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之中,緊張壓抑的氛圍濃得化不開。秒宥樊臉色陰沉,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與秋傈睨正面相對,兩人目光一碰,憤怒的火花就四處迸濺。
“你這是強詞奪理!”
面對這樣的斥責,他沒有退縮的意思,挺直身子回應:“我只是在執行嫵王的命令。”
聽到“嫵王”,對方一愣,接著輕蔑地冷笑:“嫵王?哼,你真蠢!難道有人會以為嫵王事事為你們著想?別傻了,他是在利用你!”
他抿著唇,沉思后說:“別在這里胡說!我像你一樣笨?我心里有數,是不是被利用不重要,因為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在這組織,嫵王的謀略不是秘密。諸神祇清楚,還是聽他指揮。原因很簡單——復仇。他們經歷過痛苦磨難,那些悲慘過去纏著他們。他們絕望,嫵王給了他們希望。
嫵王沒什么情味,對組織成員還算照顧。所以,即使知道可能被利用,諸神祇還是追隨他,只為實現復仇計劃,哪怕前方危險未知。
“我們神祇就沒有自己的心思?我們組織里誰不是滿腹心機?秒宥樊,你沒算計過嫵王?沒想過取代他?”
迎著秋傈睨的目光,他從容回答:“我對嫵王的位置沒想法。我只在乎正義和公平。”
“正義?公平?多荒謬的話!”她冷淡地搖頭,“這世上,強者為尊,弱肉強食是不變的法則!只有有實力,才能掌握權力。所謂正義公平,不過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也許你把權力當一切,我不這么想。在我眼里,權力若不能維護正義公平,就沒價值。就是因為有太多像你這樣追逐權力不擇手段的人,世界才充滿黑暗不公。”
秋傈睨站著,看著秒宥樊遠去的背影,嘴唇微動:“秒宥樊,希望你記住我的話。這世界很復雜,沒能獨善其身。每位會被卷入紛爭,那些看似強大的神祇,承受的壓力超乎想象,時間長了,心就會被黑暗侵蝕。”
幽暗的山洞里,弦衍珺焦急尋找幔鸞詩的蹤跡,找遍角落一無所獲。之前空氣中能量波動消失干干凈凈。
不久前,弦衍珺發現那股能量波動只想著昏迷的幔鸞詩,想找讓她蘇醒的辦法,沒察覺那股能量跟著他們進了洞穴深處。等他進石門后密室,發現幔鸞詩不知何時被帶走了!
森林中,神秘能量于林間疾速穿梭,所經之處,枝葉劇烈搖曳。此股能量目標明確,徑直朝遠處那座草屋飄去。
那草屋外觀破敗至極。四周墻壁泥坯剝落嚴重,內中長短不一的干草莖裸露無遺;屋頂茅草大多腐朽不堪,此處殘缺,彼處破損;支撐屋頂的幾根木梁,亦被風雨侵蝕得殘破不堪,部分地方甚至出現斷裂之象,草屋似隨時可能坍塌。屋門歪斜地懸掛于門框之上;最后的尊嚴,唯有那門軸轉動時發出的“吱呀”之聲。
踏入草屋,潮濕發霉氣息撲鼻而來。地面凹凸不平,遍布大大小小的土坑與裂縫;角落蜘蛛網層層疊疊,墻上糊著的紙剝落大半。
草屋雖如此破敗,椅子的檀木堅實,四條腿立在地上,毫無搖晃之感。桌子面落滿灰塵,完好無損,邊角亦無絲毫磕碰損壞。床榻亦然,床架牢固,未有散架之兆,床鋪雖簡陋也平整。
草屋旁,秋傈虞身側的幔鸞詩身軀懸于空中徐徐朝草屋飄去,步履沉重。她一眼便望見屋內有個衣著樸素的男子靜靜地躺在床上。步履穩健地走到床邊,將幔鸞詩輕輕置于檀木椅子上,繼而端坐于床邊,鎖定床上的男子。
握住男子那布滿老繭的大手,喉嚨發緊,輕聲呼喚:“兄長……”稍作停頓,又喃喃自語道,“虞兒回來了。”
聲音傾訴:“兄長,你這一覺已然沉睡太久!每日虞兒皆早早來到你床前,期盼著你突然睜眼,對虞兒微笑。虞兒甚是想念你,想念那個始終呵護我的兄長……”言至動情處,她緊握住他的手,貼于自己臉頰,仿佛如此便能感受到他的溫暖。
