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去見自己的侄兒，李建國卻象小學生被叫去見校長一般，心中忐忑。
堂兄早上叫人捎了口信，說會平大約在下午三點半左右到家。
李建國收到口信后，一直有發慌的感覺。
他擔心會不會是自己病了，細想想又覺得沒什么毛病，頭不昏，眼不花，能吃能喝能拉，走路不打晃子，能有什么病呢，純碎是心理問題。
會平和四強差不多大，比三強小年份，比四強大月份。
今年應該二十三歲，這孩子自己打小也沒怎么關愛。
家里孩子實在太多了，一個一個顧不過來，除了過節辦事偶爾照過面，說實在的，也沒有多大的交情。
但畢竟有這么一截血緣關系，打著骨頭連著筋，現在叔遇到困難了，作為侄子，又有這個條件，他應該不會一點面子也不給吧?
伊妮也是他妹子喱。
一路上，李建國背著手，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是吃過午飯從橫嶺鎮出發的，估計離會平到家的時候還有段距離，自己是求人幫忙，不能讓別人等。
李建國甚至還想著要不要買點禮物，水果或者罐頭，又想想，去見侄子，他這個前輩還拎著東西有點不象話。
再說不管是水果還是罐頭都不便宜呢。
去找人家借錢，卻花錢買東西，會不會讓人覺得自己不誠實？
去見自己的小侄子，要買什么禮物，見外了！
這么一想后，李建國便昂著頭光著手往老家趕。
禮物不必帶，但自個兒不能遲到，寧愿早去一會會，和堂兄堂嫂拉拉家常，讓侄子看到他父親與叔叔兄弟間感情還是蠻深厚的。
四十分鐘后李建國到了后家灣，很快，小洋樓就在眼前。
這次他不打算先回家，便沒有猶豫與打探，直接走進堂兄家。
堂屋里沒有人。
靠東墻角邊上放著一只大箱子，周周正正，深灰色。李建國知道那叫行李箱。
會平回來了？
不是說三點半才回來嗎？
現在應該還不到三點吧？
李建國走到廚房，不見人，他猜想，堂兄和侄子有可能在樓上。
春節拜年時，他上過二樓，到底是磚瓦房，結實不說，白粉一刷，看起來亮堂亮堂的。
自家那土墻屋完全沒法比。
還有一級臺階就到二樓的堂屋了，李建國猛地住了腳。
他聽到樓上有人在說話，而且與他相關。
“一會他來了，你想辦法回絕，你爸是他堂兄，不好意思，反正你與他隔了輩。小時候他抱過你幾回？沒錢了倒是想起你這個侄兒來。”
這是堂嫂徐有鳳的聲音
“這不能怪建國。他家幾個孩子，你又抱過幾回？他是打心眼里喜歡平兒的，這個我能看出來。反正，這個事就讓平兒拿主意，我這把年紀了，平日時花的錢也是平兒給的。”
說這話的自然是李建國的堂兄，李富貴。
“你還知道你這把年紀了，建國比你小幾歲，才兩歲。你看看他們家，現在除了二強當兵不用他管，哪一個他不是還養著？平兒也老大不小了，現在又有了對象，剛才平兒不是說了嗎，他們打算明年結婚。咱們就這一個兒子，結婚場面可不能寒酸，這得花多少錢？”
“媽，這個不用擔心。我有！”這是會平。
“你有那是你有本事。反正你最好不要借，要是實在臉面上過不去，那你借給他二三百。”
“二三百能起個什么作用？這個錢給伊妮復讀也不夠用，沒聽建國說嗎？三強要結婚，要蓋房子，我大致給他算了下，3000哪夠用，按他家這個情況，恐怕不要一萬也要8千才能應付得過來。”
“那你的意思還要給他一萬？”堂嫂的聲音提高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把這個情況和平兒說清楚。借多少平兒說了算，既然建國說要3000，平兒你要是能拿得出來，就給他這么多。怎么說，他是我堂弟，是你叔！我們不同一個爹，但同一個爺爺！”
李建國聽著堂兄的話，眼睛里忽然有些濕潤。
到底是血脈相承的兄弟啊！
“你總是這樣，借借借。你也不想想，依他家的情況，借錢給他跟白給他有什么差別？他家那個亂攤子，孩子那么多，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連米飯都沒得吃。這錢借出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他還不起，你就不借給他？他還不起，他不是還有兒子女兒嗎？你怕什么！好了，別說了，這事就聽平兒的。”
李富貴火了起來。
李建國聽到動靜，似乎是椅子拉動地面的聲音，他趕緊下了樓，好在他穿著草鞋，走路弄不出聲響。
他出了堂屋，心情復雜地回到自己的房屋。
大強到田里打農藥去了。
趙運枝帶著三強四強在后院里翻土種菜
伊芬坐在堂屋里一面織著毛衣，一面看著兩個孩子在竹床邊玩耍。
伊妮在廚房里煮豬食。
“爸！”
看見李建國進屋，伊芬忙起身。
李建國答應了一聲，想起前幾天伊芬去忠平家的事，問：“你上次去見過忠平大姑媽了？人怎么樣？好相處嗎？”
伊芬的臉上迅速飛起兩團紅云，說：“她人挺好的，還送給了我一條絲巾，還有這么多毛線團。她說...”
李建國掃了一眼伊芬手中的線團，大紅色，絨絨的，看上去很不錯。
“她說什么了？”李建國見女兒說了半句停下來，有些好奇。
“她說...她讓我早點嫁過去。”伊芬羞紅著臉，“我跟她解釋過了，我三哥四哥都還沒結婚呢，還要等幾年。”
李建國看著女兒害羞又歡喜的表情，知道她是愿意早日嫁過去的。
“實在不行，就讓伊芬先出嫁吧。”
李建國的腦子里念頭一閃。
他往廚房里走了幾步，看見伊妮正坐在灶口處，低著頭往里塞草把。
灶里的火苗躥了出來，紅光印得小女兒的臉紅通通地。
李建國見伊妮并沒有注意到他，他也不去打擾。
他立在廚房里半分鐘后又退了出去。
不管李會平最終借還是不借，他都要厚著臉皮去一趟。
為了這個家庭，為了女兒的前程。
他堂兄說得對，就算他這輩子還不起，不是還有兒子和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