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趕緊起床啦！”

周四下午是學校的公休，阿古麗正在床上小憩，被楊天歌猛地搖醒。

趕緊走，我們班的籃球賽要開始了。楊天歌一邊把口哨和手把花塞給她一邊說，啦啦隊得趕緊到位，曉茹和薛盼已經去了。

“不差我一個吧，可不可以不去啊？”阿古麗在床上低沉地說。

“那可不行，我們班就七個女生，人數上是沒優勢了，氣勢上決不能輸。你忘了上次辯論賽，我們可是舉全班之力去給你捧場加油的！”

阿古麗腦海中突然浮現辯論賽上”古麗古麗，W大第一”的口號，這欠下的人情債確實得還，只好拖著睡眼惺忪的身體爬下床。

籃球賽她是完全看不懂的，因為林景晨不打籃球。她只會在楊天歌拼命喊“邱波，加油！”的時候，在旁邊使勁搖著手把花。

“季凡，加油！”

“季凡，你最帥！”

計算機系的籃球賽，季凡的粉絲倒是不少，很多別系的女生專門來看他打球，所以計算系的啦啦隊也算壯觀。每次季凡進球，賽場上都是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其他人進球則只有寥寥幾聲加油，也太厚此薄彼了吧，阿古麗忿忿不平，這讓我們班其他男生情何以堪。

公平起見，在季凡進球的時候，阿古麗紋絲不動地站著，其他人進球，她就用力地吹口哨，搖手把花，成為啦啦隊里獨具一格的存在。

中場休息的時候，女生們一擁而上給季凡遞飲料。季凡徑直走到阿古麗旁邊，拿起地上的一瓶礦泉水，說，”朱古力，你故意的吧。”

“什么？”阿古麗瞥了他一眼。

“你為什么給所有人吹哨，到我這兒就熄火了？”

嘿，觀察得還挺仔細，阿古麗莫名得意起來，”給你加油的人這么多，也不差我一個！”

季凡把手中的水瓶遞給阿古麗，說：”好好欣賞一下哥哥我的颯爽英姿。”

以前只覺得季凡單薄清瘦，以為他弱不禁風，沒想到球場上倒像一頭矯健的獵豹。看著那些男孩們如躍動的陽光，在賽場上敏捷地穿梭，渾然不知汗水濕透了衣衫，阿古麗心想，這就是熱血少年的模樣吧。

她真心地為他們喝彩，無關輸贏，只為這一刻熱血澎湃的青春。

比賽結束后，一群女孩子圍著季凡，有給他遞飲料的，有給他拿紙巾的，季凡一律收下并示以微笑，高聲說”謝謝你們能來捧場，謝謝，謝謝！”

還真是來者不拒，阿古麗把懷里的水瓶往他身上一扔，說道，”都有女朋友的人了，也不知道潔身自好。”

“怎么樣，被我投籃的樣子帥到了吧。”

切，臉皮還真厚。阿古麗說，”你這小身板兒，有什么可看的？”

“我這小身板兒？”季凡卷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肱二頭肌，在阿古麗眼前晃來晃去說，”看到沒，哥渾身肌肉。”

“離我遠點兒，”阿古麗退到離他一米開外的位置，”小心你女朋友看到了誤會。”

我女朋友？季凡大吃一驚，聽誰說的？

“你還不敢承認？”阿古麗瞪著他，”真是個沒擔當的男人，是哪個女孩子瞎了眼。”

季凡沉思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大笑起來，”你是說聯誼會那次？哈哈哈——“

他笑著解釋說那只是個善意的謊言，面對女孩子的主動示好，實在不忍心拒絕，只好撒了個小謊，他說，不然，我直接告訴她，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別纏著我了？那樣說太殘忍。

你還挺善良，阿古麗諷刺他道，我真得替那些女孩謝謝您的不拒之恩。

阿古麗發覺與季凡每次見面都在斗嘴，雖然她清醒地知道與他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每次下定決心要與他好好說話，可是一看到那張臉，又忍不住懟起來。

