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半山腰。
蒼元宗的山門,遠看像一塊被巨斧劈開的青灰色巨石,簡單粗暴地嵌在陡峭的山壁上。兩尊巨大的石獸蹲踞兩側,風吹雨打磨平了棱角,只留下沉默的輪廓。
山門內云霧繚繞,看不清深處,只透出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硬氣息。
余斐扶著膝蓋,大口喘氣,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后背的粗布衣衫濕透。她抬頭看著那高聳入云、仿佛直插天際的山門,感覺腿肚子都在打顫。
這山……也太陡了!這宗門……也太不接地氣了!連個像樣的臺階都沒有!全靠兩條腿硬爬!
再看旁邊的汪予川,臉不紅氣不喘,額角連滴汗珠都沒有,呼吸平穩得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
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從懷里掏出他那寶貝小本本,飛快地記著什么,嘴里還念念有詞:“……垂直落差約三百丈,路徑平均坡度35度,部分路段達45度以上……無階梯輔助,純天然攀爬路徑……推測為宗門基礎篩選機制之一……”
余斐:“……”她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吐槽:“哥……您能歇會兒嗎?這破路都快把我肺爬出來了!您還有心思搞科研寫論文呢?”
汪予川頭也不抬:“呼吸頻率過高,建議調整步頻,重心前移,核心收緊……”
“我收你妹!”余斐氣得想踹他,“核心收緊能當飯吃嗎?我現在只想找個平地躺下!”
汪予川終于合上本子,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嫌棄:“缺乏鍛煉。體能儲備嚴重不足。建議后續加強廣播……靈力導引耦合訓練強度。”
余斐:“……”她決定閉嘴,省點力氣。
山門內側,一塊相對平整的平臺上,擠滿了人。都是和他們一樣,千辛萬苦爬上來的“準弟子”。
大多累得東倒西歪,形象全無。一個穿著青色短打道袍、約莫十一二歲的小童,正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手里捧著一摞木牌,小臉繃得緊緊的,努力維持著嚴肅。
“肅靜!肅靜!”小童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稚嫩,卻努力拔高,“我是蒼元宗外門弟子木蓮!奉長老令,在此為諸位分發號牌!聽好了!晌午時分,統一乘靈舟前往宗門廣場,進行靈根測試!”
人群稍微安靜了些,都眼巴巴地看著他手里的木牌。
“規矩!”木蓮板著小臉,聲音脆亮,“單靈根及變異靈根者,入內門!雙靈根及以下者,入外門!宗主及諸位長老皆在廣場觀禮!若有天賦卓絕、合了哪位長老眼緣的,或可破格收為親傳弟子!不過——”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親傳弟子,百中無一!非驚才絕艷者不可得!諸位莫要存太多妄想!”
人群里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夾雜著興奮、緊張。
“拿到號牌者,原地休整!不得喧嘩!不得亂跑!違者,取消測試資格!”木蓮說完,開始挨個分發木牌。
余斐和汪予川排在隊伍末尾,拿到了最后兩個號牌——九十九和一百。數字倒是挺吉利。
“得,壓軸出場。”余斐掂量著手里那塊冰涼光滑、刻著“一百”字樣的木牌,撇撇嘴。
汪予川沒說話,只是把木牌揣進懷里,找了個角落靠著一塊冰冷的山石坐下,閉目養神。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余斐學著他的樣子,也找了個地方坐下,但屁股底下冰涼的石頭硌得她難受。
她忍不住湊近汪予川,壓低聲音:“喂,情報時間到!內門外門親傳啥的,還有那些長老……都是何方神圣?”
汪予川聲音平淡得像在念說明書:“修仙界五大宗門:蒼元宗為首,靈御宗主修精神力御獸,淬火門全員煉體瘋子,虛音谷多音修精神力專精,萬劍宗全是劍癡。蒼元宗現任掌門,青無君,木靈根,修為合體中期,愛財,性格……不太正經。”
余斐嘴角抽了抽:“不太正經?怎么個不正經法?”
“具體未知。傳聞此人曾因一塊上品雨光琉璃晶,與靈御宗長老當眾競價,差點打起來。最終以高出市價三倍拿下,理由是看著順眼。”
余斐:“……”這理由,確實不太正經。
“大長老,空塵子,水靈根,合體前期,宗門實際事務管理者,穩重可靠。
二長老,孤山,土靈根,合體前期,獨來獨往,不問世事。
三長老,寒雨月,宗門唯一女長老,冰靈根,合體前期,性格孤傲清冷。
四長老,鏡塵,世上唯一的時間靈根,合體巔峰,蒼元宗最高戰力,性格孤僻,幾乎不收徒。
五長老,吳燼楓,火靈根,合體前期,脾氣火爆,直來直去。
六長老,戚竹,風靈根,合體前期,最是溫潤和煦,弟子最愿親近。”
余斐聽得目瞪口呆。這情報也太詳細了吧?!連長老們的靈根屬性和大致性格都門兒清?這哪是集市能打聽到的?這分明是……
她猛地扭頭,死死盯著汪予川,眼神銳利如刀:“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穿書來的?!自帶劇本那種?!”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用一種平淡無奇的語氣反問:
“重要嗎?知道這些,總比兩眼一抹黑,上去抓瞎強吧?”
