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暑假很長,且很熱,西瓜成了小鎮上最暢銷的單品。原坪鎮比平日更少了些生氣,大家都在煩悶中度過,連鎮上愛折騰的小娃娃們都少有在白天出門。唯一算得上熱鬧的還是鎮里中考放榜。
姜淇是同媽媽姐姐一起去看的,姜淇的名字明晃晃的在紅榜上,全縣十三名。要是以前的姜淇早就得瑟得不行,但想起對于自己考好考壞全不在意的父親,和只會潑冷水的母親,姜淇卻是有一些裝扮成成年人的樣子,喜怒不形于色。
“你這也就剛好能進市一中的宏志班,以前都是穩著前五,去了也是班里的尾巴。”姜媽媽的頭發已經有些許斑白,眼里本當是有驕傲的,但還是不出姜淇的預料,不會說什么她愛聽的話。
周圍都是鼓勵,表揚,和約著去吃什么好吃的慶祝,唯獨姜淇換來的是成績退步。至于都沒到場的姜爸爸,已經趕在昨天外出工作了(姜爸爸是工地包工頭,常年在浙江,這次回來也是因為姜奶奶六十壽辰),走的時候說了一句學費的事,開學前再給他打電話。
“就這樣吧,上不上學都一樣?!苯渴钦娴挠X得上學沒意思了。明明很期待一家人團聚,可這些天只有父母的吵鬧,他們已經分房睡了,但想吵總是能找到理由的。
為了奶奶的事吵架,媽媽不喜歡奶奶,姜淇也贊同,奶奶對他們家很過分,尤其對姜媽媽。為了誰對孩子們的付出多也要吵架,姜爸爸說學費生活費他一個人負擔,姜媽媽只是帶看孩子,姜媽媽不服氣,斥責作為父親孩子他根本就沒過問過。在姜淇心里他們說的都沒錯,但她誰也不偏向,因為都不是她想要的父母之愛。
可以確定的是,姜淇爸媽已經沒有感情了。有時候姜淇會心疼媽媽,家里的孩子都是她管著,且萬事以孩子們為先,而自己的丈夫已掙錢為由,兩三年不回一次家。但有時候姜淇也很理解爸爸,為什么不愛媽媽。媽媽以為只要安分守己,恪守婦道就是連吵架都是最占理的那個。但她卻沒想過,把自己覺得最好的強加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動不動就是我付出的多么多,你多么無能,你做得不對,這種愛讓人無聲窒息。
但姜淇絕對不想看到父母離婚,因為她以為只要父母不離婚,他們家就是個完整的家,和小伙伴說起來也能炫耀父母的愛。
“那你就不要去上高中了,我也可以出去打工?!苯獘寢尯懿焕斫饨?,她以為她還是太小太任性,作為家里的老幺被保護被寵愛得太好。
姜淇確實有些生氣,但爭論下去一是不可能贏,二是大街上太丟人,只對著自己的姐姐,姜珊珊說了一句,“走吧,去和小姿吃飯。”
姜珊珊左邊看看右邊看,決定還是陪著孤單的母親“你去吧,本來就是找你玩的?!?/p>
他們口中的小姿,也就是魏姿,他們隔壁家的好朋友,同時也是姜淇的小學中學同學。他們今天確實約了出去玩,但這個暑假里的大多數時候,姜淇是以她為擋箭牌,去哪都行,反正在家里待不下去,窒息的空氣很要命。
姜淇看了看母親,本來想著好好說一句再走,但想了想,還是說不出口,她知道他們都是愛著對方的,但他們都給著對方不愿承受的愛。最后,姜淇一個人扭頭走掉。
“天黑之前回來,玩一會兒就行,不要在人家里吃飯。”母親還是忍不住叮囑。不過還是姜淇不愛聽的,她當然知道要早回,身為一個女孩子的自覺,她其實也沒有真的叛逆過。
魏姿家雖然算不上富有,但是卻非常讓姜淇羨慕,因為她的父母會夸她,哪怕她就考了個四中,勉強上高中。說起這個,這也是后來最讓魏姿震驚的,姜淇怎么就和她上了同一所大學,不禁好奇高中三年是什么使這個好學生變了。
