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山立身牽星圖中,見上官鎮(zhèn)四溢不止的濃濁,扶額嘆氣。
“一鎮(zhèn)皆是濁障,以我等修為,實難善了。”丁滿憂心忡忡道,“祝師兄下山前受了半戒忌,如今不過伏眠之力,若不得松解禁制怕是……”
“那也是他自找的!”唐小山遏制怒氣低吼道。
他怎會不知祝小封的脾性,怎會不知祝小封行至如此究竟是為了什么,可又對他怨恨不起來,只能強行招來姬小玲和言玨。
本就百無聊賴的姬小玲正在她的避華崖抱著酒壇子醉生夢死,接到唐小山的飛鴻得知要她下山辦事,頭腦瞬間清醒了起來,丟了酒壇子立刻找到了正在同白真真蜜語糾纏的言玨,揪著他的耳朵便來到了唐小山的面前。
姬小玲晃晃悠悠地扣著言玨的肩膀,一臉興奮地問道:“說吧,想要我干什么去?”
唐小山也不作滿,開門見山道:“你同言玨立即前往上官鎮(zhèn),設法救人,將祝小封那混賬給我?guī)Щ貋怼!?/p>
本來被姬小玲突然逮走的言玨就滿臉不快,但從唐小山口中說出祝小封三個字便立刻乖覺起來,唐小山向來偏袒祝小封,如今連名帶姓地罵,不知是惹了多大的禍事才招致唐小山如此生氣。
言玨輕輕扯了扯姬小玲的衣袖,暗暗向她點頭,生怕姬小玲酒勁一上來在他的氣頭上說了醉話,連帶著自己被唐小山一并收拾。
不想姬小玲沒有片刻猶疑便答應下來:“找人嘛,我們現(xiàn)在就去。”
話罷,姬小玲帶著言玨就來到了山門前,糊里糊涂地同言玨一起受了半戒忌從山門出來,姬小玲不止修為大減,連酒也醒了一大半。
她半醒半醉地看向言玨,又看了看他們身遭的環(huán)境,問道:“我們下山干什么來著?”
言玨理了理被姬小玲弄皺的新衣,又蹲在泉水邊臨水照面,見姬小玲還醉得糊涂,趁她不注意,用手舀了一鵬水朝她臉上灑去,讓她猝不及防地被冰涼的泉水澆醒了個徹底。
“可想起什么來了?”言玨戲笑道。
姬小玲怔怔地摸了摸自己滿面的水漬,怒狠狠地看向言玨,慢慢壓制住心里的怒火,慢慢地對他說道:“不錯,出息了。”
言玨聽得后脊發(fā)涼,本想等著姬小玲發(fā)作,卻不想姬小玲轉眼便換了身衣裳收拾好了妝發(fā),回頭對他笑瞇瞇說道:“言小玨,走吧。”
只是沒想到,二人還未到上官鎮(zhèn),便已見附近的草木生靈已然崩溢出的濁障所染,被濁障吸引而來的妖物一邊忙著互相啃食,一邊徘徊周遭伺機而動。整個上官鎮(zhèn)已被濁障侵染得不見里子,即便如此二人還是清楚地感覺得到隨著濁障流出的還有祝小封的氣息。
隨著流動的方向望去,言玨一眼便瞧出了里面的門道,斂眉說道:“兩極四象。”
姬小玲當即起手開了眼,以微觀之術探入濁障之中,見鎮(zhèn)中許多人被濁障所染變得神志不清,雖有被濁障所灼,但因得到祝小封開源之術庇護總算保了性命。
可姬小玲以微觀之術尋找了許久,也不見祝小封的身影,卻循著祝小封的氣息看到了郭什里在巨劍之中搏殺眾多妖物的身影,那劍是祝小封的劍氣所化,是他鏈接開源之術的一道劍意。
言玨眼見姬小玲的神色愈發(fā)凝重,急問:“里面怎么了?”
姬小玲收了微觀之術,臉色十分難看:“真是瘋了,以他如今之力竟同時施行三大為,他究竟想干什么?”
