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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職責不可遺忘!(三更)

彌魅薆徐趨一扇古雅之門,輕推慢啟,門樞轉動,“嘎吱”微鳴。她側身讓道,向身后之人抬手作邀:“你且于此稍憩。”

素瓷火銚口銜珠璉貯水霧,蟹連珠結水。武夷巖茶解籜落壺腹,香裹挾巖發,如崖柏滴瀝石。沸泉高沖時驚千疊雪,茶倏舒游龍驚鴻,絳邊緣琥珀湯色暈開霞余照。

青瓷蓮盞承第一注茶湯,金圈隔盞壁回漣漪七重。葉底余溫中次第,巖骨凝作盞心乳騰霧,婉月破云胎碎玉清輝。謂扣盞沿三轉,觀蟹眼沫濺道成雪頂嵯峨。

盞觸朱唇,濤煙自舌落羅關。茶湯于舌尖凝作凍泉漱石,巖韻轉成回甘纏繞,如踏苔澗忽逢野蘭幽放。殘葉沉在壺底似臥龍蟄,水痕在素絹茶席線上咽運出山墨韻,與篆香青煙共織成流《溪山行旅圖》。

淺啜之后,辭璇曦抬首,凝睇眼前女子,言:“彌魅薆,尚憶初逢之美好時景否?彼時汝天真爛漫,滿懷好奇,曾詢我何以常以面具覆面。吾彼時唯淡然而答,面具之下,隱有莫測機密。縱你窮畢生之力探賾索隱,恐亦難揭其奧秘。”

斯時,彌魅薆手不禁戰慄。伸秀挺指輕捧案上茶盞。盞中淡綠茶湯,隨其手微動泛起層層細微漣漪,倒映出那雙眸。其目緊凝茶湯,冀望從中覓得解開心中久困謎團端緒。

屢欲言而輒止,言辭將吐卻復咽于腹中。如是沉悶緘默未久,濃烈熱慕終難抑遏。

見其深吸一氣,若自鼓勇毅,繼而語氣微含審慎徐徐問道:“閣主大人,豈如我心所忖,緣我國有我父這般卓犖不群神衹,您遂于其他公子不復有期冀?”此言輕如蚊吟,甚懼稍有差池,便觸母親至柔之處。

交談之際,其目光未嘗稍離母親。

青銅燭臺滴下第五顆燭淚時,母親摘取面具的動作忽滯半息。釉色面具與肌膚剝離的瞬間,似有陳年宣紙自褪色壁畫揭起,簌簌墜落幾星胭脂砂。那些被光陰蝕刻的紋路在琉璃燈下愈發清晰——左頰臥著道赭石色舊疤如枯河截斷春山,眼尾褶皺里卻嵌著當年未燼的星火余溫。

辭璇曦以三指托住面具的姿態,捧起新雪覆蓋的薄胎卵幕杯。當鎏金纏枝紋與黑漆螺鈿案在紫檀幾上重合,往事在兩道交錯的暗影間蔓生苔蘚:“浮瓷靉”三字在她喉間震顫成碎玉,“當年那只汝窯盞迸裂時,飛濺的何止瓷片?”

語尾顫音驚動案頭博山爐,沉香煙柱霎時扭曲如泣血朱砂勾畫的嬰孩蜷影。“彼時尚有團雪色襁褓在我腹中漸冷…”她忽然捻緊半褪的翡翠纏臂金,指節泛白處仿佛攥著未能啼哭的生命,“而今想來,那未及凝魄的血肉,倒似窯變時失手墜落的素坯——”

聞此,雙目圓睜,難以相信父母竟有如此波瀾起伏之往事!

“那位神秘女子何人也?”她按捺不住內心好奇,急切追問。

面具剝離的脆響驚動案頭錯金博山爐,一線沉香煙柱驀地斷裂。歲月在母親面容上蝕刻的紋路隨琉璃燈影明滅,左頰那道斜貫胭脂砂的舊疤,恰似窯裂冰紋刺破絕世青釉。她撫過疤痕的指尖微微發顫,恍若觸碰封存二十載的秘色瓷胎。

“姬云裳”三字自朱唇墜落的剎那,檐角銅鈴驟響驚風。

“其后若何?”亟欲聞知后續。

檀香繞指三匝時,望向鎏金香爐裂隙間游走的細煙:“自那盞青鸞銜珠銀執壺始,我們形影若絞胎瓷密不可分。“忽然捏碎掌中瑪瑙念珠,殷紅瓔珞散作血雨,“直到冬至那夜,她獻上的鎏金蓮花盞底…竟鏨著我夫君的族徽!”

