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得著急,沒有細聊事情經過,一路上姜淇都在和姜珊珊發消息。
姜淇:“他們怎么就碰上了呢?”
姜珊珊:“媽說要去趕集,想買一點青菜回來腌咸菜。早上八九點就出門了。”
姜淇:“她怎么沒叫上你一起去?”
姜珊珊:“她叫我了,我想多睡會覺。”
姜淇她媽是在買完菜出來,左走的步行街上遇到的姜淇他爸。路邊有座天橋,車流量大,留給行人的路就非常得窄。姜媽背著一背篼的低價青菜,快步流星的往家走。
就這么趕巧,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姜爸就正正好的從街邊的一家首飾店走出來,身邊站著個棕紅色短發身材微胖的女人,挽著姜爸的手大搖大擺的從店里出來。因為畫了濃妝,看著顯小一點,但走近看皮膚的狀態,估計也有四十多快五十。
結果可想而知,姜爸一開始還不敢相信眼前站著的是自己的糟糖之妻,到后來確定后眼睛里明顯寫著怎么逃避。反觀姜媽從疑惑到憤怒的轉換幾乎是在一秒之內。姜媽辛辛苦苦維持著家庭,買菜都要精打細算,姜爸卻美人多嬌,浪蕩快活。這種事發生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會被逼瘋。
火星撞地球,被逼瘋的姜媽當街開始和面前的負心漢,以及被抓住的小三對罵起來。
姜淇:“那是誰給你發消息讓你過去的?”
這種時候姜媽肯定怒而發瘋,顧不上打電話給子女。
姜珊珊:“是爸爸打電話叫我來的,哥哥也來了。”
五分鐘后……
姜珊珊:“姜淇,你直接去警察局,有人報警了。”(電話里太急,姜珊珊沒講清楚,這會兒才想起來)
姜淇顧不上責問姜珊珊,又連忙讓司機改了個道去警察局。一路上她的手捏得很緊,一邊祈禱爸爸媽媽的事不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一邊心疼媽媽一個女人承受了太大的委屈。
警察局位置偏遠,在一個山腳下,姜淇花了快二十分鐘,才趕到。被詢問完身份,她幾乎是飛著進的警員辦公室。
當時的場景是,姜媽在左邊的辦公桌上坐著,姜珊珊陪在她旁邊。姜爸和他外面的小三坐在最靠右的長排膠椅上。姜鵬則是在和警察交涉。
姜淇看了看自己久未謀面的父親(上次見是他送她去大學),眼里的感情極盡復雜。姜爸連對上姜淇的目光都不敢,左右晃著頭閃躲。
沒什么好說的,姜淇快速走向姜媽媽身邊。姜媽媽用小朋友上課的坐姿乖巧的坐在辦公桌邊上,眼睛哭得紅腫,嘴上堅持嘟囔咒罵右邊的兩個人,像極了一個委屈巴巴的半大孩子。
姜淇看著此刻的母親,有一種母女連心的痛感,在盡力忍住不跟著哭。她也坐到了姜媽媽旁邊,不像平常的猶豫,想也沒想,上手拍打著姜媽媽的背,無聲的安慰她。
見姜媽媽哭聲小了,姜淇才起身。她先是走到姜珊珊旁邊,小聲囑咐她看著媽媽,又像正在和警察交涉的姜鵬那邊走去。
“主要老人家們吵架偏偏擋著一條那么窄的路,我們也是接到行人報警,進行正常的治安傳喚。”
處理事件的警察看著不過三十出頭,說話卻一股老練之感。
姜鵬:“是呢,哥做得沒問題。”
姜鵬在外面也都是被人叫“哥”的地位,現在對一個可能年長幾歲的警察畢恭畢敬,突然讓姜淇覺得,她這個哥哥跟她爸爸還是有些不一樣,大事上靠得住。
“這里不許抽煙!”
處理事件的警察本來在和姜鵬小聲嘀咕什么,有說有笑的,姜淇的距離也聽不清。突然就提亮了嗓子吼了一句。
順著他看的方向過去,姜爸爸點上一根軟中華剛開始抽一口。心想這好大的官威,但也不得不起身到旁邊有煙灰缸的工位上將煙有掐滅。煙灰缸里還有兩三根抽得大半截的煙。
警察:“本來事情也不大,我們也是參與調節,就是姜阿姨非要來這警察局,那邊的阿姨又非要告姜阿姨打她。”
姜媽媽怒火又被燒起來:“什么阿姨,那是個雞婆!”
警察:“安靜!”
姜媽媽被吼得一哆嗦,但嘴還是和他性格一樣硬。“就是要把這雞婆和這個不顧家的男的抓起來!”