她在W大的朋友不多，除了宿舍的幾個女孩子，并沒跟其他人有太多接觸，社團活動里經常遇見的幾個社員，也只是泛泛之交。

季凡也算是一個特殊的朋友罷，她在心里想著，總歸與其他人有些不同。

體育課是阿古麗的噩夢，她從小運動細胞就不發達，經常以”頭腦發達四肢簡單”自嘲。操場上的跑圈永遠落在隊伍的最后，氣喘吁吁的樣子仿佛隨時會倒下，跳遠跳高更是小學生水平，經常被點名批評。沒想到大學了還得在體育課上遭罪，看著她有氣無力的樣子，老師只能無奈地說，這位同學，你平時一定要多跑步多鍛煉提高身體素質，總不會有人在體育上掛科吧。

阿古麗十分害怕，自己會不會成為W大在體育課掛科的第一人。

體育老師的話像一只蒼蠅在她心頭揮之不去，比C語言更令她頭痛，于是阿古麗的大學生活里，有了一個新的任務——跑步。

每天晚飯后和江曉茹到操場上跑圈，江曉茹為減肥，她為不掛科。

堅持不到一周，江曉茹就放棄了，還義正詞嚴地說，好好的大學生活為什么要浪費在減肥上，老娘要躺在床上快樂地追劇。

江曉茹不在，阿古麗勉強跑了一圈，實在堅持不下去，又不緊不慢地走了一圈，最后徹底熄火，扒在雙杠上，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

元旦過后天氣轉涼，操場的人也愈發少了，有在操場散步的情侶，有挽手說著八卦的閨蜜，還有聚在一起大聲說笑的朋友，少見像她這樣形單影只跑步的人……為什么大學還有討厭的體育課，真是沒勁透了。

刮過一陣寒風，她縮了縮脖子，準備打道回府。

季凡每晚都在球場打球，有時候也一個人練球。最近幾天都看到阿古麗和江曉茹在旁邊的操場跑步，今天只見到阿古麗一個人，雙手有氣無力地搭在雙杠上發呆，走過去問她。

“怎么，你的伙伴呢？”

阿古麗見季凡走過來，不禁發出一陣長吁短嘆：”江曉茹不來了，哎，跑步太沒意思，沒意思。”

“她不來你就不跑啦？你到底是為了跑步還是為了跟她一起跑步？”季凡說，”朱古麗，你得找到獨處的快樂。”

“嗯。”

阿古麗今天有點多愁善感，并不想與他拌嘴吵架。

“怎么啦，心情不好？走吧，我陪你跑兩圈”，季凡碰了碰她的胳膊。

“不去，不想跑了，沒意思。”

阿古麗并不想動，盯著地上蕭條的落葉胡思亂想，快來一陣風把我吹走吧，讓我變成落葉飛走，就能逃離討厭的體育課。

“那你陪我練會兒球唄”，季凡把手里的籃球往她懷里一塞，說：”大冬天的，站這兒吹風容易感冒。”

阿古麗被季凡帶到籃球場上，教她拍球和投籃的動作。

他邊示范邊講解關鍵動作，運球要降低重心，膝蓋彎曲，用手掌拍球，先學會站立拍球，慢慢再練胯下運球。投籃時，籃球要舉過肩膀，盯緊球框，跳起來的同時胳膊發力將球推出去。他說完便高高躍起，籃球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掉進籃筐里。

季凡回頭看她，”看懂了沒？來試試。”

阿古麗手腳一向不協調，籃球在季凡手掌聽話服帖，到了她手里就不聽使喚，還沒拍起來就從腳下溜走。投籃更是一場自虐的災難，球沒掉進筐里倒差點砸到自己頭上，嚇得她左右亂竄。

阿古麗賭氣道：”籃筐那么高，怎么可能投得進。”