回到那個放榜日,同樣是魏姿給姜淇開門,就看見她父母有說有笑的坐在沙發上吃著西瓜看著電視,看見姜淇熱情的說到“快進來吃西瓜?!?/p>
魏姿頓感非常強,直到大三的一次徹夜談心,才第一次知道姜淇對于她的家庭環境的羨慕,也希望能擁有她這種父母,被夸著,在愛包圍下長大。“難怪我錯過你那么多年了姐妹,原來你看到我會這么痛啊。”魏姿這個小哭包又是抱著姜淇又假又真的哭起來。
姜淇其實很愛交朋友,很喜歡和人交流,一點也不像表面見得含蓄內斂,甚至用魏姿的話說,她是個一聊起天就收不住尾的粘人精。但姜淇和人交往又有很明顯的界限,如果不是當面聊天,姜淇很少會主動約人出來,因為會不自在,也怕打擾別人的規劃。知道了這些魏姿也才明白,為什么高中三年,姜淇就好像消失了一樣,不與她聯系。
姜淇很認真:“我當然想和你玩兒,也希望我們的友誼能很久,但我不喜歡是先邁出去那個,因為害怕不受歡迎?!?/p>
魏姿其實很心疼,“淇淇,你個討厭鬼,也就我還能和你做朋友”
馮婷婷:“所以你大一那會兒故意一個人走在后面是吃醋?!?/p>
姜淇被看穿了,有些臉紅,但她也想真誠一點,直面自己和她的朋友,“嗯,因為感覺魏姿被你搶走了?!?/p>
就這樣三個女生夜里長談,一會兒哭一會兒鬧的,也有揭短,說人丑事兒的,一夜就過了。姜淇很喜歡她的大學生活,因為遠離家,因為有一群陽關開朗的朋友,這和高中階段的生活迥然不同,而她,更喜歡現在,包括現在的自覺。
這個問題對于十六歲的姜淇是想不通的,她只會帶著自己的自卑,但又不想人發現的偽裝,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一個人去學校。為了她上學,姜媽媽在市里租了房子,所以這段路其實并不累。
新學期,姜淇還是有很多期待的,看著一個個新同學大大方方的介紹自己,姜淇就很羨慕,就是輪到自己介紹的時候只急匆匆的介紹了自己叫什么就跑下來了。
坐回到位置上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同桌拿著她的政治書,“姜~淇,你聲音小得我差點沒聽見,你好呀同桌。”陳旭杰明明笑得明媚開朗,姜淇卻覺得心里一絲絲刺痛。
“這位同學,不問自拿叫做偷?!苯靠傄詾閯e人說話含沙射影,但其實她才是說話最帶刺的那個,這事她大概高三就明白過來,就想著可能一直就這樣下去,找不到朋友,也不值得被呵護了。
男生收回手,但不要誤會,絕對不是做錯事的不好意思,馬上就搓了搓自己的手,“你的書怎么回事,劃拉我的手?!?/p>
姜淇本想著罵回去,臉都漲得通紅了,但她坐在第二排,實際上是班主任在講臺上最容易關注到的位置。
忍,是一門必修課,這是姜淇從母親那里學到的。她們最像的地方就是語言上會挖苦,行為上卻總是妥協。
所以哪里有什么外貌的加分,姜淇對她這個同桌印象簡直是差得離譜。根本就沒想過,后面會那么喜歡他,至于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自己。
按照劇本里的設定,這是歡喜冤家的開頭。但現實生活哪里會是劇本。姜淇仔細回憶,自己當時可能是害怕孤單,討厭被忽視,不是他,換一個愿意和她說話的是不是也成了她想抓住的稻草。
姜淇不懂愛,甚至于如何分辨喜歡,都靠著直覺猜測。她努力融入,不想被察覺異樣,后來婷婷對她說,她讓人心疼,她哇得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