“兄長,你何時方能蘇醒?如此長久的沉睡實不可取。若再不睜眼,恐將永遠無法醒來。懇請你,速速睜開雙眼吧……為何仍無反應?莫非是沉睡過久,睜眼艱難?若是如此,妹妹便讓你再歇息片刻,只消片刻,而后務必蘇醒,可好?”說著,鼻子一陣酸楚,克制哭腔。浮現苦澀的笑,“兄長,你為何仍未蘇醒?還要讓妹妹等待多久?哪怕只看妹妹一眼也好……”
“難道是因虞兒現今尚不夠出色,故而兄長你寧愿在無盡的夢境中沉睡,也不愿醒來見我?”失去所有力氣,那只手滑落,垂在床邊,喉嚨又是一陣哽咽,竭力讓聲音保持平穩:“興許,在兄長你心中,唯有秋傈睨的神位。”
秋傈虞心中苦澀,秋傈睨與哥哥同出一母,是至親。自己呢?不過是從秋傈睨身上剝離出的另一存在,怎能與秋傈睨相比?她覺得自己就像一片孤葉,飄蕩無依。
“秋傈睨也許再不能見哥哥了,可能早就把兄長忘了。可我也是妹妹啊,兄長,你睜眼看看我,哪怕一下也好……求你了……”
秋傈虞看向幔鸞詩,幔鸞詩的身軀從椅上飄起,落在男子身側。
“幔鸞詩的力量能修復哥哥受損經絡,過程會疼,哥哥忍一下。”將力量注入體內。
男子面露痛苦,牙關緊咬,冷汗直冒。秋傈虞心疼,卻仍輕聲打氣:“哥哥,再堅持會兒,快好了。”
時間過去,男子呼吸平穩,臉色也有血色。秋傈虞看到男子手指微動,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期待著奇跡。
終于,男子眼皮抬起,開始眼神迷茫,像剛睡醒。意識清晰后,看到秋傈虞,嘴角勉強上揚,低聲喚:“虞兒……”
聽到這聲呼喚,她撲向男子:“太好了太好了,你醒了!我盼著這天很久了……”
男子輕輕撫摸秋傈虞后背,笑道:“抱歉,讓你擔心了。”
秋傈虞搖頭,看著男子,滿是幸福:“兄長沒事就好。”
男子醒來,秋傈虞忙把能量散失、面色慘白的幔鸞詩移到椅子上,施隱身術瞞過哥哥。
夢中,幔鸞詩正找痕夜,突然虛脫,身體沉重,雙腿無力。幽姬趕忙查看,沒發現傷口,疑惑道:“幔鸞詩,你怎么了?”
也不清楚,只覺大量能量流失,勉強撐:“我……沒事。”
幽姬擔憂,剛剛還好好的,若被攻擊自己應該能察覺。看著幔鸞詩蒼白的臉,“真沒事?你臉色太差了。”
體內力量內部出問題,不然力量不會被剝奪。為不讓幽姬擔心,強裝鎮定:“可能是累了,休息下就好。”其實她沒底。
幽姬看著幔鸞詩,堅定地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守著,有情況告訴我,別硬撐。”說完扶幔鸞詩到椅子上坐下。
閉眼調整呼吸,引導真氣恢復體力,正運功胸口劇痛,翻騰感上涌。咬牙想忍住血,可沒忍住,“噗”的一聲,鮮血噴出,濺在地上。
幽姬心寧而跳,視氣息奄然之幔鸞詩,掌心微潤,猶泰然自若。其思及兄長,心內默語,兄若在此,必有所為。乃強定,瞑目聚功。靈力自指尖流注于幔鸞詩背之形陣。細視之,陣中經絡亂極,更有勁力肆擾。欲平之而不成,幔鸞詩狀益惡,血涌如泉。自知失策,遽撤法術。法撤之刻,反噬之力遽至,其胸若受重擊,亦吐血一口。
幔鸞詩久受壓,體內狂靈驟脫縛。幽姬立受重擊,身退數步急掩胸。柱為所倚,伸她手拭血嘴角,恃己力御當前之危,誠為妄念。心滿期兄,痕夜至強,必能轉此困局。
幔鸞詩為劇痛所苦,掙之無益;幽姬身傷,強支發求救波。波方至半空,即為所阻。利箭飛射,波碎于瞬,散于空中,金點若細雨紛落。
馬矢離弦,四蹄交騰而落塵起一片。肌皮下有節而縮脹,鬃隨風舞,蹄踏地而聲“嘚嘚”,落若與地鳴激昂之鼓。身傾向前,目注于前,騎者隨馬疾馳而上下簸動,猶穩坐于鞍,一神一馬向遠疾奔。
幽姬見極恐怖之物,抖如篩糠,擠出“瘋……瘋子……”幾個字。
男子耳力極佳,這幾個字被捕捉。
幔鸞詩覺察到男子氣息有變,頓感不妙。她想,這男子可能馬上攻擊,幽姬體弱,必然先遭殃。她顧不上許多,強撐著向前一大步,將自己擋在男子和幽姬之間。
“請問……您是誰?”
