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四年三月初九,寅時末
破曉前的霧氣在衛宅檐角凝成霜刃,衛媔推開雕花窗欞時,一片木蘭花裹著寒氣飄落案頭。她伸手去接,花瓣卻在觸及指尖的剎那碎成齏粉,露出背面用血勾勒的古怪符文——那紋路與銅匣內的陣法圖一模一樣。
“姑娘...“
阿月捧著纏枝蓮紋銅盆進來,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小丫鬟今日梳著雙丫髻,左側發絲卻松散了幾縷,露出耳后一道新鮮的抓痕。衛媔目光下移,忽見阿月端著銅盆的十指都纏著素布,最長的中指包扎處竟隱約透出森白骨色!
“手伸出來。“
銅盆“咣當“砸在檀木架上。阿月踉蹌后退時,松散的發髻擦過窗邊燭臺,火苗“嗤“地舔上她耳后碎發,騰起一股混著焦臭的奇異蘭香。衛媔一把扯過她手腕,素布散落的剎那——十指指甲全數消失,露出血淋淋的甲床!
“井底的...井底的芷若小姐要它們...“阿月突然詭笑,聲音變成古怪的嘶啞,“她說...說這樣就能湊齊三十片了...“
晨風穿堂而過,吹熄了燭火。昏暗里,阿月耳后的抓痕突然滲出血珠,排列形狀竟與衛嫻腕間傷疤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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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正,祠堂偏殿
三縷殘香在青銅爐中明明滅滅。衛嫻跪在蒲團上的背影單薄如紙,素白深衣的廣袖垂落地面,像兩片將化未化的雪。聽見腳步聲,她緩緩轉頭,蒼白面容被身后血紅的幔帳映出妖異的淡粉。
“《地藏經》念到第十二卷了。“
她的聲音輕得像香灰墜落,唇色卻艷得反常。衛媔注意到阿姊今日描了罕見的靛青花鈿,那孔雀翎般的紋路,恰是袁氏女眷最愛的妝飾。供桌上謝夫人的牌位前,三盞長明燈突然齊齊爆了燈花,飛濺的火星落在衛嫻袖口,燒出幾個焦黑小孔。
“四妹妹昨夜又魘著了。“衛嫻忽然伸手整理供果,腕間纏著的素麻繃帶散開一角,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傷口——那排列形狀,分明是銅匣上刻的陣法圖!
供桌下的陶甕突然“咕咚“作響。衛媔俯身查看,卻被衛嫻冰涼的手按住肩膀。阿姊的呼吸帶著奇異的藥香:“別碰...曼陀羅汁泡過的尸骨,碰了會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殿外忽有環佩叮當。衛嫻迅速用袖口掩住陶甕,卻有一物從她懷中掉落——半枚褪色的金鑲玉耳墜,與藏書閣發現的那只正好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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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三刻,西跨院
滿院石榴花簌簌而落,在地上積了層猩紅。衛妤散著頭發倚在美人靠上,原本明艷的臉龐凹陷發青,嘴角還沾著可疑的暗紅碎屑。見衛媔進來,她突然“咯咯“笑起來,染著丹蔻的指甲抓撓著欄桿,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三姐姐知道嗎?“她歪著頭,脖頸扭出詭異的角度,“芷若小姐的指甲...是生生拔下來的...“
康氏踉蹌著從內室沖出,發間金鳳步搖的珍珠串斷了線,渾圓的珠子滾落滿地。她死死攥住衛媔的手腕,鑲寶石的護甲掐進皮肉:“是詛咒!謝氏的詛咒!當年她死前發過毒誓...“
一陣穿堂風掀開康氏的衣領,她鎖骨處的陳年疤痕突然滲出血珠——那蜿蜒形狀,與銅匣中那束白發纏繞的紫蘭分毫不差!衛媔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廊柱,震得檐角懸鈴叮當亂響。鈴上纏著的素帕飄落,帕角“芷若“二字的金線突然崩斷,露出底下繡著的“衛嫻“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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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正,藏書閣
塵埃在斜射的光束中起舞。衛媔展開《潁川地方志》建昭元年卷,泛黃的紙頁上,記載謝氏病逝處有明顯刮擦痕跡。她指尖撫過紙面,突然在夾層摸到異物——半片干枯的紫蘭,花心兩點猩紅如凝固的血淚!
“當年他們燒了三天三夜...“
袁若的聲音驚得塵埃飛揚。她今日著了件雨過天青色曲裾,腰間卻系著條褪色的紅綢,像道陳舊傷口。蒼白的面容在昏暗光線下泛著青,唇上那點朱砂卻艷得刺目。
“可惜有些秘密,比火更頑固。“她突然掀開地磚,取出的卻不是銅匣,而是一方褪色的嬰孩襁褓——布料上暗褐的污漬組成詭異的符文,與衛嫻腕間傷疤一模一樣!
衛媔的玉佩突然發燙。襁褓內掉出枚長命鎖,正面刻著“芷若“,背面卻是“衛嫻永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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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三刻,廢院
夕陽將井水染成血泊。衛媔探頭望去,水面倒影中自己的面容突然扭曲——竟變成謝夫人七竅流血的模樣!待要細看,井底突然浮起無數氣泡,一具裹著杏色衣料的幼小尸骨緩緩上浮。
那衣襟上別著的銀制長命鎖,與藏書閣發現的竟是一對!
“姑娘...姑娘救我...“
阿月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衛媔轉身,只見小丫鬟十指盡斷,耳后的抓痕已潰爛見骨。她哆嗦著捧出個物件——那是衛朝終日不離身的荷包,此刻正滲出暗紅液體,滴在地上竟腐蝕出幾個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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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紫藤苑
燭火將長命鎖的影子投在墻上,放大成可怖的鬼面。衛媔用銀簪挑開荷包,里面滾出半塊玉佩——與袁若那枚拼合后,完整的陣法圖赫然顯現:中央是“衛嫻“與“芷若“的交錯名諱,四周環列著“衛妤““衛朔““衛朝“的生辰八字!
窗外老槐沙沙作響,一片木蘭花飄落案頭。花瓣背面用血寫著:
以骨為讖,以血為契
字跡暈染處,隱約可見謝夫人批注《楚辭》時特有的飛白。衛媔突然明白——三十年前的換命術從未結束,而今正是最后一個獻祭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