姜珊珊用力拽著媽媽的手,防止她激動得又站起來跑到爸爸面前指指奪奪。
“抓誰啊?抓你吧,警察你看她是不是把我手臂都抓得流血了。”
天下沒有小三是省油得燈,她們沒有道德且無恥。
警察只是兩邊都看了一眼,不打算理會女人之間的爭吵。
姜媽媽卻聽得又急了眼,姜珊珊根本就抓不住她,姜媽媽怒目圓睜的跑到姜爸爸和那女人跟前,一邊用手反復來回指著小三,一邊嘴里罵著:“打你,就要打你,你不要臉,偷人老公的不要臉的雞婆!”
聲音鬧大了,看著都快打起來,一堆人都是趕忙趕過來,姜珊珊負責抱住姜媽媽。這會兒小三反而說不上理,轉頭瞪著姜爸爸要他給自己討說法,但他卻是一個字也不敢說。
警察:“鬧!再鬧就都抓起來!”
姜鵬繼續和警察交涉,姜珊珊安撫媽媽,一直不怎么說話的姜淇,就這么冷不丁的站在那個她叫“爸爸”的人面前。
姜淇:“這事回家解決,別又想逃避。”
“家里不歡迎外人,讓她滾開。”
姜淇說這句話甚至都沒看一眼那個爸爸近些年對外宣稱的老婆。終歸是些讓人瞧不起的角色,給眼神都是多余。
姜鵬加了警察的微信,想也不用想,給了他一些好處。
處理完從警局出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姜淇一家五口沒想到以這種方式團圓。
爸爸跟著回了他一次都沒回過的新房子,至于那個女的沒人管她去哪里。
姜珊珊默默的在廚房下面條,但最后誰也沒胃口吃。
姜爸爸姜媽媽面對面的坐在客廳的長桌上,姜鵬坐在他們旁邊。姜淇總歸是還在讀書的孩子,只有遠遠站在臥室過道看著的份兒。
姜鵬:“既然今天遇到了,就坐下來把問題說清楚。”
“對你們好,對我們幾個子女更好。”
姜爸爸低著頭發出很小的聲音:“有什么說的嘛?要說。”
姜媽媽現在受一點刺激都能暴跳如雷,見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反應更是火上心頭。從沙發上一下就站了起來,姜珊珊前去拉她坐下怎么都拉不動。
姜媽媽指著姜爸爸的頭憤怒的說道:“要說噢,那說都說不完。”
“你在外面瀟灑哎,姜老板兒,姜總!那我還是叫你一個名義上的老婆嗎?都說你每年都回老家,我回去吃個席,村里人都傳遍了,你帶的老板娘,好不要臉哦!”
“你好不要臉哦!家里的事你一點也沒管,外面充老板,打得自己臉疼不疼哦!”
姜媽媽邊罵邊哭,腿上跳來跳去,手上堅定的指著姜爸爸,動作幅度非常大。
姜爸爸是光要臉面的人,這話激得他抬著頭回懟:“三個娃上學的錢不是我出?你出過一分沒有嘛?你住這個房子我也花了十五萬!這是我滴房子。”
目前這種情況沒人敢攔著,只能擋在中間盡可能避免直接肢體沖突。
“你的房子哦!趕我這個老太婆走塞,把那個雞婆帶進來!這個我兒子的房子!哪個說是你的房子!”
姜淇嘴硬也是從媽媽那遺傳來的,姜媽媽出了名的固執和嘴硬心軟。
姜鵬:“誰說要趕你走了,說事兒就說事兒。”
姜媽媽摸著鼻涕眼淚,姜淇作為她一手帶大的兒女又怎么會不心疼呢?可是這些事她插不進去話,她也愧疚,爸爸的事她也妥協過幫他隱瞞。
姜媽媽:“我穿得破破爛爛一個老太婆,上街撿爛菜葉子。姜老板在外面摟著小三穿金戴銀。你羞不羞哦,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一個了!”
姜爸爸:“說話就說話,話不要說太難聽。”
爸爸媽媽感情不和固然是姜爸爸占絕大多數責任,作為一個男人,一家之主,不負責。年輕的時候喜歡出去賭,賭輸了甚至拿姜媽媽的工資去填。
這么一個男人,就更受不了回家了家里的女人對著他抱怨,嘟囔,念個不停。所以盡管姜媽媽對家庭盡心盡責,也討不到姜爸爸的歡心,反而日久生厭,天天去找外面那些嘴甜心毒的女人。
姜媽媽:“你閑難聽,自己做的事還怕別人說出來,七老八十了給子女做的什么榜樣?”
