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越來越低了,一場秋雨一場涼,不,準確說應該是一場冬雨一場寒,前兩日,已經入冬了。
早上推開門,風呼呼地刮進來,一種凜冽浸泡了全身。
回到家已有些時日了。
該罵的不該罵的都罵了。
李伊妮承受了各種流言蠻語,各種無端指責,各種冷嘲熱諷后變得麻木了。
麻木最直接的表現就是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小姑子天天頂著這樣一副嘴臉進進出出,晃來晃去,大嫂與肚子已大起來的三嫂表現出了同樣的態度。
那就是橫看不順眼,豎看也不順眼,想抽她。
李伊妮無所謂,獨來獨往,仿佛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當其他人都是空氣。
趙動枝和王麗紅盡管一肚子看不順眼,也拿她沒辦法。
這天一大早,李伊妮決定把牛牽出去走走。
田埂上的草已變了顏色,失去了水份,但緊趴在泥土表面的草還有一層淺淺的綠。
這對牛來說,比吃干癟的稻草要強很多。
這些日子來,她越發覺得牛是她最好的朋友,既忠實于她,又能懂她,從來不會出言傷她。
她愿意跟牛在一起,也愿意盡最大可能給牛最好的待遇。
她剛從牛棚里把牛牽出來,就被王元伯兩口子攔住了。
王元伯見到李伊妮立馬兩條眉毛立起來,張開嘴,扒拉扒拉,口沫星子直飛。
“你這個害人精!我說我兒子好端端地怎么就不讀書了,你考不上大學那是你沒那本事,憑什么讓我兒子陪著?”
“一天到晚人五人六地,沒個正經相,禍害了我兒子又去禍害政府人員!”
“人在做,天在看,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跟這個男人睡跟那個男人睡,到頭來還不是回家放牛,你以為把自己賣了就能當城里人,吃國家飯?”
“象你這樣的人考不上大學,就是活該!”
“天生的窮命你還想造反?老天長了眼,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象你這樣的害人精小心得報應!你冷著一張臉給誰看,等著,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
李伊妮完全懵了。
從鎮上回到家,各種漫罵的言語總算休停了下來。
沒想到.....這一大清早的,這些污穢不堪的詞語又象冰雹一般砸到她的頭上。
她的臉在王元伯兩口子輪番惡罵之中由白變紅,又由紅轉白,她氣得牙癢癢,突然想破口大罵
TMD,怎么一大早就遇到兩個神經病了?
但她到底沒罵出口。
罵死人不償命。
王元伯見李伊妮不還口,便覺她自知理虧,也沒臉還口,更來勁了。
他們把世上最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
全然不顧眼前的女孩子是一個小輩,是一個女孩子。
李伊妮看著他們不斷上下開合的嘴巴,看見那兩張嘴里吐出的話句句似刀,字字如刺,捅在她原本還在流血的心上。
終于,她麻木的神情和神思似乎開始蘇醒了,或許是一種應激反應吧。
她無法再象以往那樣平靜了,幾乎是一種本能,她全身繃緊,拳頭緊握。
如果面前不是是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她真想沖過去一左一右把他們按倒在地,暴打一頓,但是.....
被狗咬了,一定要反撲過去把狗咬一口嗎?
李伊妮昂起頭。
她不會說臟話,最近一段時間她聽的臟話太多了,但她從來沒回一句。
跟不同層次的人對罵有什么意思?
但他們太傷人了。
李伊妮花了些氣力把自己的情緒撫平一些,這些日子她已學會了咽下所有的不公平和無道理。
她皺皺眉頭,聲音不高但特別有力,問,“我哪得罪你們了?我做什么了?我怎么害你兒子了?麻煩說說清楚,至于我會不會遭報應,有沒跟別人睡,用不著你們操心。”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我兒子跟你是前世有冤還是現世有仇,你什么要這么害他?”
“我幾乎沒見他,你們為什么要血口噴人,到是說說,我究竟害他什么了?”李伊妮眼神冰冷,聲音嚴厲。
“你到我家看看,你自己去看看你把我兒子害成什么樣!人不人鬼不鬼地,差點性命就丟了!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王家絕對饒不了你!”王元伯的老婆兇狠狠地說。
王有志?三長兩短?
“他怎么了?”李伊妮神情一僵,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安。
難道王有志出什么大事?被樓頂上掉下來的東西砸到頭昏迷不醒?
還是又被鋼筋刺穿了雙腿變成終身殘疾?
“怎么了?你干的好事!”王元伯伸手右手,用手指指著李伊妮的鼻子惡狠狠地說。
“到現在我們才知道他死活不肯去讀書是為了你這個禍害精。真不知這個小死鬼怎么想的?腦子被驢踢了,屁大的年齡,愛啊情啊,懂個屁!”
“他為了你,跑到縣城去做瓦工,泥工,曬得黑不溜秋,瘦得剩一把骨頭,結果.....你把他甩了,為了留在文化站工作,和他一刀兩斷,和那個站長睡...我兒子一腔癡情,.昨晚上喝了一夜的酒,差點把命丟了。要不是他說醉話,我們還被蒙在鼓里。”王元伯的老婆哭哭啼啼。
“你這女娃子咋這么狠心?你要禍害多少人!”
......
只是喝醉了酒。
李伊妮長長嘆口氣。她終于明白了。
原來王有志因為喝醉了酒無意中道出了當初中途綴學的原因。
因為那些莫名其妙的傳言自認為她背叛了他的感情。
但這是她的錯嗎?
她什么時候接受過他的感情?
他不去讀書怔詢過他的意見嗎?她當初還勸過他,不要當逃兵,好歹要堅持讀完高三,堅持進考場,是他不聽呀。
歸根到底,在這件事上,她有什么錯,這跟她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為什么這些人都喜歡往她身上潑臟水,好象她是一個禍害,來到這人世間就專門來接屎盆子,東邊一盆西邊一盆,越臟越臭的東西人們就喜歡往她身上倒。
要不要告訴他們自己什么也沒做?
是王有志自己決定棄學,還有他對她的喜歡也只是他一廂情愿?
他喝醉酒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這兩個人會相信嗎?
就象她跟無數的人說過,她和熊站長根本不是流傳的那樣,他們倆清清白白,坦坦蕩蕩,但誰信?
越解釋越遭人鄙夷。
這個世界怎么了?
為什么每個人的嘴巴里都能吐出刀子一樣鋒利的話,刺得她眼冒金花,無從招架。
唉,再怎么問心無愧,也抵擋不住人言可畏。
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