季凡被她笨手笨腳的樣子逗笑，手把手教她最簡單的拍球動作。練習幾個回合后，她勉強能拍起幾個球。

不出半個小時，阿古麗已是滿頭大汗，擺手求饒道，我不行了，太累了。

運動可真神奇，阿古麗想，原本沉重的心情，如同被汗水沖刷洗滌，逐漸變得明朗。回去的路上，她心頭的沮喪已經煙消云散，”怎么樣，我已經會拍球了，厲害吧！”

季凡嘴角掛起一絲苦笑，說：”算了吧，我看你還是更適合跑步。”

期末體育考試安排在下周，測評項目是耐力跑，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阿古麗擔心自己在體育上掛科，雖然心不甘情不愿，還是堅持每晚去操場上跑步。她經常看到季凡在旁邊的球場練球，那張白凈的臉在人群里總是格外顯眼，偶爾他練完球會過來和阿古麗一起跑兩圈。

考試的前一天，阿古麗早早到來操場上練習。

天還沒完全黑下來，草坪上還有學生在踢足球，慢跑幾圈后，阿古麗精力漸漸渙散，沒注意到旁邊突然飛過來的球從她腳下穿過，她被絆倒在地狠狠地摔了一跤，只覺得腿疼跨酸站不起來。

周圍很快聚攏起一群人，將她扶到旁邊坐下，褲子膝蓋的位置磨爛了，幸虧冬天穿得厚。幾個踢球的學生走過來向她道歉，沒事沒事，她禮貌地打發他們離開。

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天成心跟我作對吧，阿古麗覺得委屈極了，都練了大半個月，明天就要考試偏偏今天摔一跤。

人群慢慢散去，一個熟悉的身影跑過來。

看到季凡的時候，她的眼淚瞬間涌出，像斷了線的珠子。

“很疼？走，我背你去醫務室看看。”季凡被這一幕嚇壞了，蹲下來把阿古麗的胳膊拉到肩上。

阿古麗用力地搖搖頭，聲淚俱下：”我是，我害怕……明天的體育考試……考試怎么辦？”

季凡再三確認阿古麗不是因為受傷才哭，松了一口氣說，人沒事就好。

這時候了，竟然還想著明天的考試，季凡看著她止不住的眼淚，心想女生真是奇怪的生物，說哭就哭毫無征兆。

“相信我，你都練了這么多天，明天一定能通過考試。”他安慰道，”快別哭了，不是說愛笑的人運氣才會好嗎？”

“我可沒帶紙，要不然你把眼淚擦我衣服上，我這衣服可是三天沒洗，又臟又臭，再加點鼻涕眼淚，正好可以用來當生化武器。”說著，他把袖子往阿古麗眼前一伸。

阿古麗眼睛里還掛著淚珠，嘴角卻忍不住彎出一個弧度，瞬間破涕為笑。

“趕緊回宿舍歇著，仔細檢查下哪里受傷。”季凡扶她離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我來給你想辦法。”

“你能有什么辦法？”阿古麗止住了眼淚，好奇地問。

“趕緊回去，明天再說。”

阿古麗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簡單的洗漱后爬上了床。

剛躺下來，電腦上就響起”嘀——嘀——嘀”的QQ消息提示音。

誰啊？阿古麗說，天歌，幫我看看誰發的消息，我懶得下床了。

“是季凡。”

楊天歌點開阿古麗桌上的電腦，讀著新消息。

“你還好吧，摔得嚴不嚴重？”

“要是流血了先用碘伏消毒，不要碰水。”

“怎么不回消息，不會是腦袋摔壞了吧？”

……

他問你受傷嚴不嚴重，讓你趕緊回消息。楊天歌怕阿古麗沒聽清楚，又提高音量強調了一遍。

阿古麗用手機給他回消息，只是膝蓋紅腫了一塊，并沒有大礙。

明天給你帶藥，他回復，打籃球經常有磕碰，我這里備著各種跌打損傷藥。

楊天歌從床邊探出半個腦袋，悄悄地問，”朱古力，你什么時候和季凡這么好了？噓寒問暖的，你不會有啥事瞞著我們吧？”

