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肆武隨手指了指祝小封所在的方向,問她:“你能看見什么?”
順著文肆武所指的方向望去,不過是天黑了一些,回來時也沒什么兩樣,便回答道:“云這么重,快下雨了吧。”
文肆武連連點頭,拍手夸贊:“好眼力。”
“那,你剛才說我師兄在伏眠,伏眠是什么?”黃云微想起之前文肆武說的話問道。
郭什里走過來,請她坐下才解釋道:“那是十二境里的第五境,道至此境者身體年齡猶如沉睡一般不再改變,修為猛進可得半仙之力,即便是一生不眠,身體都不會像尋常人一樣覺得疲累,能修成此境者大多要耗費半百時間,你師兄不過二三十之相,若已道至伏眠,必然是天資卓然。”
聽郭什里如此一說,黃云微不禁在心中驚嘆,怪不得自己從未見祝小封躺下睡過覺,她的師兄果然厲害。
黃云微將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好奇道:“那你們呢。”
楊覺坦然道:“我天資愚鈍,雖有習武卻未能入道。”
文肆武目光閃躲,磕磕巴巴道:“我……我快入定了!”
黃云微仔細掰了掰手指算了算,恍然:“哦。”
郭什里也不遮掩,坦然說道:“我尚在煉骨。”
“哦……”黃云微羨慕地看著他們二人,能文能武一身本事,便是遇上妖怪也能打上一架。
不經意間瞥見文肆武被蚊蟲叮咬后紅腫生膿的脖子,再看看楊覺與郭什里,郭什里還好,衣袖雖然沒了,可手臂卻還算干凈,大約也是祝小封順帶治療的緣故,楊覺的情況卻同文肆武差不多,明明給他們留了藥,不知他們為何沒用。
她伸手去碰了碰文肆武脖子上的膿瘡,嚇了他一跳,連忙用手捂住不讓黃云微碰。
“黃小七,你這是做什么呢!”文肆武惱問。“男女大防你懂不懂?”
“不懂。”黃云微如實回答,起身朝樓下給他們拿藥去。
楊覺朝文肆武低聲責怨道:“男女大防你也不懂?”
“呵!”文肆武憋悶地指著楊覺揶揄道,“果真是我誤會成英了,你才是居心叵測的那個,眼光也太別致了。”
“你胡謅什么!”楊覺低喝道。
郭什里看了看外邊的情形,想來今日是走不了。看著滿天的飛蟲,郭什里疑惑不解,這上官鎮到底有什么能招引如此駭人的異物前來。
“不知這蟲禍何時能消止。”郭什里嘆道。
想起之前的黑影,文肆武不禁斂眉:“怕是有什么東西……”
“若是真有什么,這樣的場面,必然會驚動仙門的人,想必會遇上。”
是了,這流動的地脈之氣,想必就是黃云微的師兄引來凈化之用,他一定是發現了什么,卻未作出決斷之舉,好似在刻意控制著什么。
郭什里與文肆武相對一視,二人翻欄而上,立于屋頂,四顧尋視,并未發現濃濁之處。
還是他們多心了,原本他也是因為如此,才想著將上官鎮與蟲禍隔絕開來,再作想法。
“你們都看到什么了?”楊覺抬頭問道。
正說著,被蟲蟄咬過的臉上突然一陣透涼,驚得楊覺猛然捂臉回頭一看,正對上黃云微純然如水的雙目,心中悸動不止,連忙向后退避與她拉開距離。
“你躲什么!”黃云微不明所以,說著又轉頭尋看周圍,并未見到文肆與郭什里二人身影,問:“他們人呢,我帶了些吃的上來。”
楊覺伸手指了指頭頂,低頭避開她的雙眼,答得語無倫次:“在……在上面,藥我們自己來,你不用管。”
“哦。”黃云微將手里的藥放下囑咐道,“那我先進屋。”
等黃云微進去,二人才從屋頂躍下,翻欄入屋,一見到楊覺,文肆武便忍不住打趣:“超然,這咬傷你的蟲子毒性看似有些厲害,都把耳朵和脖子毒紅了。”
楊覺抓起桌上的藥瓶子砸在文肆武懷里:“怎么沒把你毒啞。”
文肆武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手上已然是帶血的膿液,他皺了皺眉頭,也終于撐不住倒坐在地上,豆大的冷汗從他的額發間止不住地往外冒,疼得他齜牙咧嘴。
郭什里連忙上前以指為刃,將他脖子上的膿腫處挖去爛肉,匆忙挖了藥膏給他的傷口抹上,不多時文肆武才覺得好了些。
三人脫了衣裳好將蟲咬處上藥,文肆武端著藥瓶子覺得這藥治蟲傷真是奇效,也不知里頭用的是什么藥材,若是有個藥方,也好分給鎮上其他被蟲咬的百姓用。
“都是尋常清毒止癢的草藥,唯有一味,所以這藥才有奇效。”郭什里看出了文肆武的心思,他的小叔好歹是軍醫,這些治蛇蟲鼠蟻的藥他再熟悉不過。
“這鎮上被蟲咬的人不少,這藥怕是不夠,若能知曉藥方自己能配,也是濟世為民之行。”楊覺轉念一想,既是有這藥,那黃云微的師兄為何不告知百姓,這其中必然有因由。
文肆武問:“那一味是什么?”
