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四年三月初五，衛(wèi)宅東廂

寅時的梆子聲穿透雨幕，衛(wèi)媔披衣坐起。昨夜衛(wèi)妤的囈語猶在耳畔——“青玉連環(huán)...不能給...“她摩挲著枕下玉佩，觸到內側交錯的“謝“與“袁“字刻痕時，指尖微微一顫。

“姑娘。“阿月端著銅盆進來，聲音壓得極低，“大姑娘天未亮就去藥房了，說是要重配四姑娘的藥。“

水面上浮著的蘭花瓣隨動作打轉，衛(wèi)媔忽然想起昨日袁若袖口也沾著同樣的淡紫——那是紫莖澤蘭特有的顏色。她取過青鹽漱口，忽聽得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誰？“

“三姊姊起得真早。“

衛(wèi)朝的笑臉出現在窗縫間。小少年今日著了件杏色短褐，乍看天真爛漫，偏生腰間懸著個鼓囊囊的荷包——正是昨日那個露出繡帕一角的香囊。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衛(wèi)媔將帕子浸入水中，狀若無意地道，“五弟這是要去采露？“

“姊姊博學。“衛(wèi)朝眨著眼，“不過弟弟更愛那句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他拍了拍荷包，里頭傳來玉石相擊的輕響。

水盆突然傾斜，打濕了案頭書卷。衛(wèi)媔俯身去拾，正巧看見衛(wèi)朝鞋底沾著的紅泥——那是祠堂后山特有的土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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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三刻，杏林春滿

藥碾與臼杵的聲響中，衛(wèi)嫻正低頭研磨藥材。素白衣袖挽至肘間，露出手腕上淡淡的燙痕。見衛(wèi)媔進來，她舀起一勺藥粉輕嗅：“《本草經集注》說紫莖澤蘭宜醋制，但我瞧著...“

“阿姊。“衛(wèi)媔突然按住她的手，“這味藥，當真要給四妹妹用？“

藥勺停在半空。衛(wèi)嫻抬眼時，眸中閃過一絲衛(wèi)媔從未見過的冷意：“豈其食魚，必河之魴？三妹妹何時也信'必'字了？“

這典故用的妙，衛(wèi)媔卻注意到藥柜暗格微開，里頭露出半截褪色的布偶——那粗糙的針腳，竟與袁若所藏繡帕上的“芷若“二字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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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袁氏別院

袁若正在煮茶。建盞中的茶沫雪白，映著她腕間青玉鐲幽幽的光。見衛(wèi)媔盯著玉鐲，她忽然解下來往案上一扣——鐲內赫然刻著“芷若“二字！

“三十年前的上巳節(jié)。“袁若指尖撫過刻痕，“謝夫人與我姑姑手植雙蘭，分佩此鐲...“

“然后呢？“衛(wèi)媔捏緊了袖中玉佩。

銅壺突然沸騰，水汽模糊了袁若的表情：“然后巫蠱案發(fā)，謝氏女'病逝'，袁氏女'投井'。“她猛地掀開案幾暗格，“直到我在舊宅找到這個。“

暗格里躺著個褪色的布偶，心口扎著七根銀針。最駭人的是，布偶裙角竟用血寫著“芷若“二字！

“這不是...“衛(wèi)媔喉頭發(fā)緊。這分明是藥柜里那個布偶的姊妹！

“三姑娘！“阿月突然慌張闖進，“四姑娘醒了，正鬧著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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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紫荊院

衛(wèi)妤靠在隱囊上，唇色仍泛著青白。見衛(wèi)媔進來，她突然抓住床帳流蘇：“玉佩...阿母偷換的...“

“四妹妹慎言。“衛(wèi)媔將藥碗遞給她，“無言不讎，無德不報。“

衛(wèi)妤卻打翻藥碗，濺濕了衛(wèi)媔的蟾綠衣袖：“你裝什么糊涂！“她嘶聲道，“那年阿母把你玉佩換成贗品，第二日就...“

“妤兒！“康氏厲聲打斷，手中佛珠“啪“地斷裂，檀木珠子滾落滿地，“你魘著了！“

衛(wèi)媔彎腰去拾，忽然僵住——滿地滾動的佛珠中，混著一顆刻著“芷若“二字的象牙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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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祠堂后山

夜雨打濕了衛(wèi)媔的蟾綠深衣。她撥開荒草，露出半截殘碑——這是當年謝夫人“養(yǎng)病“的別院遺址。碑后泥土新鮮，顯然近日被人翻動過。

“果然在這里。“

衛(wèi)朔的聲音突然響起。他提著盞昏黃的燈籠，雨水順著傘骨滴在靛藍深衣上，暈開成詭異的紫。

“二兄也來賞雨？“衛(wèi)媔不動聲色地退后半步。

“賞雨？“衛(wèi)朔輕笑，“我是來告訴你，無德而祿，殃也。“他忽然用傘尖挑起塊泥土，“比如這下面埋的東西...“

泥土散落，露出半角腐爛的木匣。匣上暗紅的漆色，竟與布偶裙角的血跡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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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紫藤苑

燭火將盡，衛(wèi)媔對著案上三件證物出神：袁若的布偶、藥柜里的偶人、康氏的象牙骰子。最令她心驚的是，三件物品上的“芷若“字跡，分別出自三人之手！

窗外雨聲漸急，一片木蘭花瓣穿過窗縫，飄落在布偶心口的銀針上。衛(wèi)媔拾起花瓣，發(fā)現背面用針刻著極小的小字：

“蘭茝幽而獨芳“

《九章·悲回風》的句子讓她指尖發(fā)顫。這字跡與母親批注《楚辭》的筆跡完全一致，但謝夫人明明在建昭元年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