男子騎在馬上俯視幔鸞詩,利落收弓下馬朝著她走去,離僅一步之遙處戛然停住,帶著審視仔細查看她的狀況。靠近聞到他身上淡淡草木香,那香氣竟讓慌亂的心莫名有安定,可男子冷峻氣息不敢有絲毫放松。
“你這是怎么了?”
與男子對視,喉嚨干澀,半晌擠出話:“我……我不知,突然就這樣。”
男子皺眉,伸手輕觸她的額頭,幔鸞詩身子一抖。
男子感到她體內氣息紊亂,心想這狀況不妙,要恢復得費些心思。
略一思索,他決定施救。雙手迅速揮動,手指交叉結印,閉眼念起古老咒語。雙掌間藍光泛起,緩緩流動到掌心。
藍光朝幔鸞詩飄去,將她裹住。開始她身體微顫,后來顫抖加劇。可她臉上痛苦之色卻漸消,變得平和。
“這是……水靈之力?”幔鸞詩心中詫異,聽聞過卻未見過,如今親身感受,很是震撼。
男子首肯雙眸闔,入于水靈之力獨屬之境,全心而始馭。藍光于空歡躍交縱、穿梭,亟奔幔鸞詩。若群訓練有素之靈者,確然滲于幔鸞詩遍體傷痕之內,柔裹其紊亂之氣,欲徐理之使順。
額頭初平寧若地,漸有汗出,初則悄然滲涓滴,繼愈多,終成豆大之珠。此諸汗珠于男子之額嬉鬧,順其頰若滑梯者而落。滑過其堅毅顏,經顫顫鼻翼,繞緊抿唇,終自下巴若雨滴墜地,砸成小片濕跡。
牙關緊咬,腮側之肌隆然鼓起,紋理皆明晰可見,未嘗敢有片時之疏忽,雖目閉,心中有敏銳之目,時刻察水靈之力動靜,調其力之大小、方向,達于若覓一絲曙光佳效。
不知過了多久松開手,抬手擦汗,“好了,應該沒事了。不過為保險,你最好休息,免得再出問題。”
“多謝您救我,您是?”
“我叫水無痕,是水靈族的。今日相遇是緣分。你們若信我,可隨我回水靈族部落,那里利于養傷。”
幔鸞詩迅速轉身,整個身子嚴嚴實實地擋在幽姬和水無痕之間,同時急切地伸出手,握住幽姬那只不住抖動的手,“幽姬,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把你嚇成這樣?”
幽姬被這話從極度的恐懼中短暫拽出,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白上布滿血絲,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發出的聲音是從極深的恐懼之淵艱難攀爬而出:“幔……幔鸞詩,你……你千萬不能去啊……他……他救你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啊,那背后隱藏的條件必然是無比恐怖的。水……水無痕,他……他不過就是那個人手中的提線木偶罷了。你……你是沒見過,我那厲害無比的兄長在那個人面前,就像螻蟻一般,毫無還手之力啊。那……那個瘋狂的家伙,他……他擁有的力量能輕而易舉地把我們全都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就像……就像黑夜吞噬掉最后一絲光亮。幔鸞詩,算我……算我求求你了,千萬別往那黑暗的地方踏進一步啊……”
話越說越沉穩,每字透絕望,抓住幔鸞詩的手,手心冒汗,不肯放松,一松幔鸞詩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