這句話讓姜鵬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以前姜鵬和她吵架,其實就是姜媽媽嫌他像他爸,不踏實的性格,還喜歡天天出去打牌,總覺得她這句話在內涵自己。
姜鵬:“這么扯下去扯也扯不完,都說正事!”
姜鵬給了姜爸爸一個兇狠的眼神,他們家的人長得都兇,尤其兩個男人,瞪眼看誰誰都害怕,姜爸爸不過是現在老了加上確實對人有愧,收了些脾氣。
姜爸爸:“今天也遇到了,談一談離婚的事嘛。”
離婚!姜淇當然是想媽媽能夠自由,他們之間能夠不在牽扯。可是她也十分了解媽媽的性格,封建傳統的女人,一輩子就恪守個婦道,哪怕是不愛這個男人了,不幸福,也不愿被村里的人恥笑。
不出所料,姜媽媽掙開姜珊珊的手,兩步上前對著姜爸爸就是出手。又是錘,又是挖。姜淇他們反應過來,兩個女孩子上前拉住姜媽媽,姜鵬則是讓姜爸爸走遠一點站著。
姜爸爸:“又錘又挖,你想怎么樣嗎?是有虧欠,十五萬嘛,離婚給你十五萬。”
十五萬,買斷一個女人三十幾年的付出。十五萬,連感謝也沒有就把人掃地出門……
哪怕不作為子女,同作為女性,姜淇也沒辦法不心疼她的媽媽。
“十五萬!兩百萬!兩百萬拿來,我今天就不住這個房子!”
姜媽媽暴跳如雷,同時哭得更慘。
姜爸爸:“兩百萬!你讓我去偷嗎?”
男人狠起來沒女人什么事,這句話太有道理了。姜爸爸只考慮自己怎么瀟灑,怎么光明正大的回家,卻一點沒有把姜媽媽的情感考慮再內,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語激怒她。
“你去偷也要偷過來!我這些年付出不值兩百萬嗎?你又不是沒偷過,馬鞍山不就是這么進去的嗎?。”
這是一段陳年往事,在姜鵬剛一歲那年,姜爸爸的弟弟伙同三四個社會上的混混,深更半夜去工地上偷鋼筋,姜爸爸給他們放風,結果全都被關了六年。
那六年姜媽媽帶著姜鵬,在村里非常不受待見,閑言碎語往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身上砸。沒錢買奶粉,都是像姜鵬的外公外婆借。
姜家人更是沒一個對她好的,甚至自己的婆婆到處造謠她要跟男人跑,連同小姑子一起用鋤頭把姜媽媽打折了三個多月才好。
她要當時真跑了才好,不會為了每個月等一封馬鞍山的信,過著六年的受盡冷眼。男人出來后,還傻的又為她生了兩個女兒。
這些事姜鵬是親歷者,但他那時年紀小,很多事都記不得。姜珊珊和姜淇都是從媽媽嘴里聽來的,她每年都會講幾次。
姜爸爸:“就知道扯這些沒完沒了,是個人都被你煩死!”
這句話姜鵬說過,姜淇也對姜媽媽說過,此刻再聽,姜淇好想給自己一巴掌,給苦難的人增加痛苦,她真的很不孝順。
一直沒插話的姜淇走到姜爸爸面前,眼神堅定的說:“自己做的事怕人說,一個男人沒有點責任擔當,你憑什么質問我媽?”
姜鵬惡狠狠的盯著姜淇,明顯怪她出來拱火。姜珊珊則是一貫的兩邊勸,兩邊不討好。姜淇卻不在乎,她只是覺得姜媽媽需要一個站在她身邊為她說話的人。
姜爸爸被氣到了,因為高血壓說話都有點氣喘吁吁,“白眼狼啊,她是你媽,我就不是你爸?”
見有人幫忙,姜媽媽反而沒有剛才那么急躁,只是坐著一直哭。
姜淇:“你是我爸,但事情就是你的錯,你應該盡可能去照顧我媽的情緒和要求。”
場面僵持不下,今天是不可能把事情談妥了。姜鵬出面讓姜爸爸先走,后面再協商。
姜媽媽還是一直哭,一直講述她這些年的委屈,姜鵬頭一次沒有反駁就是坐著聽完了全程。
姜淇平常很能說,但唯獨對家里人,她永遠組織不了語言,表達不出心情。
吃一塹長一智,可姜媽媽卻偏偏在一個坑里不起來。離婚其實是好事,但她需要過程,需要消化她那些委屈。這個時間,可能很漫長……
姜淇看著白發開始比黑發還多的母親,她深有體會,女人的一生不要浪費在男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