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四年三月十七，子時

洛水畔的蘆葦蕩在夜風中起伏如墨浪，水汽裹挾著魚腥味撲面而來。衛媔立在渡口老柳下，指腹摩挲著金印底部的銘文。這枚新鑄的長公主印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芒，印紐鳳凰的眼中竟嵌著兩粒紅豆大小的紫晶——像極了衛妤那日香球里藏的毒粉。

“圣人不貴尺之璧，而重寸之陰?！?/p>

袁若的聲音從河面飄來。她乘著一葉扁舟靠岸，雨過天青色斗篷下露出緋紅嫁衣的廣袖。見衛媔凝視紫晶，她忽然輕笑：“衛姑娘可知，這紫玉產于西域雪山，遇毒則化——“

話音未落，遠處官道突然傳來隆隆馬蹄聲?；鸸馊玳L蛇蜿蜒而至，照亮了河面上漂浮的異物——半截斷裂的轎桿，朱漆上赫然釘著支羽箭！

“是阿姊的轎隊！“

衛媔攥緊金印，指節發白。那轎桿上纏著的素紗，正是衛嫻離府時束發的緞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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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初，官道密林

血腥氣混著焦臭味彌漫在晨霧中。衛媔勒馬停在一片狼藉的戰場前，青礬綠斗篷下擺已被露水浸透。折斷的旌旗半埋黃土，旗面“潁川衛“三字被血染得模糊不清。

“黯兮慘悴，風悲日曛。“

衛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今日未著官服，靛藍深衣的袖口沾滿草屑，腰間短劍還在滴血。見衛媔俯身拾起半塊玉佩，他突然用劍尖挑起地上一物——染血的婚書，新郎名諱處“袁芷若“三字已被利刃劃爛。

“《儀禮》載：婚書者，二姓之好?！八湫?，“可惜這'好'字，是用血寫的?！?/p>

衛媔翻開婚書殘頁，背面竟有蠅頭小楷——

“洛水東岸埋骨處，梧桐樹下鳳凰棲“

字跡娟秀工整，與謝夫人批注《楚辭》的筆跡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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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正，潁川大獄

腐臭味混著哭嚎聲從鐵柵欄后溢出。衛媔跟隨獄卒穿過幽暗長廊，火把照見墻面上無數抓痕——最深的那道里，竟嵌著片染血的指甲。

“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隸則心惕息。“

康氏蜷縮在牢房角落，原本精致的盤發散落如草。見衛媔到來，她突然撲到柵欄前，鑲寶石的護甲刮擦鐵柱發出刺耳聲響：“妤兒呢？我的妤兒呢？“

衛媔將半塊玉佩放在地上。玉佩斷裂處還沾著衛妤常用的茉莉頭油，玉面“衛“字的一角卻變成了“袁“。

“袁，長衣貌也。“她輕聲道，“夫人可知，四妹妹為何執著于那口井？“

康氏突然癲狂大笑，腕間佛珠“噼啪“斷裂：“因為她蠢！真以為井下有寶？那不過是謝氏賤人...“

話未說完，她突然掐住自己喉嚨，指縫間滲出黑血——竟與衛妤香球里的毒粉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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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三刻，袁氏別院

海棠花被暴雨打落一地，殘紅粘在青磚上如斑斑血跡。袁若正在亭中煮茶，素手分湯時，腕間玉鐲與建盞相擊，清越聲中混著絲不諧。

“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八七^一盞碧色茶湯，“衛姑娘嘗嘗這洛水新取的...“

衛媔未接茶盞，反將染血的婚書鋪在石桌上：“袁小姐好算計，連自己的婚書都能作假。“

“效小節者不能行大威?！霸艉鋈幌崎_地磚，取出個紫檀匣子，“衛姑娘可知，真正的婚約在這里?！?/p>

匣中絹帛已經泛黃，上面并列寫著兩個女子的名字：謝瑤、袁芷若。日期卻是三十年前的上巳節，證婚人處蓋著——

“先太子?。浚　?/p>

衛媔瞳孔驟縮。這枚螭鈕金印，與她在洛水畔所得的長公主印，分明是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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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末，廢院梧桐

暮色將樹影拉得老長。衛媔按婚書所示挖開樹根處的泥土，鐵鍬突然“鐺“地撞上硬物——是口巴掌大的鐵匣，匣面刻著與銅匣相同的陣法圖。

“天地之化，在高與深?！?/p>

衛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蹲在梧桐枝丫上，手中短劍正挑著個褪色的香囊——衛朝終日不離身的那個！

“五弟的香囊里裝著什么，三妹妹不想知道？“

香囊倒出的不是香料，而是半塊帶血的龜甲，上面刻著：

“丙申年三月初三，鳳隕梧桐“

——正是謝夫人“病逝“的日子！

夜風驟起，吹落滿樹殘花。衛媔忽然明白，為何這口井偏生在梧桐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