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你說的對啊!”
乾隆慢慢起了身,又是大大一嘆,“朕這幾日常常會想到那丫頭當日在圍場的樣子。當時她那么蒼白,那么虛弱,那么無助地看著朕,拼著命的守護著那折扇和畫卷。
雖說是陰差陽錯地被朕誤認為格格,但這幾年,朕心里真的是把她捧在手掌心當女兒疼!朕時常覺得,朕和她的父女緣就是從圍場的那一眼就定下了!”
說到這兒,乾隆微頓,萬千思緒涌上心頭,圍場里他那震動的、翻滾的記憶全是關于雨荷,也因為雨荷朦朧地對小燕子產生一種異樣的掛礙與憐惜。但此刻,他的回憶卻全是關于小燕子,那揪心,無奈,不舍,不忍,只因為是小燕子。
令妃緩緩走到乾隆身邊,感動極了,凝眸道,“這才是皇上身上最珍貴和動人的地方!”
“她那大禍小禍闖了那么多,朕哪次不是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要朕真治她的罪,朕真的舍不得!”乾隆眼角有些微潤。
“也未必要治她的罪啊!都過去這么些年了,非要刨根究底嗎?更何況她那時候才一歲,什么都不懂啊!”
“令妃你不知啊!這一旦牽扯前朝的事,就不像后宮的家事那么簡單了。她和簫劍的爹畢竟是文字獄,謀逆罪啊!朕若真是那么明晃晃地徇私包庇,那到時必然是渲染得風風雨雨,讓朝臣們議論紛紛,朕還何以服眾!”
令妃這下完全明白了乾隆這些日子矛盾的根源。
“臣妾一個婦道人家,確實不懂前朝的事!臣妾只是用心來想,皇宮這般守衛森嚴,她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能犯下什么事,能有什么危險,能真傷了皇上嗎?再說了,小燕子的身世本來就不是那么清楚,連她哥哥簫劍自己都說不是很清楚,又有誰真能認定她就是罪臣之后呢?”
“所以永琪和爾康這幾日也在找小時候收養過她的那個師太!也不知道他倆查的怎么樣了?”
“臣妾愚鈍,覺得這事情其實也沒有那么復雜!可能說的不對,皇上姑且一聽!”
“令妃你說!”
“其實真正了解小燕子經歷的人來來回回也就這么幾個,查出來又怎樣?查不出來又怎樣?這么多年了,誰能保證這中間有沒有記錯呢?想當初她這還珠格格,不也是認錯了嗎?”
乾隆一下陷入了沉思,令妃直心的一番話,反倒好像是給他陷入的死循環打通了一個出口。他這幾日只糾結在如何查清小燕子的身世,如何面對朝臣,如何堵悠悠之口上,卻反而忽視了最根本的一個問題。
小燕子的父母究竟是誰,誰又能百分百打包票的證明呢?哪怕永琪、爾康真查出來些什么,又怎樣呢?也不過都是某個人或某幾個人憑著各自記憶的說辭。紫薇在濟南的舅公舅婆不也曾被人買通給假口供嗎!
想到這一層,乾隆豁然開朗,攬著令妃入懷,嘴角終于綻出一些笑意,“令妃啊,這么多年夫妻,還是你最了解朕!每次和你聊聊,心里頭就痛快了許多!”
“臣妾怎么說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皇上的心是怎么想!”
“你有時間就幫朕多去看看那丫頭吧!朕這些日子就不去了!估計那丫頭看到朕會更傷心!”
令妃踏踏實實地倚在乾隆懷里,滿是柔情和感動,“皇上哪怕不說,臣妾也會去的。”
第二日,永琪一早就找到了爾康,即刻動身去鳳凰嶺。
這南面的人跡確實少了許多,山路也有些崎嶇,并不好走。好在秋高氣爽,一路走上去,鳥鳴幽幽,綠葉漸黃,古樹參天。他二人只當是來一趟秋日登高,臨風懷古之旅。
簫劍雖說它隱的偏僻,只不過,這南面山頭的寺廟、屋居并不多,只要留心,不算難找。
大半晌后,日頭當空,小路盡頭出現了一座黃色的小院。周圍的土坡上簡單地種了些菜。再往里走多幾步,一扇簡樸的門上掛著個牌匾,正是“慧心苑”三個字。
永琪忍不住和爾康一擊掌,眼角微彎,總算是找到了!
他們又整了整衣冠,忐忑地走進了這扇不大的門。
雖說在山上,可這小院里被打掃整理得干干凈凈,視線所及之處,一切物品都擦拭得一塵不染,歸置在其本來的位置,井井有條,讓人不由地身心輕安起來。
只不過院子里并沒有人。
第一間屋子,也就是一間普通的平房,兩側的門框都掉了漆,褪了色,露出里頭木頭本來的顏色,木頭紋理也有些開裂,一切都顯示著時間留下的痕跡。
最前面供著一尊木雕的彌勒菩薩,笑臉相迎。他們恭敬一拜后,便繞到了彌勒菩薩身后。正巧遇著一位約莫三十多歲女尼師在佛像前插香。
“阿彌陀佛!”
永琪上前對著女尼師,俯身恭敬一禮。
“阿彌陀佛!”女尼師也恭敬回了一禮。
“請問這位師太,這里有沒有一位靜慧師太?”永琪問道。
“不知二位施主找師父有何事?”女尼師稍稍一愣,繼而回問。
永琪興奮地朝爾康一視,立馬道,“是這樣的,你們師父以前是不是收養過一個小女孩,后來在七歲時走丟了?我們是這小女孩的親人,今日特地前來想再問問你們師父更多情況!”
“麻煩二位施主稍等片刻,待我進去問一下師父!”
“有勞了!”爾康禮貌地回道。
沒等多久,這位年輕的小師父便又出來。
“二位施主,請隨我來!師父在里頭!”
隨后,永琪和爾康便跟隨小師父穿過了后門,進到了后院。
后院外觀與前院無甚差別,也是一樣的簡樸清凈。
幾步路,他們被領進了一間屋子,幾把早被磨脫色了的椅子,一張有些開裂的八仙桌,差不多是這屋子里全部的陳設。
看起來,應該是一間會客室。
中間一位老尼師,手中撥著佛珠,眼眸微垂,神態安然,口中似念著“阿彌陀佛”的佛號。
“師父,這就是剛剛說的兩位施主!”
“去泡些清茶來!”老尼師輕輕地吩咐道。
“師太,不必那么客氣!”爾康俯身施禮。
“施主既然來到小院,即是有緣,若是不嫌棄我們在這山里粗鄙,不妨喝杯清茶,結個佛緣!”
“師太,您可是靜慧師太?”永琪有些等不及了,開門見山。
“正是!”老尼師答道。
永琪雙眸放光,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爾康也是面露喜色。
這時,小師父端著茶盤又再次進來。
“二位施主,請坐,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