素白指尖劃過冰裂紋膽瓶隆起的弧度:“最寒徹的臘八粥香里,她廣袖下掩著的孕腹比窯天青釉更通透三分。”突然抓起炭剪絞斷發間鸞鳳金步搖,“兩具臨產之軀對峙,燭淚與羊水同漬牡丹錦褥——那場景比碎瓷迸濺更利三分!”

指腹拭過越窯秘色瓷破片鋒刃,血珠沁入開片紋理:“我們最終在祭紅釉梅瓶炸裂聲中割袍,她帶走半幅嬰孩襁褓錦,我守著滿地碎瓷將未亡兒名諱刻進青石髓纏臂金。”鎏金香爐忽然傾覆,香灰覆沒滿地殘光,恍若掩埋那段雙胎互噬的孽緣。

辭璇曦廣袖翻卷處露出腕間金錯刀,刃光掃過女兒眉間:“她笑渦里釀的鴆毒,比如今刀鋒更利三分。”指腹突然碾碎掌中瓷殘片,釉色碎末混著血珠滾落,“那日她掀開織金襕裙,孕腹隆起弧度竟與我這將死之胎分毫不差!”

彌魅薆忽掀右衽露出手腕翡翠跳脫,銀絞絲嵌著的海紋石隨血脈鼓動明滅:“這鐲芯刻著的'彌'字,可是祖母精魄所凝?”她拔下云鬢間累絲嵌寶簪,簪尾在燭火下裂出細小冰紋,“就像斷簪接續新藕,我的骨血當真承得起這般沉甸甸的姓氏?”

辭璇曦忽以指節輕叩螭紋盞,茶湯驚起同心圓紋:“這方螭龍盤口瓶似的刺客盟主之位,豈容得半點親子血痕?”鎏金茶則重重劃過漆案,留下銀河斷流般的劃痕,“你生父當年賜我神胎時用的雙龍耳玉卮,早被我熔作十丈軟紅索——專縛負心神祗咽喉。”

從纏枝蓮紋袖囊中取出半枚青銅密鑰,其裂痕處嵌著點點幽藍:“祖母彌氏的織金襦裙可化玄鐵甲,鶴嘴銀剪能裁斷宿命線。”忽然掀開襦裙下擺,小腿血肉中竟嵌著方烏木令牌:“這枚『彌』字令隨我骨血共生,當年她剔骨為鞘、熔魂鑄刃,方將我煉成弒神利劍。”

拔下云鬢間的青玉螭龍簪,簪頭滲著暗紅血髓:“此物浸透七代彌氏嫡女心頭血,簪體刻著十萬八千條弒神密咒。”忽然以簪尾劃破虛空,寒光中浮現老嫗舞劍剪影:“看好了——這招『斷金語』需將舌尖血噴在劍脊,恰如祖母當年血濺五步誅殺負心燭龍!”

彌魅薆腕間九曲連環玉佩忽然迸裂,碎玉墜地竟拼出半張老婦側顏。辭璇曦倏然掀開石榴裙,露出足踝處青銅錯金鈴鐺:“這禁步里鎖著祖母最后一口氣息,三更搖鈴可聞《璇璣圖》破譯聲——可惜金鑰隨她玉殞時已銹死三十載。”

撫過女兒發間點翠壓鬢簪,驚起數縷靛藍磷火:“當年祖母用赤金烙鐵在我脊背刻家訓,鐵水與血肉交融時的焦香...“忽然撕開領口,露出脊梁處暗金篆紋:“這『彌』字非筆描墨寫,而是三百六十顆噬魂釘煉化的千鈞諾!”