“師父的藥記拾錄有載,極北之處有一黑淵,黑淵之下有光,光下有海,名為源海,源海之下有一種白貝生于此海最低處,這種白貝全都含珠而活,它們通過珠子汲取世間至純之氣養護自身,久之靈性異常,十分難尋,加之海水奇寒能脆人肌骨,尋常修道之人即便找到這個地方也輕易不敢下海。
梨樹之上,晉不琿百無聊賴地躺著,觀像鏡術隨手在眼前展開,上官鎮的一切狀況盡收其中,祝小封費盡心力將上官鎮與世隔絕,將它的真實狀況藏了起來,竟還引了地脈之氣。
“誰呀,這么大的怨氣?”
微微轉頭,正見一赤發金瞳的少年隨手摘了他樹上的果子毫不客氣地啃食了起來,晉不琿伸手便去奪他手上的果子,少年眼快,倒身就從樹上落下來,正好躲了過去。
叉腰便在樹下開罵:“吃你個梨罷了,還敢同我動上手了!”
晉不琿也不客氣,嚴詞脅迫道:“你還想白吃我的東西不成,老東西?”
少年黠媚一笑,將手里的梨吃了個干凈,與晉不琿扯道:“你老師父我都吃得,吃你個梨你能拿我怎么辦?”
說完飛身就走,不料前路被一堵無形的墻擋住去路,讓他硬生生摔了下來,少年這才看清這四處早已被他以飛花布了陣,哪還能讓他掙脫跑了。
晉不琿不慌不忙地撐起頭來悠悠然看著樹下的少年,溫聲說道:“去辦個事,我便不同你計較,好不好啊,祁玉?”
少年一副了然模樣:“你已手眼通天,何苦勞駕我給你跑一趟。”
“那祝小封沒了便罷了,只是我那小徒弟可別這么早就折了,我到底吃了她的東西,得一筆筆還干凈了才罷。”
祁玉揭了臉上的金瞳假面,扯下了一頭赤發,瘦短的身軀也逐漸長得修長挺拔,面如雪砌,眉眼狹長唇薄如紙,帶著幾許涼薄,額上斑駁的幾點銀麟同皮肉長在一起,透著股妖邪之氣,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暮沉起來。
“是讓我生吞了還是架鍋燉了?”祁玉舔了舔薄唇。
晉不琿微微瞇上雙眼:“不必如此麻煩,只管將這鎮上的污濁之力傾瀉出去,后邊自有人來管。”
“濁障傾出,人心將腐。”祁玉提醒道。
“那也是他們的因果,與我何干。”
祁玉重新將手中的面具戴在臉上,彼時身形又重回少年模樣,他抬眼瞧了瞧樹上的晉不琿,只覺得可惜了那往日那風華卓絕的燦爛少年,誰能想到會變成如今這郎當模樣。
他輕輕一嘆,殘影卷起滿地殘花,而后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