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內,議事廳上,群臣因了皇帝想廢除太子之事紛紛獻策,其中有反對的、有贊同的,各抒己見,爭之不已。朝堂之上的斗爭一時之間進入白熱化狀態,各種勢力爭奪權勢,局面難以掌控。
皇帝朱見深看著下面亂作一團的臣子,臉不禁一沉,語氣里也多了一絲不快,“各位大臣不用再議了,朕心意已決,擇日將舉行廢除太子之事,改立福王為儲君!行了,今日早朝到此為止,都退了吧。”說著就要離殿而去。
“皇上,還請三思啊!”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上前一步攔住朱見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子寬厚仁慈,躬行節儉,實為我大明之福氣,如今若真行廢除之舉,恐天怒人怨,引發國本動蕩啊!”
“是啊,皇上,”持反對意見的禮部尚書陸思域也站了出來,神色凝重,“福王年紀尚幼,根基不穩,而太子已是成年,又勤于治國之道,未來大統理應由太子繼承啊!”
站在梁芳旁邊的汪直見氛圍不妙,又看皇上眉頭緊蹙沉默不語,立刻朝身側的總管太監梁芳遞了遞眼色。
梁芳會了意,趕緊上前打斷陸思域,“皇上,恕奴才多嘴,太子向來身體虛弱,自從上次在民間游玩不小心中了一箭后,身子更是虧虛了不少,所謂龍體康健才能成就偉業,如此之體格恐難當此大任啊!”
“是啊,皇上,”韋興也上前附和著,“眾所周知,這太子和崇簡王向來走得太近,誰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皇上還是要謹慎思量才好。”
見朱見深面露慍色,始終不語,一旁的懷恩心急如焚,這太子朱祐樘是他和門監張敏一手帶大的孩子,他的品性和勤勉,兩人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大明朝的未來只有交到當今太子的手里才能得見盛世之治,廢除太子改立福王,是萬萬不可…
想到這里,懷恩一顆心更加忐忑不安。想當初,門監張敏身處危機四伏的后宮,拼了自己一條命才護得朱祐樘周全,好容易讓皇帝和太子相認,可自己卻最終沒能逃脫萬貴妃的迫害。
在被萬貴妃逼得吞金自殺前,張敏再三囑咐懷恩,一定要將朱祐樘扶上皇位,絕不能讓這位大明的好皇子像他生母一樣在這大明宮中死的不明不白。
懷恩知道,張敏是個舍身取義的人,在這深不見底、暗潮涌動的昏暗皇宮,還能有如此舍棄生命、堅持信念去履行自己承諾的人,實屬難得。
張敏雖只是一個看大門的門監,但這份氣節,卻深深震撼了同樣慈悲為懷的懷恩。他決定全力以赴、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朱祐樘的地位,不僅是為大明朝的未來,也是為了對張敏的承諾。
懷恩也知曉,在這鬼哭狼嚎、妖風盛行的成化年間,只有他和內閣首輔商輅支撐著大局。可如今,對朝廷失望透頂的尚輅已經心灰意冷、退休回家。唯有懷恩一個頂著巨大壓力獨自堅持了下來,因為他知道能打破這籠罩黑暗的辦法,只有朱祐樘了。他不會讓這唯一的光明暗淡下去,更不會讓大明的未來就此斷送隕落。
他曾也參與了和后宮之人一起保守這個驚天秘密的行徑,也經常去看望可憐的朱祐樘,在張敏對皇上說出實情的時候,他也主動站了出來,為此作證,他深信這個飽受苦難的孩子一定會成為大明帝國的一代明君。
原本太子登基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可上天似乎覺得給朱祐樘的磨難還不夠,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將會順理成章的繼承大統時,卻偏偏又遇到了更致命的考驗。
萬貞兒本就對朱祐樘的仇恨不曾有一日忘記,在被汪直梁芳幾人一次又一次的煽風點火之下,又一次點燃了復仇的火焰。她只要想到朱祐樘的母親是自己殺死的,就不寒而栗,這種內心的極度恐懼使得她更加迫切的想將朱祐樘除之而后快。
這日,懷恩來到皇帝的書房,還未待朱見深轉身,自己先將自己的帽子摘下,雙腿跪在地上朝著朱見深深深叩首。
“你這是做甚?”朱見深回轉過身,見一向忠心耿耿的懷恩對著自己叩首,不覺低下頭,眉頭緊蹙。
“請皇上殺了老奴吧!”懷恩語氣堅定的懇求道。
“什么?”朱見深愕然道。
懷恩神情凝肅,心中無半點畏懼,“皇上昨日下的那道逾令,恕老奴不能遵從!”