辭璇曦倏然起身,腰間懸著的七寶禁步鈴鐺驟響如裂帛。晨光穿透楹窗的剎那,她投在花梨木地罩上的剪影突然碎作萬點鎏金——原是袖中暗藏的螭紋銀錯匕映碎了光陰:“此來早蝕盡三年壽元,才換得蜃樓結界半柱香破綻。”玄鐵懷表啟蓋時,內壁鏨刻宿竟滲出朱砂淚。以刀鞘重擊案上鎏金更漏,驚起數片青瓷冰裂紋:“此后每當子時三刻陰蝕相交,需蘸著白獺髓重繪表盤璇璣圖——這般飲鴆止渴的羈絆,原不該續!”

突然扯斷頸間七寶纓絡串,瑪瑙墜地幻化成嬰孩輪廓的血霧:“這串當年未及贈你的百日禮,綴著為娘剜自心尖的三兩血肉。”抬腳碾碎血珠,紫檀屏風上竟綻出萬千朵未命名曇花,“往后相見唯有刀光作虹橋,切記第九招『斷虹式』的破綻在左踝三寸!”

檐角銅鈴驟作金戈聲的剎那,辭璇曦突然碎作青花釉里紅殘片。彌魅薆追撿起半塊帶血的碎瓷,驚覺釉下藏著她未及傳授的第十九式殺招——飛虹掠影般的光斑中,母親殘影正提劍刺穿二十年前的皎月。

天青色晨霧吞沒最后一片碎瓷,懷表鏈墜生滿銅綠,恍若扼住咽喉十年舊傷開始結痂。

彌魅薆隨母步出房門,佇立原地,凝睇母漸行漸遠背影,沒于視野。

懷啟蓋剎那,辰星輝光在天儀紋路間淌成金絲。秒針陰影正斫斷紫銅色云絮,驚覺宿星軌竟由母親發間銀絲熔鑄而成。鎏金表鏡映出睫羽投下的日晷——此刻辰時三刻的陰影,精準吻合當年母親產床畔銅壺滴漏的凝噎時分。

合影的螺鈿細節在朝暉下析出千層瓔珞紋,母親衣襟處的靛青暗紋原是九百句封印的《璇璣》殘章。她以舌尖血潤澤表蓋鉸鏈,銹色霎時蛻變成汝窯天青:“這釉下藏著的淚痕紋,原是母親在弒神臺剜骨時,以劍鋒蘸心血描畫的護命符,”玄鐵機芯咬住半截青銅臍鎖轉動,暗格忽然彈出一支嵌骨簪——千年玄鐵為鞘,魚腸劍為刃,簪頭珊瑚珠內封存著初生啼哭:“母親竟將斷臍金剪重鍛成這柄傳世兇器,刃脊蝕刻的《千字文》墨痕,分明混著她產褥血溫。”

正午烈陽熔穿表盤琺瑯層時,驟然顯出血肉相纏的九連環圖騰。彌魅薆蘸著朱砂描摹母親殘影,腕間翡翠鐲忽然炸裂成舟形玉璜:“這斷簪接續處嵌著母親半枚齒骨,原來當年她笑說『齒寒尚可暖髓』,竟是字面真義!”

暮色漫過淬星表鏈時,她終于窺見母親在刃口鐫雕的遺訓:表盤背面的銅綠非是歲月蝕痕,實乃百次弒神時濺染的碧血丹心。當最后一縷金絲絞銀的永晝誓約沉入銅壺,始悟這二十載光陰原是母親以劍為匙、骨作軌,在宿命鐵幕劈開的生途。

憶起當年母真誠相待卻遭背叛之事,彌魅薆方悟,彼神之背叛,不過欲為己出氣。

惜乎,彼時她未知曉,那高高在上之掌權者一旦失此得力殺手將面臨何等嚴重后果。

高層初時之意,乃以彌魅薆為折磨手段,以防那殺手即便亡故亦不得安息。事與愿違,其后一系列變故,徹底扭轉此局。

為保自身安全,母當機立斷,決然離其所屬之組織。待母歸時,見其神色異常疲憊,全無當初躋身高層時之意氣風發,唯余滿臉萎靡。短短數日,不知母歷經何等苦難,只覺其身負如山重壓。