“什么!”言玨著實吃了一驚。
山門規(guī)矩,大為者,下山必過半戒忌,只在伏眠而已,入伏眠者方能受大為之術,連施三大為,尋常修道之人早已身死道消,也虧得他是祝小封。
不作多想,言玨當時便有了應解之法。
他將自己的防器公輸盤投入上官鎮(zhèn),以術引萬符出,符文相扣化為禁制,瞬間將整個上官鎮(zhèn)與外界截斷,雖不能壓制濁障,但好歹將上官鎮(zhèn)的濁障困于禁制之下不再外溢,接下來便是將這些濁障引入涂門。
開啟涂門前,還得將里頭一應入道之人排遣出來,否則一旦涂門開啟,一切非凡之物便會隨著濁障被涂門吸入黑墟。
“我進去將他找回來!”話罷,言玨只身沖禁界之中,連姬小玲都來不及攔。
巨劍之內(nèi),即便有著源源不斷的純凈之氣供應驅使,但他修為尚淺,以一人之力應對這成千上萬的妖物已是極為勉強,眼見他手中之劍愈漸顯弱,妖物更是興奮不已,趁著他喘氣之機,接連闖入上官鎮(zhèn)。
正當他垂手無力地癱倒,眼睜睜看著群妖再無所忌憚從四面八方?jīng)_入上官鎮(zhèn),拼著最后一口氣,郭什里將手沉沉抬起,想要在力竭而亡前對那些妖物最后一擊,也不枉他入道以來一直堅守的道義。
昏暗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道光亮,繼而迸射出千萬星芒,璀璨絢爛,將圍堵在上官鎮(zhèn)上空的萬眾妖物一瞬消殺,還未等郭什里看清道法的來路,聽得身旁的水池中好似掉進了什么東西,郭什里聞聲看去,那池中似懸了一輪明月,繼而升入巨劍之上,將整個沉淪在昏暗濁障中的上官鎮(zhèn)照得通透亮堂,猶如白晝。
是誰……郭什里抬頭四處探看,終于松了口氣。
“祝小封在何處?”
青衫長衣盈盈落在郭什里的手邊,郭什里強撐著虛透無力的身體從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這才看清了來人,眼前之人長發(fā)垂散束于左,白面如玉,濃眉星目,生得一副豐神俊貌,青衫揚秀,超然于世。
郭什里有些恍惚,難不成自己虛透生幻,見到了哪路神仙。
“祝小封在何處,帶我去找他。”言玨對他說道。
郭什里困惑不解:“祝小封?”
言玨不想費時同他拉扯,直言道:“這道巨劍的主人在哪兒,你總該知道吧,我要見他。”
郭什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在何處。”
言玨輕輕地嘆了口氣,上手一提便將他扔出巨劍,姬小玲一道九節(jié)長骨鞭便將他接住帶回了身邊。
言玨留在巨劍之中,利用祝小封留下的這道巨劍開啟追息術探查祝小封的蹤跡,可祝小封的氣息與整個上官鎮(zhèn)的濁障交織混雜,無論祝小封怎么找都是徒勞,只得無功而返。
“找不到。”言玨蹙眉無奈道。
姬小玲問道:“里面可還有仙門同道?”
言玨搖頭,看著她身旁調(diào)息的郭什里:“就剩他一個了,里頭濁障之重超出你我預料,他撐不了不多久了,那些凡人性命堪危,若再不開涂門,這鎮(zhèn)上的濁障必然將它們吞噬干凈。”
姬小玲微微蹙顰,涂門大開迫在眉睫,到底是救人還是救祝小封,二人陷入了兩難。
“你們要找黃云微的師兄?”郭什里片刻調(diào)息后才稍微恢復了精神力氣。
“你不是不知道嗎?”言玨蹲下身來笑嘻嘻地看著他,“想起來了?”
郭什里坦然道:“我不知他在何處,但黃云微一直跟在他身邊,想是知道的。”
“黃小七?”言玨摸了摸下巴,挑眉看向姬小玲。
姬小玲會意道:“先布陣,我且找黃小七問一問,一切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盡,姬小玲沒了身影。
緊接著言玨將手中的松球般的物件拋出,球體破法而發(fā),驟生百千機杼,眼見言玨薄唇微語,只手結術,密密麻麻紅色符文自機杼中漏出,在上官鎮(zhèn)的正當空徘徊飛旋,生生將厚積不散的烏云排消,露出一輪明晃晃的白月來,月光落下,陷落于黑暗的萬物又在眼下分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