朱見深默了一會,良久才開口道,“你果真不怕死嗎?朕可以殺了所有擋朕旨意的人,其中也包括你!”朱見深憤怒道。
懷恩淡淡一笑,抬起頭,眼神異常堅定,“今日老奴若不為,皇上殺我。但老奴若為之,將來天下人皆要殺我!所以。雖萬死,老奴亦不為。”
朱見深未曾想到,平日里畢恭畢敬的老太監竟然也會冒死上諫。一個人若是不怕死,也沒甚好怕的了。
朱見深骨子里佩服懷恩的勇氣,但事已成定局,他不想再多言半句,對跪在地上的懷恩揮了揮手,下了命令,“打今日里,朕的身邊用不著你了!你回中都守靈去吧!即日出發,不得延誤!”
一切都在懷恩的意料之中,皇帝心意已決,憑自己一人之力,實無可能再扭轉乾坤,懷恩凝望了朱見深最后一眼,深深嘆了口氣,謝了皇恩,黯然告退。
歡喜自那日岑大壯說要來接她回鄉下,這兩天她便一直茶飯不思,悶悶不樂。正在整理衣物的五兒看著小姐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只得停下手里的活兒,走過去給她斟了杯熱茶,輕聲細語道,“小姐,我們馬上就要離開宋家了,這不都是你一直希望了嗎?怎么這會這般不開心了?”
歡喜稍定神,語氣淡淡道,“本來說好要呆兩年的嘛,這才一年都不到,就要走了,一時半會哪里能適應過來。而且,我答應宋石君要繡一對鴛鴦枕給他,可現在都還沒開始繡呢…”
五兒隨口道,“我們都要走了,干嘛還管這些?”
“可是我答應要幫宋石君和小百合要有情人終成眷屬嘛,現在就要走了…”歡喜惆悵若失的喃喃道,抬頭看向五兒,發現她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瞧,邊瞧邊笑。
歡喜不解,納悶問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愛上了宋少爺還不自知!”五兒笑得更歡了。
“你扯到哪去了?我什么時候說過喜歡他了?”歡喜將眼睛從五兒臉上移開來,捧著茶水亂喝一通。
“你一口一個宋少爺,還不是喜歡他?”
“五兒,你別胡說八道了,我和石君只是好朋友,我們之間根本就沒什么。”
五兒忍了笑,抿住嘴角,“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嘴上雖然這么說,可心里卻不是這么想的。”
“唉呀,懶得和你說了,反正跟你說也說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啊,小姐,”五兒走到歡喜跟前,直視她,“到了現在你還不承認自己內心是喜歡少爺的嗎?”
“我和他真的沒什么。”歡喜強行辯解道。
“好啦好啦,我也不和你爭這個了,”五兒收住笑容,提醒歡喜,“總之沒有最好,我們遲早都要離開宋家的,你記得不要和少爺走得太近,以免到時大家分開后都放不下,舍不得…”說著,五兒拿起換洗衣服出了歡喜房間。
黯然神傷的歡喜走到床前,將枕頭底下還未動針的繡布拿了出來,正放在手心里兀自撫摸著,突然門從外面被推開了。
“又怎么了?”歡喜頭也不回的問著,以為是五兒落了什么東西。
“是我!”宋石君反手將房門帶好,走近歡喜,調侃道,“今天怎么沒見你出去呢?這么乖一個人躲在房間里。”
歡喜將繡布重新放回到遠處,這才站起身來,反問道,“你不也是去了絲綢鋪嗎?怎么也在家里?”
“是啊,不過已經忙完了,所以提早回來了。”
“哦…”
“我特意過來找你,是帶你去吃天下第一鴨的!剛才我經過他們店時,那里的老板告訴我,說他們店新推出一道名菜,叫比翼雙飛。”
“比翼雙飛?還有叫這名字的?是什么來的?”歡喜一時來了興趣。
“這可就講究啦!將燕窩塞進鴨子肚子里,然后武火燉上半個時辰,再用文火蒸上四個時辰,蒸過之后呢,燕窩就有了鴨子的鮮味,而鴨子呢,也有了燕窩的細滑,味道非常不錯!”
“哇!聽起來就好好吃的樣子。”歡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想吃吧?走,我就是特地回來帶你去吃的。”說著,宋石君拉起歡喜的手,就要將她帶去天下第一鴨。
“我看我還是不去了吧?”臨到門口,歡喜突然躊躇不前,支支吾吾拒絕道。
“怎么了?”
“我還有事沒做完呢…”歡喜擔心時間不夠,怕承諾的鴛鴦枕繡不完。
“什么事?”宋石君不解的看著歡喜,發現她一雙眼睛在枕頭底下來回提溜,瞬間明白了她心里擔憂之事,笑道,“哦,刺繡嘛!沒事,不耽誤這一會,我們回來再繡,我在旁邊陪著你繡。”
“可是,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歡喜一雙眉毛幾近打了結,“我爹很快就要接我回鄉下了。”
“誰說的,”宋石君將歡喜的手攢得更緊,“我們先去把比翼雙飛吃了,然后再一五一十的想辦法,你一定可以留在宋家的,誰都不能把你帶走。”
“真的?”歡喜轉憂為喜,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
“真的!相信你相公!”宋石君的眸子里盡是真誠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