自那事之后,母雖對懲治昔日欺凌我者心懷執念,不再如過去張揚行事。或因深知其中利弊,亦或離高層后有所掣肘。

其實,母素知我在組織內生活不順,常遭其他高級殺手無休止之欺壓。雖我自身有能應對惡意蔓延,然我選擇隱忍,未行過激之舉,唯埋頭專注自身事務,竭力避生事端。

惜哉,樹欲靜而風不止。那些居心叵測之殺手,見不得我于逆境中尚得輕松自在,不甘心我安然度日。于是,一場處心積慮之陰謀悄然展開,一碩大陷阱靜候我自投羅網……

莊嚴肅穆玄明暉殿內,四周靜謐。蕭澤臨方醒,睡眼惺忪,自寬敞奢華之主臥緩行而出。其烏黑亮麗之長發此刻略顯凌亂,肆意披于肩頭;原本明亮雙眸,因困倦而微瞇。

蕭澤臨步履沉穩,徑往西廂房而去,至門前,抬手輕叩房門。

西廂房內軒祇緊閉雙眸,靜臥榻上,沉浸夢鄉,然夢境不安——夢中重返童年。彼時其尚為天真稚童,驀然,一幅驚悚畫面現于眼前:其母滿身鮮血,直挺挺倒于身前!

軒祇見狀大驚失色,面色慘白如紙。不及思索,疾奔至母身側,伸出顫抖雙手,竭盡全力扶起母沉重身軀,讓其倚于稚嫩懷中。

“母親!母親!您怎了?快醒醒!”其心急如焚,呼喊間潸然滑落。

殘陽斜照處,那襲淡黃纻絲長衫早被浸染成赭色凍釉,肩頭裂帛處迸出天青內襦的絮絲,宛若窯變時猝然炸裂的秘色冰紋。朱砂凍般的血漬在衣襟逶迤成數道游絲驚鴻,最利的那道裂痕自鎖骨直貫右肋,恰似絕世越甌遭了重擊后不甘的碎刃。半散云鬢間斜插的碧玉步搖早斷作三截,纏著縷縷青絲垂落鬢邊,恍若被罡風摧折的雪柳殘枝。

凝脂面龐上密布的裂痕正汩汩滲出琉璃淚,最深那道自左眉弓斜劈至菱唇,宛如被冰河割裂的羊脂玉璧。她染丹的指尖忽在血泊中勾畫起符咒,腕間銀釧隨碎骨之音錚鳴,忽見頸側猙獰創口竟綻放出數朵血色優曇——原是殘存靈力在皮囊盡毀時妄圖凝結最后的示警之語。

“小祇……”破碎喉音裹著血沫濺落,染紅襟前那簇原本栩栩如生的杏林春燕繡紋。她突然咬碎舌下鎏金哨,伴著臟腑碎片的嘔出,哨芯中封存廿載的保命金蠶蠱竟化作離火直竄云霄:“切勿近……”喉間血沫突然凝結成青銅禁步紋樣——這正是將殘魂刻入護命符的禁術終章。

最后半句遺言竟在虛空燒灼出涅槃紋,染血的淡綠內衫在疾風中裂作千片青鱗。玉骨折扇墜地的剎那,十二根扇骨突現篆文,原是蘸著心頭血寫的反噬咒——這垂死者竟把畢生命格煉成絕命卦,只為在魂飛魄散前為至親破出半寸生途。

軒祇奮力欲抱母那熟稔溫厚之軀,詎料伸手之時,竟直穿母身,毫無阻滯。其悲呼:“母親!”

正值此刻,房門徐啟,蕭澤穩步而入。甫進,便見軒祇滿面淚痕、神思恍惚。“軒祇,何事至此,悲痛若斯?”急趨至旁,關切相詢。

軒祇抬首,以袖輕拭淚。少頃,情緒稍定,唇顫而言:“我夢見母親了,她的神色惶遽,誡我勿近一神秘神祇。”言及此,身軀猶栗,景狀歷歷在目,心有余悸。

蕭澤輕拍其肩,緩語慰藉:“不過是一場幻夢而已,別給自己有太大的負擔。”

“總之,行事當慎之又慎。未明真相前,不可懈怠,以防不測。”蕭澤神出言警示,旋即又道:“今日乃你母親忌日,可同往祭拜,聊慰英靈。”

