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雛靄目潤，淚若洪決于眶，眶泛紅，淚晶瑩，唇緊咬，力抑泣聲，然顫音亦泄悲楚。

巢倪咽而言：“我未嘗忘，未嘗一刻忘之。命運何薄吾等如是？”

揪巢倪肩之手顫：“般若巢倪……”面扭而笑近狂，笑含無盡悲戚，“君善為之……君誠善為之……”言畢，指若失活，緩離其肩，身退數(shù)步，目空乏神，似失生氣。

“如今這棋局撲朔迷離，我就像你的棋子，你棋藝高超，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把我利用得很充分。你幫我解決了很多復雜困難的局面，你對我的重要性和價值難以估量。”嘴唇張開又閉上，千言萬語想訴說，才鼓起勇氣：“如果我真的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就算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我也心甘情愿，沒有怨言；如果我能心如止水，成為你手中無情的利刃，我也愿意；可是并非如此，我的心不是石頭那樣堅硬，你的柔情，我怎能不心動呢？”

說到這兒，情緒難以抑制，突然激動起來：“難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登上高峰的臺階嗎？現(xiàn)在我只求你給我一個確切的回答，在你內(nèi)心深處，我處于什么位置呢？”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或許只能等待時間來解開這個疑惑。

般若巢倪以前就像籠中鳥，奮力掙扎，想要沖破束縛自己的枷鎖。眼眸中閃爍著不屈的光芒，想要沖破囚籠帶來的壓抑。

“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樣。的確，以前我確實想借助你的力量，但我難道沒有考慮后果嗎？我只是在降低風險系數(shù)，確保安全無虞，這是妥當?shù)淖龇ā６椅覐奈醋屇阕鰤氖拢皇墙枘闾綄らL久困擾內(nèi)心的謎團。”說完，走到孺雛靄面前。

“你看，現(xiàn)在形勢不同了，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xiàn)在也該有個說法了。”巢倪停頓一下繼續(xù)說，“你還記得以前下棋的棋局嗎？特別是在決定勝負的時候，面對即將絕殺的棋子，我曾對你說：‘你不妨回頭看看走過的路，真的相信自己選擇的路是正確的嗎？展望前方的路，真的相信自己要走的路順暢嗎？’其實，無論是未來還是過去，我都可以去探尋追問。可以問問過去艱難前行的自己，審視自己走過的足跡，思考所堅持的道路是否能夠一直走下去。要知道，這條路漫長而艱難，回首望去路途遙遠。既然踏上了眼前的路，后面的路就應當自己去繪制創(chuàng)造！”說完，語氣沉穩(wěn)意味，“如今的地位，是自己努力的結(jié)果，也是前輩開辟道路的延續(xù)；我走的每一步，都有無數(shù)前輩的尸骨；我所觸碰的墻壁、依靠的欄桿、經(jīng)過的樹木，都留存著前輩奮斗的身影。”

雖然如此，心里很明白——彼此之間的關系，從一開始就難以改變。各自背負著使命和責任，沿著各自的軌道前行，只是交匯一瞬間。

“現(xiàn)在我要問一個長久縈繞心頭的問題。你，當初為什么來到這個地方？以前我已經(jīng)放下狠話，說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這是為什么呢？是有難以言說的苦衷，還是有著什么陰謀？”

話音剛落，就看到對方身體顫抖，好像被這個問題擊中了。對方輕輕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終無奈地說：“你……”然后，是窒息的沉。

巢倪追問道：“你不想給我解釋嗎？以前說的話，到現(xiàn)在還像錘子一樣敲擊著我。回想起來，我當時沒有思考，真是愚蠢。我原本以為我占上風，現(xiàn)在才發(fā)覺你掌握著主動。當時我滿心疑惑，最終也猜不透你的意圖。難道是想擾亂我的思緒，讓我沒時間深究嗎？”

“你我應該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說出心中的答案呢？或許對于我的答案，你所想的并非如此。你有獨特的智慧，能夠構(gòu)建自己的答案。答案常常和利益相聯(lián)系。要知道，利益就像線的兩端，一端是弊端，一端是利益。”

不一會兒，移到一邊，彎腰撿起地上一塊鋒利的石頭，用石頭刻畫陣圖，每一道刻痕出現(xiàn)，都能聽到石壁發(fā)出輕微的呻吟。

“看！這塊石頭現(xiàn)在成了制造弊端的源頭，因為它又尖又硬，使石壁受到損傷。所形成的雜亂線條和細碎痕跡，就是弊端所在。可是，換個角度看，對我們來說，石頭劃過后逐漸顯現(xiàn)的完整陣圖，也是一種利益。只有這樣，石壁后面的秘方才能顯現(xiàn)。”

想到這兒，手顫抖起來，把石頭扔到墻壁。聽到“砰”的一聲，撞到墻上彈起來，帶起一片粉塵。粉塵像薄煙一樣升起，染臟周圍的石壁。

“當時，我手中的石頭，突然掉到地上。這塊石頭固然有弊端，但沒想到它的影響不止于此。石頭和地面撞擊，塵土揚起。微小的塵土好像有生命一樣，在空中飄蕩，隨風飛舞。這是一種利益，因為塵土增添了景色的朦朧美。可是事物都有兩面性。揚起的塵土不僅在空中飛舞，還附著在空氣和石壁上。原本干凈的空氣滑過石壁，現(xiàn)在蒙上了灰塵，這是一種弊端。”

