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在驚詫,赤鏈竟然就是紅館夫人之際。赤業對著煙霧中的赤鏈更是萬般的復雜,那些塵封的記憶猛然間如同熱水般滾沸。但不是燒紅鐵壺中的水,而是如同一杯尋常的水,忽然被放置在極高的氣壓下,它甚至不需要多高的溫度,便可將所有的記憶翻個底朝天。
人在猛然間知曉某些事情,隨后帶出的極端憤怒,是不會忽然暴吼的。擁有幾近于人腦的仿人也如此,他們的情緒在那張冰冰冷冷沒有血溫的臉上,竟可以模仿的就如同真的人類生物一樣。赤業回望麒維娜成為紅館代理人的每一步,即是釋然又是憤怒。于是臉上的表情里,除了瞳孔中壓抑不住的憤慨,臉上詮釋著自己的可笑。
“這就是當初不肯推我一把,而是選擇支持一個來路不明的家伙的原因?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說著赤業自嘲的笑聲越來越大,直到他掃視過全場后才大吼著:“萊恩!我知道你在!你回答我!我有什么比不上他赤鏈的!無論是赤月還是赤鏈!論功績!論戰力!我哪點不如!你為什么事事偏袒他們?紅屋是我陪你打下來的!是我!你出來!你出來說清楚!”
說著赤業更是貼近了觀眾席,不肯露過任何一個仿人的臉,他知道,他一定會來看,絕對會來。
“出來!出來!憑什么!憑什么!”此時的赤業似乎將比賽全然拋在了腦后,‘釋然’和回憶成了柴堆的燃料,驟然間被火苗吞噬殆盡,隨后便像千軍萬馬般欲要燒掠過整個場館。火焰下,一聲聲的“憑什么”似乎道盡了這一路來,所有的委屈?;秀钡哪且凰查g很奇怪,就連赤業也很奇怪,仿人,如何、在何時也能開始理解和經歷什么是委屈,而這委屈中還夾帶著說不出的東西,可這一聲聲的‘委屈’卻被那團火燒的絲毫不剩。
在赤業的暴吼下,全場不明真相的仿人逐漸開始議論,似乎那些塵封百年的記憶如同佝僂的老人,抖抖身上的灰塵,步履蹣跚的回到大家的視線。可還沒等記憶他老人家走過來,二態的麒維娜,不,此時應該稱他為“赤鏈”。因為瓷化下的赤鏈與麒維娜根本就不是一個形態的機體,那層瓷化層就好比壓縮,當解壓進度完成那一刻。所有的絲線纏成了一股,盤旋在其周圍閃著紅光,將其環繞在內。隨著內部黑色的液態金屬迅速的膨脹,環內的光暈固化著機體表面的鱗片,等到完全成型,一副黑底紅鱗的機體隨著煙霧逐漸顯現。就算從煙霧看去,體型都要比赤業還要高出半個身子。肩部左右各嵌入的兩枚重炮尾部與黑色鱗片的后脊相連,脊背的鱗片下是一排與赤業側腹的能量彈相似,手中的那把黑色的雙刃重劍,幾乎與他齊身。重劍與赤鏈身上的材質一樣,由絲線將蛇鱗狀的鱗片密織形成。
屏幕外的慕看著賽場上,如同拎著輕劍的麒維娜,慕才知道為什么之前看麒維娜都是抗重炮,沒想到那么優雅的機身下,竟然……..
