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一看,郭什里總覺得這輪白月透著股怪異,這才月初時,可眼前的白月圓滿無暇……他自入道以來,大小仙門也都有見識,可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道法。
“敢問師兄道出何門,這濁障古怪,可用得上我出力的地方。”郭什里問道,心里卻想起了賀蘭青門,那處仙門雖避世鮮出,卻是唯一以符術(shù)獨絕的所在,眼前之人將符文秘術(shù)寄于玲瓏機巧,又運法精湛,除了賀蘭青門,他再也想不到別的地方。
陣法已然布下,剩下的便是等姬小玲問出祝小封的行蹤將他出來便成了。
只是聽著小后生的話,言玨有些忍不住輕笑起來:“在那巨劍之中,可因里頭的那道劍意悟進入定?”
郭什里也不作隱瞞,承認道:“的確。”
言玨輕輕托腮,淺淺想了想,一語道出了郭什里的來歷:“帶你入道的師父有股子邪勁,道出九黎,劍中帶著殺伐之氣,出劍柔寡,道心不定,你出生書香門第卻長于行伍,道不成武不就,傾盡一生也不過道至復(fù)生罷了,能得祝小封的一道劍意助你入定你且歡喜好了。”
郭什里抬頭驚看著他,他所言竟與黃云微的師兄如出一撤,自第一次從他的口中得知祝小封這個名字,郭什里便疑惑不解:“祝小封……是黃云微的師兄?他到底是誰?你們又是誰?”
言玨沉沉地嘆了口氣,屈指在他額頭一叩,無奈搖頭:“一言難盡,一言難盡……”
青山村。
經(jīng)過祝小封的救治和張妍的照顧,上官美林總算清醒了過來,雖未能恢復(fù)如前,卻也總算精神了許多,姬小玲一來便將黃云微拉出門外,急問道:“你可知祝小封在何處?”
事出突然,黃云微對姬小玲的突然出現(xiàn)還未回過神來,磕磕巴巴地回道:“師兄……師兄在鎮(zhèn)上……”
“你可知道他想做什么?”姬小玲看她溫吞的模樣有些生氣,質(zhì)問道:“那鎮(zhèn)上有什么值得他非要守在那兒!”
黃云微從姬小玲的話中聽出了一樣,急切詢問道:“師兄可是出什么事了?”
看見她著急了,姬小玲才緩了語氣,將如今上官鎮(zhèn)的情況和祝小封的處境說于她聽:“鎮(zhèn)子上的人被濁障所侵,唯有開涂門方能救他們性命,可祝小封如今身在鎮(zhèn)中卻不知去處,若不趕緊找到將他帶出來,涂門一開他定會隨濁障被涂門吸入墟中,永不復(fù)出,直至身死道消。”
此話一出,黃云微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她從未擔心過祝小封的安危,在她心里,祝小封是仙人師尊的弟子,是別人口中的大劍圣,他的強大秘不可及,好像知道所有的事,總能輕易解決許多問題……她從未想過他會面臨危亡。
她緊緊握住姬小玲的手臂,低頭仔細回想,回想之前他臨夜外出,回想他同楊覺郭什里說的話,回想他將先生、嫣嫣、梁良和自己送出鎮(zhèn)到這個村子,回想起他對貓妖的態(tài)度,回想起分別的最后一面他的模樣……
“有一只像貓又像人的妖怪,她傷了先生,又來搶師尊給我的東西,她好像很難受,師兄說她修行不易還幫了她,那妖怪說了什么契約……”
“原來如此。”姬小玲美艷的臉上變得狠厲起來,“想逆天而行,真是不想活了。”
黃云微覺得心里緊繃繃的,發(fā)慌得厲害。
姬小玲氣極又無可奈何,她握掌成拳,身側(cè)的山丘當即崩滅無影,她這才松了口氣緩了面容,準備離開。
黃云微卻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開,低聲確認道:“你一定能把師兄找回來嗎?”
