么。
“去過。這幾日白天里,臣妾每日都會去看一下。”
“怎么樣啊?”
“低燒發了一日,倒也退了。這幾天,已經好下地走動了!”
乾隆豎著耳朵聽到這兒,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只不過,令妃接下去的描述,又讓他神情繃了起來。
“只不過,好像日日在哭!對紫薇和五阿哥也是不理不睬,像是變了個人!”
令妃低低一嘆,心頭有些酸酸的。
“哼!這壞脾氣是一點沒變!她這眼睛還要不要了?月子里這么哭,落下都是病根啊!”乾隆身子一動,頭往前一抬,聲響也隨之漲了幾分。
“臣妾也是勸了一車的話,但還是沒什么用!可憐的孩子,碰上這么大的變故,憑心而論,任誰都是不容易走出來的!”
乾隆長吁一口氣,令妃說的他當然知道,只是心里頭本能地擔心小燕子的身體。
“你說,這好端端的,小燕子怎么就成了罪臣之后了呢?”乾隆皺著眉,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無奈地很。
“令妃,你知道嗎?她爹是因為文字獄被下的罪,砍的頭!這要是真查清了,她和簫劍都是要入罪的啊!哪怕不是砍頭,活罪也難免啊!”
“皇上不愿意定她的罪,不愿砍她的頭!”令妃凝視著乾隆,柔柔地道,眼波如水。
乾隆一怔,顯然被令妃戳破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