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四年三月十二，辰時

晨霧未散，衛宅正廳前的青石板上已跪滿了人。衛媔立于廊下，蟾綠色的廣袖深衣垂落，袖口暗紋在微光中若隱若現。她指尖輕撫腰間青玉連環佩，目光卻落在庭院中央那抹明黃上——朝廷的鳳詔帛書在風中微微顫動，金線繡成的鳳紋刺得人眼疼。

“潁川衛氏接旨——“

宣旨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寂靜，衛媔余光瞥見衛嫻素白的手指攥緊了帕子，而衛妤的唇角卻揚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著衛氏嫡長女衛嫻、三女衛媔、四女衛妤，于上巳節入京待選……“

康氏手中的茶盞“當啷“落地，滾燙的茶水濺濕了杏紅裙裾。她猛地抬頭，目光如刀般剜向衛媔，卻在對上那雙沉靜如水的眸子時微微一滯。

“母親何必驚慌？“衛妤嬌笑著扶住康氏，“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她指尖拂過鬢邊金釵，眼底閃過一絲算計。

衛媔垂眸，嘴角梨渦淺淺浮現。

——這場選秀，來得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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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三刻，西跨院

“三姐姐當真甘心入宮？“

衛妤倚在湘妃榻上，石榴紅裙裾鋪展開來，像一灘潑灑的血。她指尖把玩著一枚鎏金香球，裊裊青煙中，衛媔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曼陀羅氣息。

“四妹妹似乎很期待？“衛媔輕撫案上《女誡》，書頁間夾著一片干枯的紫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衛妤忽然傾身，香球“咔噠“一聲打開，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粉末，“三姐姐這般品貌，說不定能得太子青眼呢。“

衛媔不動聲色地將茶盞推向香球下方，熱氣蒸騰間，那紅粉微微融化，在杯壁留下淡色痕跡。

“四妹妹博學。“她抬眸，梨渦深了深，“不過，宴安鴆毒，不可懷也。“

衛妤笑容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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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正，潁川郡守府

“衛公子來得正好。“

王玚從案牘中抬頭，眼下青黑明顯。他推過一盞茶，茶湯渾濁，浮著幾片可疑的碎葉。衛媔并未碰那茶，只是將袖中密函置于案上。

“太守大人可知，此次選秀的名冊，是誰擬的？“

窗外竹影婆娑，映得王玚面色忽明忽暗。他沉默片刻，突然壓低聲音：“太尉府遞的折子。“

衛媔指尖在密函上輕輕一點：“那太守可知，太尉為何突然對衛氏女兒感興趣？“

王玚的瞳孔微微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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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末，袁氏別院

袁若正在煮茶，雨過天青色的袖口沾了水漬，顯得愈發清冷。見衛媔進來，她頭也不抬地道：“你可知狡兔有三窟。“

“袁小姐高看我了。“衛媔落座，將密函推過去，“我只想知道，太尉為何突然要衛氏女入宮？“

茶勺突然停在半空。袁若抬眸，眼底閃過一絲復雜：“因為三十年前……“

她的話被突然闖入的侍衛打斷：“小姐！衛家四姑娘帶著人往廢院去了！“

袁若猛地起身，案上茶盞翻倒，褐色的茶湯在密函上暈開，漸漸顯出一個被水跡描摹的“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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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三刻，廢院

夕陽將井口染成血色。衛妤帶著兩個粗使婆子站在井邊，正指揮人打撈什么。見衛媔和袁若趕來，她嬌笑道：“三姐姐來得正好，我找到個有趣的東西。“

婆子從井中撈起個鐵匣，銹跡斑斑的鎖扣上纏著幾根白發。衛妤用金釵撬開匣子，里面竟是一卷邊關布防圖的殘片！

“《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衛妤歪著頭，“三姐姐說，這東西值多少條命？“

衛媔靜靜地看著她，忽然輕笑：“四妹妹，你鞋上沾了紅泥。“

衛妤低頭，臉色驟變——那泥印，分明是今晨才出現在藏書閣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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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末，紫藤苑

燭火搖曳，衛媔將布防圖殘片拼在案上。缺失的部分，恰是北境三關的駐軍標注。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隨后一片木蘭花飄落案頭。花瓣背面用針刻著：

“上巳選秀，實為局“

衛媔抬眸，看向銅鏡——鏡中映出她沉靜如水的面容，以及……身后微微晃動的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