“找不回來也由他去死。”姬小玲余氣未消道。
話罷,黃云微盡管從未松手,姬小玲也輕易不見了,猶如來時一般突然。
她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微微低著頭,淚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害怕、擔憂又無能為力的沉重將她壓得透不過氣,好似自己立身在平坦開闊之地,身后卻無所依仗,轉(zhuǎn)身便是萬丈懸崖。
囫圇擦去眼淚,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可雙腳卻不自覺向前走了兩步,躊躇時,身后卻傳來馬兒的嘶鳴和張妍的聲音。
黃云微聞聲回頭,見張妍駕馬而來,傾身向她伸出手來:“還想什么,快上來,我?guī)闳ィ ?/p>
望了望上官美林休養(yǎng)的屋子,問:“可先生……”
“外公讓我來送你的,趕緊上馬!”張妍催促道。
黃云微再無遲疑,當即攀鞍上馬,由著張妍帶她朝上官鎮(zhèn)的方向駕馬飛奔而去。
知道祝小封的意圖,姬小玲便好尋他,只需開眼大觀,便循到了鎮(zhèn)上妖氣與濁障相互糾纏之地。
那是一處是一處陋爛的偏房,房子周圍被祝小封設(shè)有封禁,濃重濁障自一位婦人和一只修成人形的貓妖身上不斷溢出,而祝小封正以自身修為強行為一人一妖渡凈她們周身的濁氣,可她們被怨恨困得太深,即便他拼盡一生修為恐怕也保不住她們,祝小封之舉也不過是強行為她們續(xù)命罷了。
此般情況即便言玨與姬小玲施法也無法靠近,更別說將他帶走,二人又陷入兩難之地。
正當姬小玲被祝小封氣得咬牙切齒,余光卻見有人駕馬而來,直沖向上官鎮(zhèn)。
“她怎么跟來了?”姬小玲俯身下沖伸手去攔,張妍見勢拔下發(fā)簪扎進馬背,馬兒吃痛爆沖向前,本以為躲過了姬小玲的阻攔,卻不想馬兒和張妍被言玨設(shè)下的禁制所拒,當場馬仰人飛,幸而張妍摔落前被姬小玲伸手接住,黃云微卻被甩進了上官鎮(zhèn)中摔得不輕。
言玨一臉震驚地看向姬小玲,連姬小玲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她怎會……”言玨連忙結(jié)術(shù)復(fù)查自己所設(shè)禁制,分明無誤,怎會攔不住一個黃云微。
黃云微吃痛地從地上爬起來,頭摔得暈乎乎的,臉上擦破了皮流著血,左臂的骨頭痛得使不上力,膝蓋也被碎石子扎傷,浸著血。
“師兄!”她拖著腳上的傷和無力的手臂朝著他們所住的院子一邊走一遍大喊:“師兄,你在哪兒!”
鎮(zhèn)上異常的安靜,沒有一點聲音,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她好像怎么走都找不到曾經(jīng)住過的院子,只在轉(zhuǎn)角處隱約看到一個身影,黃云微連忙上前去看,那人身形瘦長,眉目干凈,面容溫和,籠著寬大不合身的白底灰衫,他手里捧著一塊甜瓜,正輕敲著聽聲。
“你,你怎么在街上?”黃云微語無倫次道,“快躲起來,外面危險。”
說著伸手想將他拉走,那秀面小生輕輕拂開她的手,微微低眉將她身上的傷打量了一番,笑說道:“你這小姑娘真是好奇怪,買個瓜哪兒來的危險,倒是你這身傷看上去倒是挺危險的。”
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浸血的膝蓋,又看了看他,猛然想起身來,顧不得疼痛,又趕緊出發(fā)尋了起來。
“祝小封,收手吧,她們已經(jīng)沒救了!”此時言玨急切的聲音縈于上空勸說道,“涂門將啟,再不走,你就要同這鎮(zhèn)上的濁障一起被送入墟無!”
奄奄一息的婦人微微睜開眼,看了看身邊癱躺的花貓,十分虛弱地對祝小封請求道:“仙長不必憐我……”
那婦人雖滿臉憔悴,疲憊不堪,如釋重負般微微抿起嘴角,眼神空落沒有一點光亮,令人感覺有說不出的悲傷。
她緩緩抬手,拼盡最后一點力,取出脖子上戴著的一只疊好的三角血符,將它扔進燒著的火盆,火苗騰升將血符一瞬化為灰燼。
契令已解,貓兒身上不斷溢出的濁氣一瞬而止,剎那間那婦人的身體被滾滾濁氣吞陷,所在之處隨即長出了一方口黑井,聲聲哀吟悲鳴伴隨著不斷滾涌而出的污濁充斥著整個上官鎮(zhèn)。
厭井已成,異界之物將通過厭井貫出,即便是此刻開啟涂門,整個上官鎮(zhèn)也不能幸免于難。
祝小封抬頭望向言玨與姬小玲,他們清楚厭井一旦出現(xiàn)的后果,他們同樣明白封住厭井的代價。
一道白光向言玨飛去,被他輕易接下,在言玨手中落下祝小封的一道劍意,那是……一句托付。
起手為印注入?yún)捑校б髋c悲鳴之聲越發(fā)刺耳,郭什里與張妍被聲音所擾,頓時目光迷散,面目愈漸痛苦猙獰,言玨與姬小玲按下二人卻無法幫助他們免除厭井之力加注在他們身上的痛苦。
當他準備踏入?yún)捑砗髠鱽睃S云微的聲音:“師兄!”
姬小玲別開雙目,她知道結(jié)果,不忍再看。
祝小封本想?yún)柭曈?xùn)斥,她卻掛著眼淚撞進了他的懷中,用她僅能動彈一些的右手緊緊地環(huán)抱住他的身體:“我不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