“誒!直二!你說會不會麒維娜和赤鏈不是一個仿人啊?差…..”慕回頭找直二八卦,可身后并沒看到直二的身影,“的…有點…多…誒?人呢?”慕拉著長音掃過了全場也沒見到直二,本想問羽墨,可是,此時屏幕前的聲音戛然而止。就見場上,在赤業說出最后一句’憑什么‘時,赤鏈抬手示意中控關閉場內所有聲音,隨后便徑直的照著其胸口就是一腳,“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也沒資格和萊恩這樣對話!”赤鏈在說這句話時,就算被消音,也看得出來他此刻是帶著怒火的。就連常年在他身邊的阿曼和竹海,也很難看到他那個樣子。
隨著赤業咚的一聲嵌入墻內,隨著墻上碎片剝落的聲音,赤鏈的質問更是夾帶著火藥般的味道。“你以為!那間屋子里滿墻的方糖是都是誰的!你以為!能坐穩三把手是因為什么!如果他沒對你寄予厚望!你第二條的骨!又是誰的!你以為身處過渡帶的紅屋!每個決策都輕而易舉?你以為這里還只是依靠蠻力就可以開荒拓土穩住紅屋?萊恩他…….”赤鏈話到嘴邊,然而萊恩站在中控室內,朝著赤鏈抬手示意,讓其不要再說下去,眼睛也始終望著晃晃悠悠起身的赤業,不知在想些什么。
赤業搖晃著身體,余光望向萊恩,他不管赤鏈說的什么,他不管,此時他只想做一件事:打敗赤。然后讓萊恩知道,他自始至終都選錯了人,只有自己,才該是他最得意的繼承人。說著,兩人身上的重炮和能量彈同時蓄力,黑色的重劍與兩抹紅色的鐮刃相互交錯,震的整個場地微顫。
萊恩站在那,始終沒說什么。畢竟,沒人比他更了解赤業,他太想得到了。以至于,執念成為了他最大的弱點,只要對方點到他最深的痛處,憤怒便會頃刻占據他的全部。可他始終不知道,這個位置,此時,或者說在某種階段,最不該占據的便是“憤怒”。因為憤怒,是可以當作交易物的。萊恩知道,或許,就如同紅蛇說的那樣,他的執念,他該知道的“真相”,直到他到達那一刻,才會明白?;蛟S,真的如同紅蛇說的那樣,他,注定要去到那個結局。萊恩站在那,望著赤業和赤鏈,又看看坐在臺下的空弦,無衣、白駒和那做古遺跡的水母館。他原本并不相信紅蛇,可是,現在的一幕幕很難讓他否認紅蛇的話??傻降祝t蛇說的結局是什么,他現在也無法得知,更無法再追問,畢竟,一個不存在的“紅蛇”要去哪里尋呢。
原本赤業和赤鏈這場對決是不想對外公開的,可萊恩最終相信了紅蛇,中途進到會議室,以一種無法反駁的語氣提議這場比賽,“要如同當初紅館劇院那樣,全程直播,并由他來監察”,甚至還邀請了菱鏡城的惘尋。竹海、阿曼起初是不同意的,尤其是之前紅館的事情本就與惘尋有關,萊恩卻要在邀請名單中加上他??苫鹆鹆б厕植贿^,加之麒維娜對他的信任,便也只得同意他的做法。這才有了萊恩站在中控室的畫面,而赤業的反應、在座的仿人的反應,自然他也會想到。
臺下,惘尋的鏡頭忽然對準了中控室的萊恩,畢竟在惘尋看來,臺下的赤業和赤鏈都是他帶出來的,可現在有一方注定要被剔除。一旦從他身上讀到任何有用的情緒,都可以將其夸大成新聞的亮點,于是他的鏡頭拉的幾乎要懟到了萊恩的臉上。可萊恩只是短暫的將視線移過,對視著惘尋,表情從溫和立即轉成犀利,只是似乎他更想透過惘尋的鏡頭,尋到些什么,尋到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清的東西。
鏡頭的另一邊慕拋起的硬幣落下時,一個恍惚,又是那該死的頭疼,她已經將程序的痛感感知幾近于關閉,可依然沒有用。她尋著硬幣掉落地上的鐺鐺聲,慕俯身去找硬幣,余光剛好看到坐在他另一側帶著黑斗篷帽的仿人在看惘尋的轉播。與萊恩對視的那一剎,她與萊恩幾乎同時開口,“所以…所以,到底,什么開始了….”。
“我又在說什么???”恍惚的節奏,隨著硬幣的跳動,又是那些“不存在”的記憶,開始亂入。不,應該說,那些記憶原本就在那,可不知道被什么擋住了。每次的恍惚,就像誰大力推動了擋板,空隙下,短暫的窺視到真實的記憶。
這種恍惚,使得她還未起身,便迅速向前傾去。這回沒有直二在身邊扶著,不過好在慕下意識在貼地的那一刻,順手抓住旁邊的黑色斗篷,才沒從椅子上翻落。而旁邊的這個仿人,似乎并沒有因為慕忽然的動作驚訝,而是伸出手想要將她扶起來。慕擺擺手,便從椅子上下來,開始尋起硬幣,好在硬幣滾落的不遠。只是拾起硬幣的時候,地面的廣告屏幕上反復貼入的海報中,某一隊的隊內成員名字猛的印刻在腦海中。
“紅蛇?