經此一提,軒祇如夢初醒。確然,今日乃母忌日!往昔每值此日,皆預備祭品,赴墓園虔祭。今因夢險些忘卻,此刻已遲一個時辰!軒祇驚起,急離榻,整衣冠。理亂發,束冠插簪,諸事完畢,一刻不耽,疾步出西廂房。

“我自行即可,你事繁,速去料理。”語未畢,身形一閃,已消失不見。

欲再言,見其已遠,遂止,唯有喟然搖頭。

出西廂房,軒祇稍駐,略思,轉身往那熟稔之涼亭行去。遙觀之,般若巢倪端坐亭上,專注撫弄手中古箏。其音悠揚,如藍色音符,或輕盈墜于澄澈水中,漾起粼粼細漪;或縈繞亭周,令此亭愈顯瑰麗奪目。

蕭澤臨趨近涼亭,尋一石凳落座,靜聆這美妙琴音。此刻,其思緒飄遠,軒祇適才所述夢境不由自主浮現腦海,一種難以名狀之異樣情愫悄然涌起。微風輕拂,涼意絲絲,他不禁一顫,下意識緊收衣襟,欲御這乍來之寒。然寒意未消,反沿肌膚沁入心底。

悠揚琴音戛然而止。般若巢倪移手離弦,將精美古箏輕置身側,蓮步細碎,款移至蕭澤臨前,至其身旁,微微俯身,輕聲問:“君所思何事?”

蕭澤臨轉頭,凝視巢倪絕美容顏:“無甚特別,方才聽琴,心有所感罷了。

“然……”語至此,稍頓,語氣愈切,“不知能否煩請姑娘講講自身故事?無關他人,僅涉個人經歷便可。”言畢,自然于巢倪對面入座。

美眸閃過異樣光彩。她佇立原地,凝視亭中端坐男子。少頃,抬手將琴放于旁側亭椅。

諸事畢,復開口:“既如此,君欲知我哪段故事?”

“巢倪,昨日你稱自己為‘邪惡的化身’,此言背后有何隱情?”言時,目光未離巢倪,竺影凌虛影浮現腦海。心中暗忖:明明同一神,何以給我兩種不同之感?

沉思片刻,遂應道:“愿聞其詳。”

她指腹摩挲著三足烏紋衣帶鉤,寒鐵冷意沁入骨髓:“我族獻祭的從來不是廟堂金塑——”話尾顫音驚裂銀錯刀鞘上的螭紋,霎時滲出暗紅汞砂:“百年前,有東西自隕星核里爬出,附在初代祭司胎衣化作不死胎。那些暗物嗜食血脈羈絆,每逢朔月便需剜嫡子三根肋骨煅成鎖魂釘。”織錦袖口忽被無形銳器撕裂,露出腕間青黑咒印——活物般扭曲的銜尾蛇紋路。

半幅《璇璣圖》自暗格飄落,冰裂紋宣紙上浮出五代先祖容貌——每張臉皆被蟲形黑霧啃噬出骷髏相。她倏然拽斷珍珠瓔珞,渾圓東珠落地竟化作嬰骸齒列:“詛咒的載體,是產道里代相傳的噬魂蠱,以胎血為引,寄生在新生兒的瞳仁深處。”銅錯刀劃開襦裙銀泥纏枝紋,腰腹赫然顯現青灰色玉璧胎記:“這『陰契』每逢月虧便剝蝕皮肉,需灌入至親脊髓鎮痛。待這陰蠱破顱那日,魂靈便會墮入永夜為引。”

對面回應清晰傳入其耳:“此與你昨日所言身為黑暗體,似無關聯。”

巢倪聞此,驀然抬頭,眼神映出往昔目睹之熊熊烈火。那火仍在眼前躍動,熾熱溫度仍能灼膚。憶及往事,身軀不禁顫抖。昔日那場大火,無情吞噬家園,毀盡美好。它奪至親摯友,令她從滿懷憧憬之少女,淪為如今冷漠孤寂黑暗體。自浩劫后,她便在黑暗中徘徊,迷失方向。

