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早朝時分，金鑾殿上鴉雀無聲。女帝相思斜倚在龍椅上，指尖繞著鬢邊一縷青絲，目光懶散地掃過滿朝文武。她的視線最終落在站在最前方的丞相顧清寒身上——那個永遠脊背挺直如青松的男人。

“陛下，“顧清寒的聲音冷得像臘月里的冰棱，“昨日春日宴上，新科狀元郎投湖了。“

相思眨了眨眼，紅唇微啟：“淹死了？“

“托陛下洪福，被侍衛及時救起。“顧清寒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只是狀元郎醒來后便遞交了辭呈，說是要回鄉種田。“

朝堂上響起幾聲壓抑的輕笑。相思瞇起眼睛，指尖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打。她當然記得昨日宴會上那個眉清目秀的狀元郎——她不過是看御史大夫蘇仲昀頗為欣賞他，便多看了他兩眼，誰知那書生竟嚇得臉色煞白，最后直接翻過欄桿跳進了御花園的湖里。

“寡人不過是欣賞他的才華。“相思拖長了聲調，“丞相莫非以為寡人對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顧清寒抬眸，那雙如墨的眼瞳里閃過一絲譏誚：“臣不敢妄自揣測圣意。只是...“他頓了頓，“這已是本月第三個跳湖的官員了。“

朝堂上的笑聲更明顯了。相思感到一陣煩躁，她猛地坐直身體，龍袍上的金線在晨光中閃爍。

“顧愛卿，“她故意用甜得發膩的聲音說道，“寡人記得你小時候教寡人讀書時說過，'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怎么，如今滿朝文武都成了'小人'不成？“

顧清寒面色不變：“陛下記性甚好。只是臣還教過陛下另一句——'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

相思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個顧清寒，永遠能用最文雅的方式罵人。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作為女帝，她不該在瓜田李下做出引人誤會的舉動。但問題是，她相思從來就不是什么循規蹈矩的君主。

“丞相多慮了。“相思揮了揮手，“寡人不過是覺得狀元郎的文章寫得不錯，想讓他入宮為寡人講解幾日經史。誰知道他...“她故意嘆了口氣，“這般不識抬舉。“

顧清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陛下，先帝在位時，曾立下規矩，官員不得無故入后宮。“

“寡人讓他來御書房！“相思提高了聲音，“怎么，丞相以為寡人要把他收入后宮不成？“

滿朝文武齊刷刷低下頭，肩膀可疑地抖動著。相思恨得牙癢——這群人精，不敢得罪顧相，便把寡人想的如此荒淫無度。寡人哪是看那新科的狀元郎，寡人明明是……算了，寡人不與他們計較。

顧清寒似乎終于看夠了戲，他上前一步，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陛下若真欣賞狀元郎才華，不如命他編纂史書，或參與政事。如此，既成全了陛下愛才之心，又不至...“

“不至什么？“相思冷笑。

“不至寒了天下士子的心。“顧清寒直視著她的眼睛，“畢竟，沒有人十年寒窗，是為了做...陛下的玩物。“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直插進相思的心口。她猛地站起身，龍袍翻飛：“退朝！“

太監尖細的嗓音在金鑾殿上回蕩，百官如蒙大赦，紛紛跪安。只有顧清寒站在原地不動，那雙眼睛依然平靜如水。

相思大步走下臺階，在經過顧清寒身邊時，她壓低聲音：“御花園，現在。“

御花園的桃花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落在相思的肩頭和發間。她背對著入口，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陛下。“顧清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相思沒有轉身，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顧清寒，你非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讓寡人難堪嗎？“

“臣不敢。“

“你不敢？“相思猛地轉身，花瓣從她指間滑落，“你剛才在金鑾殿上不是挺能說的嗎？'瓜田李下'？'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她逼近一步，“顧清寒，你是不是忘了，寡人是君，你是臣！“

顧清寒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臣從未忘記。“

“那你為何總是...“相思突然哽住，她別過臉去，“算了，寡人懶得與你計較。“

一陣沉默。風吹過桃林，掀起一片粉色的浪。

“相思。“顧清寒突然喚了她的名字，不是“陛下“，而是“相思“——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相思心頭一震，卻沒有糾正他。

“你知道為什么那些官員寧可跳湖也不愿被你多看兩眼嗎？“顧清寒的聲音很輕，“不是因為害怕成為你的男寵，而是害怕成為下一個我。“

相思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顧清寒苦笑：“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我顧清寒雖名為丞相，實則是你相思圈養的最久的一只金絲雀。“

“你胡說什么！“相思漲紅了臉，“朕何時...“

“何時？“顧清寒打斷她，目光滑過相思的臉，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一雙鳳眸暗含深意，“從你五歲我八歲起，先帝便命我入宮中侍奉你......怎么？陛下是嫌我這籠中雀不如那新科的狀元郎美貌？“

相思被顧清寒看的心里發毛，卻也因他的一句“金絲雀”而心中悲痛，她轉身不語，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