與此同時,場中央原本散開的濃煙,再次被麒維娜點燃。破霧而出,破霧而入,疾如閃電的黑刃上,亮起的白光越發的刺眼。赤業雖說護甲硬度極高,可注入能量后的光劍再加持極速的彈跳,一時間也讓赤業有些吃不消。不過幾個回合下,赤業逐漸熟路了麒維娜的節奏,等待其脫手重炮的瞬間起腳,鎖鏈頂端瞬間閃到空隙將剛脫手的重炮甩出,并同一時間閃到麒維娜身后。煙霧中血色一閃,便以是全力一擊,根本來不及躲閃,麒維娜背刀格擋但仍被震出極遠的距離。就見他快速調整圓盤位置,起腳泄力后方一盤位置,并跳至二盤,以側方三盤位置持劍閃入濃霧。赤業一見少了三個圓盤便知接下來可能對他極為不利,于是立即分析預判對方和己方的能量儲蓄,并以極快的速度啟動一階變體。果不其然,短暫消失的麒維娜調整方向再次突臉,消失的三條圓盤早已變形為繩,同麒維娜的步調將其雙手束住。就在麒維娜持光刃貼臉時,赤業不但沒向后撤,反而與其直接對撞,并用縛在手腕的環繩抵住光刃。
四目相對之時,赤業的笑意更甚,眼中燒灼的血色早已溢出眼角。隨即兩肋側邊翻起5對裂痕,如同虎鯊側腮的腮孔,每條腮孔中排列著一整排的量彈孔。漆黑的彈孔中能量蓄力的白光逐漸放大,同一時間鎖鏈順著赤業手臂匯集到背部,赫然給背部脫出的手臂骨骼裹上血肉,待其一只手形成時,赤業從后頸再次抽出一柄鐮刀。雖說麒維娜趁其尚未成型,用最后一條繩打掉他手中的鐮刃,可赤業瞬發的5排能量彈,使得他不得不極速脫身,只能收回繩索,逐一利用絲線的繩狀對沖掉能量彈。赤業看著躲閃的麒維娜一臉輕松的笑意,借能量彈的后坐力在空中打了個回旋,并同時用腳將掉落的鐮刃向上踢飛,轉身之際穩穩接住第二把鐮刃。
麒維娜知道赤業有第二形態,只是沒想到變體的速度比資料里暴露的參數還要高出幾倍。賽程過半,雙方兩個仿人你來我往,擦傷在所難免,各自的雙臂、腿部以及胸肋各有擦傷和小部分的機體損傷。雖說液態金屬將裂縫填補,但依然不難看出,雙方的傷害值都在成倍增長。
遠處觀望的空弦和無衣面面相窺,沒想到現在改裝變體的速度可以控制的這么快。無衣望著赤業的第二形態,預估著他此時無論是揮刀的速度還是力道絕對是指數級增長,屆時如果紅館夫人應對不及時,很可能會在短時間內被壓制??粗鴥扇嗽俅卫p斗在一起,無衣的心里是更加確認,當時的赤業并未使出全力來攔截他們,不然就憑赤業此時不斷上升的戰力來講,拖到事態結束也未嘗不可。可他想不通的是‘為什么’。猶豫之際,佑一也發起了同樣的疑問。無衣見著佑一竟然短暫的抽回,略顯急促。
【無衣:你那邊…..?】
【佑一:放心,雖然有些棘手不過,應該沒問題,暫時不會暴露…….】
【佑一:我來是想和你再次確認一件事的,我在…..】
無衣聽著佑一后面的話,神色明顯有些驚詫甚至有些不可置信,隨即望向水母晶石的方向。本來無衣還想問些什么,可隨即被利維納隨口的問話打斷。
利維納雖說看的出神,可沒頭沒尾的忽然問起了無衣和白駒的映照人,“我發現,你們三個除了seven常來,你們兩個的映照人,似乎很不活躍…”
無衣沒想到李維亞會忽然這樣問,畢竟剛剛他才和佑一通話,震驚之色短暫的從臉上掠過,隨后便又回到了自若的神情。無衣不敢確認,剛剛李維亞是否察覺了什么,畢竟他曾經是隸屬于爵爺、九天,難免有些防備。于是只淡淡回了句“誰知道呢”,隨后便向空弦略微挪身,繼續觀看比賽。
果不其然,如同無衣猜測的一樣,二形態的赤業無論是近身還是遠戰,完全處于壓制狀態。抹如綢緞般的赤色,交相呼應,配合兩肋的能量彈,就算麒維娜制空也完全沒留給對方任何空檔。直到伴隨著清脆的一聲,纏斗的聲音在麒維娜半嵌入圍墻的瞬間戛然而止。瓷化表面的裂痕,順著側腹部逐漸像四處蔓延。煙霧下,麒維娜從圍墻輕輕落下,他還沒想道,有生之年,除了赤月,還有仿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震裂了瓷化層。