“救命!救命啊!”女子呼喊尖銳刺耳。她瞪大眼睛,望著四處奔逃之族神,眼睜睜看烈火無情吞噬一切,卻無力回天。

一聲巨響,倒塌房屋向女子撲去,將其瘦弱身軀埋于厚瓦礫下。烈火肆虐,舔舐其肌膚,劇痛失控尖叫。此僅噩夢開端,繼而慘叫連連,愈發凄厲。

少數神祇憑敏捷身手與運氣,僥幸逃出火海,然多數已深埋于曾輝煌之家。女子在瓦礫下拼命掙扎,欲脫死亡陷阱。火勢愈猛,濃煙滾滾,巢倪幾近窒息,難辨周遭,唯憑本能亂摸。

淚水沿滿是污垢面龐滑落,與煙霧交融,留一道道暗沉淚痕。前所未有的恐懼壓在心頭,令其痛苦不堪。此時,似有陰森聲響傳來,如無數怨靈耳畔低語,詛咒著幸存神祇。

“那墮湍流者,神骨在旋渦里鍛成錯金螭紋鑒——”絳紗覆著的鏡面陡現冰裂紋,映出沉淵底千萬具水晶骸骨,“如今河伯殿梁懸著的九曲明珠,皆是溺神被魚群啄凈的眼球所凝。”八角檐鈴突化血鈴花,“猛獸利齒不過是詛咒具象,你且看…”倏然撕開纏臂金,綠松石串珠迸散處顯出血肉星圖,“這第七代神官被饕餮撕碎時,脊骨竟在獸腹化作鎮魂鐘杵,至今仍在月蝕夜敲響喪魄梵音。”

寒鐵星盤驟起異光,二十八宿墜作隕雨:“最慘烈者當屬璇璣閣主——”素手指向盤心漩渦紋,玳瑁甲忽生霜裂,“其神魂在幽冥漩眼研磨千年,碾作齏粉竟燒成這盞長明燈芯!”金錯刀劃開流云錦袂,露出鎖骨處青灰胎記,“這處《河圖》殘紋,原是三百神祇共赴黃泉時的契約書。”刀尖突顫,挑破焦尾琴腹內塵封的絲絹——血漬斑駁的《洛書》背面,赫然烙著所有幸存者被咒火焚毀的真名。羊脂玉璧在掌心爆裂時,迸出的竟是凍霜星屑,“吾等所謂幸存,不過是成了移動的咒器架…”她將斷玉按向心口,裂紋中滲出的汞漿突現城郭倒影,“看這永夜墟都的千萬螭吻獸脊,哪片琉璃瓦不是亡神的骨血煅燒?”

此乃一曲發自地府深淵之死亡樂章,陰森之律如泣如訴,奏無盡之悲愴絕望。漆黑夜幕下,絕望若陰霾,覆大地,窒悶無助。

斯荒蕪死寂地,鬼魂踵接,飄忽往來,形影隱現無常。熊熊火光映四圍,呈詭異之赤,類乎鮮血之色。躍動之火苗若餓狼,貪噬地面積血,二者相融,邪惡詛咒之力遂生。

宏偉建筑之所,今已淪為傾圮廢墟,色呈黑褐,盡顯凄涼殘敗。斷壁殘垣間,葬無數尸骨,可想見昔日之慘烈——生命瀕死之際痛苦掙扎之狀。

幸存者以甲抓地,留深長觸目之跡。彼等曳傷累之軀,欲脫此災,奈無情之火與墜落之木碎其冀,終含恨赴黃泉。

死亡之歌漸息,旁側草堆中小影微動。乃一女童,目緊閉,若剛從噩夢中醒。幸火勢未及草堆,此脆弱之命得免。見其蒼白小手于草堆中奮扒,細嫩掌心為草葉石子劃破,血濡手指,猶不止。

忽,時光倒,一聲焦灼恐懼之女呼打破寧靜:“慕柄!”旋即,慌亂足聲由遠及近,傳入女童所在之室。俄而,一面容憔悴之女奔入,雙手緊扣女童瘦肩,掩其欲張之口,懼可怖之物聞其聲。

“娘親……”慕柄聲微。

女深吸一氣,勉平洶涌之情,淚仍盈眶。終了:“聽之。娘親恐難踐與你同赴美花海之約。無論何,你當堅毅,勇對艱難,善活于世。又有一事至要,萬勿令任何神祇察你真身!你頸上項鏈,絕不可損。此鏈若毀,后果可怖。同理,手鏈、腳鏈亦為抑神秘封印關鍵。三者任一有損,便永失歸鄉之機。切記,此封印力巨,非我能制。若異日遇誠心助你的神祇,方可破此三者封印。切記,必察其真心,勿輕信他神。冥冥有定,此神祇與你有不解之緣。”