“沒有，”阿古麗無從解釋，”摔倒的時候剛好被他撞見而已。”

“不，不對，”楊天歌伸出食指對著阿古麗搖了搖說，”他對你是不一樣的，籃球賽的時候我就覺得蹊蹺，這么多女生圍著他轉，他怎么只跟你說話。”

“從實招來，你們什么時候有的奸情？”

看著楊天歌不依不饒的架勢，阿古麗無奈道：”沒有的事，我們最多算是熟一點的同學。何況，他一直都知道我和林景晨的事情。”

“這有什么，你跟林景晨不是早就分手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難不成你這輩子都不交別的男朋友？”

楊天歌又走到江曉茹的桌前，問道：”曉茹，你整天跟朱古力在一塊兒，有沒有發現她和季凡的關系非同一般？”

江曉茹摘下耳機，語氣冷淡地說，”他們不可能的，聯誼那次，我親耳聽到季凡說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什么？有女朋友還到處沾花惹草？我得告訴邱波離他遠點，別被他帶壞。”

楊天歌又提醒阿古麗說，你也別跟他走太近，這種男生太危險。

“女人啊，可真善變。”

阿古麗驚呼楊天歌變臉太快，又滿心擔憂著明天的體育考試，在床上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早，楊天歌給阿古麗帶早飯，順便拿上來兩瓶藥膏。

“吶，季凡給你的，”楊天歌罵道，”真是個朝三暮四的男人。”

阿古麗本想替他辯解兩句，他并沒有女朋友，只是撒了個慌。可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資格替他解釋呢，說不定還會引火燒身，讓人誤會。

體育考試之前，大家提前來操場上熱身，阿古麗揉著胳膊腿，緊張地做考前準備。季凡問她：”怎么樣，膝蓋還能跑嗎？”

“只跑八百米，應該沒什么問題，”阿古麗說，”不然你替我跑？還說想辦法，你能想到什么好辦法？”

季凡笑道，我還真想替你跑。

考試開始，老師掐著秒表，宣布在四分半鐘跑完全程算成績合格。

下一組輪到阿古麗了，她站在候考區等待老師點名，緊張得腿腳都打著哆嗦。

季凡已經到達終點結束了考試，只見他跑過去跟老師說了什么，老師點頭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朝她看了一眼，點名道：阿古麗！

“到”。

來不及思考，阿古麗已經以半蹲的姿勢在起跑線上蓄勢待發……

槍聲一響，她邁開步伐如一支離弦的箭，雙腳有力地踩在跑道上，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汗水瞬間濕透了衣服，每一次步伐慢下來又馬上提速沖刺，與自己精疲力盡的體能較量，爭奪最后的時間。

最后成績四分十八秒，合格。

阿古麗喘著粗氣，胸膛里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讓她難以呼吸。這一刻，她卻愛上這團火，這團火正在照亮著她，驅散心中的陰霾。

晚上，阿古麗終于不用跑步，也完全忘記膝蓋上的傷，她心情舒暢，繞著校園閑逛，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籃球場，季凡一個人在練球。

“挺厲害啊！這么多天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季凡注意到她。

“我還沒問你呢，你跟老師說了啥？考試前他還看了我一眼。”阿古麗問。

“我說什么已經不重要了，最后你還是靠自己考及格的。”

“說嘛。”

“我說我同學昨天摔了一跤，很嚴重，希望考試的時候老師關照一下。”

“同學？你還真是個熱心腸的同學。”

“不然，我說——是我女朋友？”季凡瞇著眼笑。

阿古麗瞪了他一眼并不想計較，體育及格，今天心情真好。

“你為什么每天一個人打球？一個人有什么意思？”她問。

“我在享受獨處的時光。”他說，”享受事情本身，而不是陪你做這些事情的人，運動如此，其他事情也是如此。”

阿古麗撇嘴，”季老師的大道理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