余斐被他噎得夠嗆,她悻悻地縮回去,心里卻篤定:這小子,沒否認,絕對是穿書來的!
晌午時分,巨大的靈舟破開云霧,緩緩降落在平臺邊緣。舟身通體青黑,刻滿繁復的銀色符文,在陽光下流轉著冰冷的光澤。
舟體兩側,各站著兩名身著統一青色勁裝、神情肅穆的蒼元宗弟子,掃視著下方的人群。
“持號牌者!依次登舟!不得擁擠!不得喧嘩!”一名弟子朗聲喝道,聲音帶著靈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人群立刻安靜下來,按照號牌順序,排著隊,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懸浮在空中的巨大靈舟。
余斐和汪予川排在最后。踏上靈舟甲板時,腳下傳來一種奇異的穩定感。
靈舟無聲無息地啟動,平穩地升入高空,穿過層層云霧。下方蒼翠的山巒、蜿蜒的河流、還有山腳下蒼梧城微縮的輪廓,盡收眼底。風在耳邊呼嘯,吹得衣袂獵獵作響。
余斐緊緊抓著船舷,手心全是汗。這可比坐飛機刺激多了!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掉下去絕對粉身碎骨!
她偷眼瞄向旁邊的汪予川。他站得筆直,雙手負在身后,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前方翻涌的云海,那姿態,沉穩得像個老船長。
只有余斐眼尖地發現,他負在身后的手指,攥緊了衣袖,感情鎮定都是裝的!
靈舟很快穿過云層,降落在一處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廣場邊緣。
廣場由一種溫潤如玉的白色巨石鋪就,光可鑒人。
前方的高臺上,擺放著七張寬大的玉石座椅。此刻,六張座椅上已經坐了人。
余斐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了!正主來了!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目光飛快地掃過高臺。
居中而坐的,是一位身著墨綠色寬袍、面容清俊、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他斜倚在寬大的座椅里,一只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正百無聊賴地敲擊著扶手,眼神懶洋洋地掃視著下方,嘴角似乎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的笑意。這應該就是那位“不太正經”的掌門青無君了。
青無君左手邊,是一位身著深藍色道袍、面容嚴肅、眼神銳利如鷹隼的老者。他坐姿端正,脊背挺直,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神情肅穆,不怒自威。這氣場,絕對是大長老空塵子。
右手邊,是一位身著素白長裙、氣質清冷如冰霜的女子。她面容極美,卻仿佛覆蓋著一層寒冰,眼神淡漠地掃過下方人群,不帶一絲溫度,三長老寒雨月。
再往兩邊,依次是:一位穿著黃色短褂、閉目養神、仿佛與身下石椅融為一體的精瘦老者,二長老孤山;
一位身著火紅勁裝、濃眉大眼、此刻正有些不耐煩,眼神灼灼仿佛隨時要跳起來的肩寬大冰箱,五長老吳燼楓;
以及一位身著月白長衫,嘴角帶著和煦微笑、讓人如沐春風的儒雅男子六長老戚竹。
唯獨最左側那張座椅,空著。
“四長老鏡塵……果然沒來。”余斐心里嘀咕。
廣場上已經站滿了人,按照號牌順序排成了幾條長龍。
隊伍的最前方,立著一塊約莫一人高,通體晶瑩剔透的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鏡,隱隱有流光在其內部緩緩流轉。石碑旁,站著一位神情肅穆的中年修士。
“測靈根開始!念到號牌者上前!將手按于測靈石碑之上!”中年修士朗聲宣布,聲音傳遍整個廣場。
測試開始了。
“一號!”
一個錦衣少年緊張地上前,正是客棧遇到的藍杉少年,他顫抖著手按在石碑上。石碑亮起兩道光芒,一道金色,一道火紅。
“雙靈根!金、火!外門!”中年修士面無表情地宣布。
少年臉上露出失望,垂頭喪氣地退下。
“二號!”
“三靈根!金、水、火!外門!”
“三號!”
“單靈根!水!內門!”
人群中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那被點到名字的少年激動得滿臉通紅,昂首挺胸地站到了一旁的內門弟子區域。
測試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光芒亮起又熄滅,內門、外門的區域人數漸漸拉開差距。
高臺上的長老們大多神色平靜,偶爾在出現單靈根或變異靈根時,會多看一眼。
青無君依舊懶洋洋地撐著下巴,眼神飄忽,似乎對這場面興趣缺缺。
時間一點點流逝。
“九十八號!”
“雙靈根!金、土!外門!”
終于——
“九十九號!汪予川!”
余斐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看向身旁。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他走到那巨大的測靈石碑前,抬起右手,干凈利落地按在了光滑冰冷的碑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