言訖,伸手至頸,取隱于領下項鏈。此項鏈鏈身以精美銀絲織就,鑲數寶石,顆顆精琢,耀五彩之光。

繼而,為女童戴于細嫩頸上,細調其位。戴好后,伸右拇輕摩最耀之寶石。良久,回神,輕聲謂女童:“女兒,此乃曩昔你姥姥贈我守護物。今轉予你,望其如護我般護你。無論何時何地,戴之則感親人庇佑。我信其必保你。絕不容神衹拖你入黑暗深淵。”

言及此,稍停,神色莊重,沉聲道:“異日若有怪異夢境召你,勿輕忽!必辨聲音善惡,察有無蠱惑你者。記之,你的緣分非易斷,命中之神不久將尋汝。彼時,你當全心信之。因母曾識其父,知其家皆良善正直之士。至于其名……”

言至于此,遽然而止。環顧周遭,一切若為定格,諸般物品、人物之動作皆頓,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未幾,那詭異之靜謐漸消,諸事復歸平常。唯女子未竟之言,永沉于時光洪流內,無浮現日。

終焉之時,女子復撫女童之發,神色鄭重而囑曰:“我兒乖順!無論逢何變故,皆當勇毅以對。娘親不求你建樹卓異,唯愿你身健無疾、心樂無憂。可亦須謹慎,莫陷可怖之阱!”

慕柄雖尚幼,頗能感察母親之心境。遂緩伸小手,輕拭母親眼角之淚,柔聲:“娘親莫泣,慕柄必聽娘親的話,亦會自珍自愛。”

淚水情難自抑,將女兒嬌軀緊擁入懷,悲慟號哭:“慕柄,皆為娘之過,娘親實乃無能至極,竟難護你周全。往昔娘親曾與你言及那些言而無信之人,我實不忍見你隨我共赴黃泉啊!娘親豈可為些許微利,便斷你性命。留你獨存于世,或于你而言太過殘酷,此已為娘所能思得最善策矣……”

慕柄似有所覺,眨動水汪汪大眼,輕聲詢:“娘親所言何事?娘親非曾應允與我同享歲月,共賞未見世?娘親定不會棄我而去,是嗎?”言罷,邊抽噎邊顫聲:“娘親莫舍我!慕柄定當守規矩,不再生事!懇請娘親,莫棄我……”其哭聲益發凄厲,緊揪娘親衣袂,懼一松則娘親消逝不見。

“慕柄此后必謹遵娘親教誨,不再頑皮,絕不再令娘親傷心,亦不致闖禍累娘親收拾殘局。”慕柄哽咽繼續哭訴,豆大淚珠滾滾而落,浸濕衣襟。此刻其滿心懊悔自責,切盼改過自新,以行動贏回娘親慈愛。

縱慕柄百般哀求,母親淚落如注,抬手覆面,似欲掩其悲戚。

眼前一片灰暗,世間萬物皆模糊難辨。

慕柄見狀,心憂如焚,急抓母親手臂,奮力搖晃,高呼“娘親”,冀能將其自悲傷淵藪喚醒。

“記住了,慕柄,娘親的愛恒存,無論你行至何方,遭逢何難,娘親皆伴你身畔,護佑于你。聲音,莫哭了……”母親嗓音嘶啞,勉力撐持,言畢此番深情之語。復伸另手輕撫慕柄之頰,慈愛凝睇,喃喃而言:“慕柄笑時最妍,尤其那一對小梨渦。”

慕柄竭盡心力,自草堆脫困而出。舉首眺望,唯見一片傾頹廢墟。天色漸明,天際泛出魚肚白,微弱晨曦灑落,徒增此殘敗之景幾分悲涼,便毫不遲疑,邁動小腿,奔至廢墟,旋即蹲下,以稚嫩小手瘋也似地翻扒木塊、磚瓦諸般雜物。

