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四年三月十八，卯時初

洛水東岸的蘆葦蕩浸在靛藍色的晨霧里，霜花凝結在枯黃的葦葉上，折射出細碎的寒光。衛媔策馬穿過及腰的蘆葦，青礬綠斗篷的下擺已被露水浸透，沉甸甸地拍打著馬鞍。懷中金印貼著心口發燙，印紐鳳凰的紫晶眼在朦朧天光中泛著妖異的色澤。

“朝發兮蔥嶺，夕至兮明光。“

袁若幽幽的聲音從霧中飄來。她立于渡口殘破的烏篷船上，雨過天青色大氅下露出緋紅嫁衣的廣袖，衣擺處金線繡的鳳穿牡丹紋已被河水浸得發暗。見衛媔勒馬停駐，她忽然抬袖指向河心：“衛姑娘可知，這洛水為何自古稱'明光'？“

河面突然泛起異樣的漣漪，一具裹著杏色衣料的浮尸被浪推至岸邊——正是衛朝離府時穿的衣裳！尸身面部朝下，右手卻死死攥著塊龜甲，上面新刻的讖文還滲著血珠：

“丙申年三月初三，鳳棲梧桐“

衛媔翻身下馬，靴底陷入腥軟的淤泥。這日期與香囊中的龜甲只差一字，卻暗藏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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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三刻，潁川城樓

朝陽將城墻的陰影斜斜切在街道上，如同一道血痕。衛媔立在雉堞旁，看著城內騰起的滾滾黑煙——那是太尉府親兵在焚燒衛宅的藏書閣。風卷著焦糊的紙頁飛上城頭，一片殘頁粘在她袖口，依稀可見“朔方“二字。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衛朔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靛藍深衣的下擺沾滿煙灰。他腰間短劍的鞘口正在滴血，劍穗上掛著的銅錢卻意外眼熟——是衛朝常把玩的那枚“永和通寶“！

“二兄去了廢院？“衛媔捻起銅錢，錢孔中殘留著暗紅的絲線。

“抉目懸門，以觀越兵。“衛朔突然將劍尖指向城外官道，“三妹妹不妨看看，誰來了。“

塵土飛揚中，一隊玄甲騎兵正疾馳而來。為首者高舉的旌旗上，“朔方“二字被晨光鍍得猩紅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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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正，太守府正堂

王玚的官帽歪斜著，冷汗順著鬢角滑入衣領。他面前攤開的輿圖被茶湯浸透，洛水渡口處的朱砂標記已暈染成血泊狀。

“衢地合交。“衛媔將金印按在輿圖上，“太守現在站哪邊？“

印紐鳳凰的紫晶眼突然“咔嗒“輕響，竟彈出一粒藥丸——正是衛嫻常服的雪蛤丸！

王玚面如死灰，突然撕開官服內襯，露出胸口猙獰的燙痕——與衛嫻腕間的傷疤一模一樣！

“世無常貴，事無常師。“他顫抖著從袖中取出半塊虎符，“下官...愿效犬馬之勞。“

窗外突然箭如雨下，一支翎箭穿透窗紙，正釘在虎符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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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末，洛水渡口

殘陽將河水染成金赤，袁若的紅衣在風中翻飛如焰。她面前跪著個五花大綁的將領——正是日前宣讀圣旨的太尉府親兵統領！

“無言不讎，無德不報。“她解下腰間玉帶扣，竟是半枚虎符，“李將軍，還認得這個嗎？“

那將領突然暴起，卻被衛朔一劍貫穿肩膀。鮮血噴濺在袁若的嫁衣上，大片殷在金線刺繡上，竟讓金線繡的鳳凰紋愈發鮮明。

“狡兔死，走狗烹。“衛媔緩步走近，將金印擲在將領面前，“太尉許你什么？朔方節度使？“

印紐鳳凰的紫晶眼突然碎裂，流出暗紅液體——與衛妤香囊中的毒粉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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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初，廢院梧桐

夜風穿過枯井，發出嗚咽般的哨音。衛媔按龜甲所示挖至樹根三尺處，鐵鍬突然撞上硬物——是具嬰兒大小的青玉棺，棺面刻滿與銅匣相同的符文。

“葬也者，藏也。“

衛嫻的聲音從身后幽幽飄來，帶這些森森寒意。她今日著了件素白深衣，衣擺處卻用銀線繡著梧桐葉紋。見衛媔驚愕，她忽然咳嗽著展開手中血書——正是轎隊遇襲時遺失的那封！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指尖撫過青玉棺的紋路，“母親當年發現的秘密，就在這里...“

棺蓋移開的剎那，井中突然傳來衛妤凄厲的尖叫：“阿姊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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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末，紫藤苑

燭火將青玉棺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如掙扎的嬰孩。衛媔用銀簪挑開棺中那方褪色的襁褓，里面竟是一卷羊皮——

朔方軍五品以上將領名錄

每個名字后面都標注著“誅“或“留“，而謝瑤的名字旁，赫然畫著只浴火鳳凰！

窗外驚雷炸響，照得滿室亮如白晝。衛媔突然看清，那鳳凰的畫法——與袁若嫁衣上的金線繡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