“所以松開手讓石頭掉落，它產(chǎn)生的力量帶有利益，比如塵土飛舞的景色；也帶有弊端，比如對石壁和空氣的污染。或許神也好者。也好都像這塊鋒利的石頭，有時呈現(xiàn)出有利的一面，有時暴露出有弊的一面。利弊有多少，很難準確衡量判斷。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確定利弊是由正當途徑還是違法犯罪導致的。”

“如果最終對我們有利，我們就是受益者，享受這份收獲；可是如果弊端指向我們，恐怕就會淪為命運的玩偶，行走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

于鬢玄惜殿之東湘房后，后廳靜，可聞己心跳。陽光入窗，地布光斑。彌魅薆端托盤，置茶具鮮葉于上，步穩(wěn)向坐木椅者，置托盤于旁桌。

彌魅薆凝聲問：“近來，我見你似有心事纏繞，可否與我略述一二？”言畢，修長之手已泡茶。見壺水滾涌，出串泡，熱氣如煙升，茶香盈室。

“自你踏入此地，我便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見你到來，你的心境似乎被一層陰翳所籠罩，難以尋覓到陽光穿透的罅隙。與往昔不同的是，你從未如此，更未在這陽臺上的椅子上稍作休憩。不僅如此，那一直伴你左右的神秘面具，此刻竟也不翼而飛。這所有的變化究竟昭示著什么？是否有何事難以啟齒，正深深地困擾著你？”

男子著銀白錦袍，若月華在身，柔而耀。黑白相間面具掩大半面，唯露深邃眸，色若黑茶。彼手握精扇，輕搖顯超凡氣。

彌魅薆慎端茶至男子前，淺笑遞一杯。男子微點頭，接杯先嗅香，似欲融香于魂。繼啟唇啜飲小口，美妙味于口綻，茶香溢，醇厚長，令人沉醉。男子面浮愜意色，似煩惱隨茶散。

男子放下茶杯，伴隨著輕微聲響，凝聲而言：“多謝關懷。你知否，此事繁雜非常，今事已至此，與你言之亦無妨。”嘆了口氣，續(xù)道，“未久之前，我受一任，其艱難以言述。我須往一處極險之地，覓一稀世珍寶。此任至要，稍有差池，則恐萬劫不復，諸般難料之患皆會臨身，吾心常為憂愁所籠。”蹙了蹙眉，又言：“更為繁難者，此任變數(shù)繁多。約略言之，來者半年之內(nèi)，我恐難再歸此地。且所涉之險巨大，我時憂閣主欲借此機除我，蓋或損其利，彼或思借此置于我于死地。”

聞此，少女眉峰緊蹙，關切之色現(xiàn)于顏面：“這個任務竟然這么危險啊！不管怎么樣，你在行動的時候一定要特別特別小心，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要是在執(zhí)行任務的過程中遇到什么特別難辦的情況，你可一定要馬上告訴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去幫你。”

少頃，沉默片刻，忽掌心微光閃現(xiàn)，一精美手鏈現(xiàn)于眼前。遂輕握少女纖腕：“此手鏈有奇妙之力，若遇險厄，自會釋強大能量護你周全。我自知，我修為不及師父高深莫測，亦無師父通天徹地之能，難時刻守你之側(cè)，保君萬全。但是，顧你護你，乃我的責與命。”言及此處，稍頓，愧疚之色漸顯：“師父臨終的時候，特別交代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要保護好你。可是呢，現(xiàn)實情況不允許啊，我實在是沒有足夠的時間能一直陪在你身邊，親自保護你。所以，我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讓你平平安安的。你想啊，時間過得這么快，當時你沒能見到師父最后一面，你心里肯定特別痛苦，那種遺憾肯定很難消除。其實我也是一樣的，那種深深的無奈感，到現(xiàn)在還一直在我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他似入回憶之中，眼中追憶之色漸濃：“猶記往昔，你遞茶一盞。我以采藥多年，嗅覺敏銳，嗅得茶中有微量之毒。可我未加思索，仰頭飲盡。蓋知，若不如此，你的怒火難息，終至全然失智。一旦你入癲狂憤怒之態(tài)，便如野獸失控，雖本能尚存，其性已大變。彼時，恐你亦難料會釀何嚴重可怕之后果。故雖付些許代價，我亦要先平你的情緒，絕不讓你為怒火吞噬。”

方是時，軒祇入鬢玄惜殿之廳，其履聲于空闊之廳中回響。

彌魅薆即聞此聲，方將茶杯就唇，遽止，置杯而言：“噫，我忽憶一事未竟……”遽為戴面具者斷其言。

“軒祇，絕非善類，你其慎之！其身份背景稍有舛錯，恐致你大險大害。故但尋常相助則可；若涉靈魂深處、鏤心刻骨之救贖事，則萬不可為，必決然棄之。不然，雖我為你師兄，至時亦莫能救你于苦海。”言訖，其影如魑魅，倏忽不見，若未嘗現(xiàn)。