忽,似為尖銳之物所刺,劇痛之下,不禁失聲呼痛。雖痛楚難耐,其意志堅毅,仍奮力挪動身形,屢屢推搡沉重木塊磚瓦。

一只蒼白乏力之手顯露,一眼便識得乃娘親之手,泛紅眼承載不住洶涌而出。此手無數次溫柔覆于其眼眶,予其溫暖慰藉,此刻靜靜置于此處。

慕柄忙伸出手緊握住娘親之手,那一刻,感知手中尚存一絲溫熱,心中頓生希望,幻想著緊攥此手,便可挽住美好,令一切重返舊觀。

“娘親……”慕柄輕聲囈語,柔弱軀奮力向前攀爬,小手摳地,即便膝蓋磨破亦渾然不顧,唯有一念:定要救出母親,使其脫離木塊重壓!

奈何,無論其如何拼力掙扎,木塊紋絲未動,即使傾盡全身之力,未有絲毫晃動。

絕望漫卷而來,小女孩終難抑制悲傷,放聲慟哭。哭聲于空曠廢墟間回蕩,愈發凄厲哀傷。即便如此,仍未言棄,一次次鼓足勇氣,與重重障礙物頑強抗爭。

每番嘗試,皆換來挫敗之感,汗水濕透衣衫,淚水模糊雙目,不停重復動作,祈望奇跡降臨。

終,經漫長苦戰,小慕柄精疲力竭,體力不支,暫歇片刻。虛弱地倚靠在木塊旁,身軀因極度疲憊而顫抖,淚水潸潸不止。

正當此時,一陣狂風猝然刮起。本就搖搖欲墜巨大木頭失去平衡,朝著慕柄迅猛傾壓而下。待其驚覺危險臨身,已然不及,巨木重重砸落在她嬌小的身軀之上。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慕柄腦海中僅存一念:定要緊握住母親的手,哪怕此手已無溫度……

“娘親,娘親,你定不寒,是嗎?決然不寒了。”慕柄雙目緊閉,聲若游絲,似稍縱即逝于空際。蓋其心憂,稍提音量,便恐驚散娘親縹緲魂靈,晶瑩淚珠,顆顆自其慘白如紙頰滾落。每滴淚,皆載滿心悲慟,重重墜于冰冷地面,濺起細微水花。此水花中,盡是無盡凄愴。

“娘親吶,至彼處,我們早有約定,手必不可松。慕柄必緊隨你,如那時。娘親可記得?曩昔,慕柄若歡快之鳥,于前無憂奔逐,而娘親于后,面帶溫柔似能融雪之笑,邁輕盈步履追慕柄。今時,娘親,當慕柄追你。娘親,懇請勿棄慕柄。此乃我們間至珍之諾,當長相廝守,永永遠遠……”

夜色愈濃,黑暗將世間萬物盡皆吞噬。

慕柄思緒悠悠飄遠,恍惚間,見自己與娘親攜手漫步于絢爛花田。微風輕拂,送來陣陣芬芳。彼處無痛苦煩憂,無生離死別,唯有綿延無盡之歡樂與幸福。

隨著夜幕愈發深沉,思緒漸行漸遠。她篤信必能尋得母親,且母女二人永不相欺……蓋因曾拉勾立誓,此諾不可違。既已發誓,便絕無食言之理。自己不可為失信之人,娘親更不會!

此美好之景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慕柄陡然睜眼,從沉睡中驚起,身軀霍然挺直。呼吸急促沉重,額頭布滿汗珠,顯見尚未從噩夢全然掙脫。

“娘親……”輕聲囁嚅,帶著絲絲哽咽。遂蜷縮身形,雙手抱膝,冀求些許慰藉。頭深埋于雙膝之間,肩膀顫抖,悲傷之情再也無法抑制。

時光匆匆,數千載流轉,往昔記憶清晰如初,仿若昨日之事。每憶及當年,那無助小女孩無力拯救母親之場景,便歷歷在目,涌上心頭。

“又夢魘了?”伴隨著“吱呀”聲響,那扇斑駁陳舊之木門緩緩開啟。走出一名身著紫袍男子,其面容在昏暗光線中影影綽綽,難以明晰。

慕柄凝眸望向木門,強光奪目,面容一時模糊難辨。即便如此,沉穩應道:“你來得很及時。”

輪邪千影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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