“真是可惜?!摈杈S娜依舊忍不住的感嘆,如果赤業能留下來幫扶自己,該是多么可慶的事。他實在不明白,如果是以真實身份,他能理解,可現在的‘他’和赤業之間到底有什么不可彌合的空隙。麒維娜輕輕拂去身上多余的碎末,動作依舊優雅。隨著他重新踏入紅線內,全身的瓷層在變化二階形態時轟然震裂。飛散的瓷沫,隨著墻壁裂縫中吹來的細風,如同金色的沙霧,裊裊的環繞在場地四周,大塊兒的瓷片時而閃著幾抹晶亮。
這一抹瓷白的面具,如沙一般摘落。從此,所有仿人都將知曉,面具之下究竟是誰。只是這面具一摘,他和赤業之間,便真的再也無法彌合。
隨著麒維娜緩緩走出,赤業望著煙霧中若隱若現的,那些根本無法修復的戰痕,脫口而出,“竟然是你?”。畢竟對他來講,他雖然不了解紅館夫人,可他實在太熟悉這個身影了。
此時不僅僅是他,似乎整個紅館、黑市都萬萬沒想到,面具之下,竟然是曾經老萊恩身邊的那個身影。
“赤鏈?。俊苯K于場外的PiKing率先脫口而出,轉頭望著惘尋,那個意思似乎是,‘這簡直就是個大新聞’!只是見多場面的惘尋,雖也是驚訝詫異,但臉上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環抱著胳膊繼續觀看。
蛇館的另一邊,同樣是炸開了鍋。
“!紅館夫人竟然是赤鏈?”羽墨同樣驚訝的不敢相信。
“赤鏈是…赤鏈是誰???怎么感覺,你們好像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啊?”慕被突如其來的炸鍋感到不解,她實在不知道這些人歡騰些什么,難道‘赤鏈’這個名字,比賭注的倍率還重要?
“當初,紅屋區誰不知道萊恩和他身邊的三個得力助手,赤月、赤業和赤鏈??!不過奇怪的是,赤鏈不是早就….”羽墨的話還沒完,回身看向表情凝重的直二,還沒來得及問。161的聲音和結算的聲音便將其蓋了過去。
直二望著慕一臉的茫然,‘難道,他真的不知道赤鏈是誰?’‘如果是她的話,他又怎么會不知道赤鏈‘。不過看著似乎要到結尾的賽程,直二無線破解網絡遲遲沒有成功,于是打算找個休息室的修復倉物理連接破解,好掃描場館規劃逃跑路線。正巧借著慕到了里排,旁邊只給里排仿人準備的休息室中就有,便隨便找了個理由跑到修復倉去了。
一進修復倉,直二立刻將探線接入系統,也好在這時的蛇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大盤流水上,倒是沒發現異常。
于是直二便開始了操作。
【正在連接館內系統……】
【系統破解成功,場館掃描完畢,正在重新規劃撤退路線?!?/p>
在規劃之余,直二還給了自己一個工作人員的權限,這樣便可知道蛇館內仿人的動向。剛一獲取到權限,果不其然,他們以及調取了自己、慕和羽墨的全部信息,且部分護衛開始像這邊匯聚。直二嘆口氣,雖說無奈,可誰讓,是他自己帶她來的,那也只能他在帶她出去。更何況,他現在也想知道,她,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假扮目一來到這里,為的什么,她又知道些什么。
等待的空閑之余,還不忘切出實況,畢竟這場比賽確實精彩。
看著屏幕中赤業和赤鏈的二形態,再看看護衛的分布,實在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坐在這兒看完比賽。
而此時的慕倒是一臉輕松,雖說頭部刺痛依然偶發,但并不耽誤她現在的快樂感。望著半甲的雙押,慕繼續跟注,并在麒維娜的一邊繼續壓注【一里卡】。
至此,赤鏈和赤業之間便已來到了他們倆之間故事的結尾。
他們之間,無論是從紅屋區的背叛,還是他們曾經的個人恩怨,都迎來了最后的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