彌魅薆色肅然，微頷其首，輕聲應：“我知曉。”乃徐起，惑于師兄末語。何謂深之救贖？何以涉此則必棄？且言己必陷苦海……師兄胡不晰言之？獨留此惑人之迷？

方是時，軒祇入軒敞明亮之廳。一見彌魅薆，嘴角輕揚，露難覺之笑。其笑若撒旦之邪，又若罌粟之嬌，令人心傾。

“你今來者，有何要事？”

軒祇言未畢，見其形一閃，速若電光，至于彌魅薆前，其冷如霜之唇微觸其粉嫩耳垂，異感瞬傳彌魅薆周身，令其嬌軀一顫，欲以雙手推之，驚覺己意已為彼窺破，彼緊執(zhí)其雙腕，縛于身后，另手亦執(zhí)其雙腕。

“我來邀你偕我往一奇地。”其聲沉而穩(wěn)，若蘊深義，于其耳畔響，左手亦釋緊扣其后背之手，退數(shù)步，氣質(zhì)莊而穆。

彌魅薆但覺雙臂忽脫羈縻，驟得自在，手腕似留彼掌心之溫，暖而可念。定其神，應：“善哉，既如是，你但直言之。”

此時，見軒祇徐伸右手入廣袖，出一扇。此扇工巧，扇骨以佳竹精琢而成，滑膩而細膩；扇面以良絹精繪而成，繪有精圖，或為山水，或為花鳥，或為人事。隨其輕搖扇，扇面之圖若隱若現(xiàn)。彼言：“今者，乃家母忌辰。歷年以來，逢此日我皆獨往祭之。今者，不知何因，心中有難狀之念，欲邀你同往。”

聞往祭其母，絕美之面微震，難掩其難色現(xiàn)于面。輕嚙朱唇，良久乃言：“畢竟……她為令堂，我為外者。如此貿(mào)然往之，恐未妥。”

淵深眸底，一閃而過不易察落寞，此緒轉(zhuǎn)瞬即逝，代以常之沉淵之態(tài)。

“實則，每獨往墓園，或多或寡感無趣而孤寂。今我二位適皆無要事，不若同往謁我母。后，我尚欲攜你往他維，令你覽吾近于內(nèi)飾妙見。以你之慧與奇心，必感興趣。”且將握于手精扇徐納掌心。

驚人之事見焉！本靜臥軒祇掌中扇若忽得生氣，始急旋。初，其轉(zhuǎn)尚緩，未幾，其速愈疾愈猛。

旁之少女已瞠目，為眼前異景所引，凝神視軒祇掌中之扇疾轉(zhuǎn)，目不瞬，恐失其精彩間。

其思亦飄遠，暗念：“彼意何為？彼‘他維’者，果匿何密？觀此，今與彼行，必有意外之獲……”

此要緊之時，耀目光猝然而亮！光強難想，覺眼前皓白，不見一物。出于本能，瞬舉廣袖蔽目，恐為光所灼。

光陰逝，光漸弱。初，若熊熊燃之星，熾熱而耀；隨光陰之移，愈趨暗，若退潮之水，緩緩而退，終至消散。

待周遭復寧，彼釋蔽目之袖，視其右手。視之，則驚愕而口不得合——本握于右手中之扇，今已大變！見扇不見，代以一鏈，閃清冷月光。

此鏈巧奪天工，通體以高純之銀鑄之。其制之巧、精之度，令人嘆。細察之，長鏈之上精刻諸般美紋。最引人者，鏈下懸一小巧之月。此月形獨，圓潤可愛，其光澤溫潤柔和，若夜空明月之清輝。

軒祇俊面露真摯之笑，托手中美鏈，邁沉穩(wěn)步緩行至彌魅薆身后。微俯其身，近其耳畔，以含情且富磁之語調(diào)輕聲言：“此扇者，我族傳之久遠稀珍也！自上古，歷代先輩皆奉之為至寶，虔敬供之。可是今天，我以為此扇不必我復執(zhí)。以這條鏈，含吾族歷代相傳之強護之力。故，請受我此心。信其必賜君無盡之庇佑。此神扇者，更有驚變之能，可隨心化為利刃，亦能轉(zhuǎn)為堅不可破之護力，且此變?nèi)珱Q于佩者彼時之心境。”

當璀璨之鏈輕系于修長潔白之頸，瞬耀光芒。粒粒耀迷人之光之珠與她傾國之貌相襯，愈顯明艷

軒祇視前之佳人，贊助：“此鏈似為君設。若夜空懸之皎月，灑銀輝以照世。”

“我們行吧。”軒祇先言，輕執(zhí)彌魅薆之手，徐步出鬢玄惜殿。

彼等并立而行，同趨墓園。

然孰能料，待彼等歸，命運已暗變。向之緊握之手漸松，往昔之甘樂如破鏡，難復如初。

彌魅薆視軒祇之目，滿是厭意。往昔之美憶，于今盡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