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刻，面對辰俊霖的狠厲眼神及仿若下一秒便會爆發的蓄勢待發的爭執，長大了些的小木頭依舊內心恐懼，但要強的性格支撐著我努力佯裝淡定，堅持做認為對的事情。

我給了身邊的卜卜一個放心的眼神，徑直從辰俊霖的面前走過，在那個并不相熟的或因害怕或因委屈正哭泣的女同學身邊，笨拙而略顯僵硬地輕拍著她的肩試圖安撫她的情緒，學著小叔每次安撫我那樣。

我不太習慣與人親近，不管男女老少，我總習慣性自然而然地保持著距離，身體和心理，皆是如此，禮貌而疏離。

能與我肢體上十分親密的人，屈指可數，那是我在情感上已經先接受認可的人，是不經意間已經在乎的人，比如小叔，比如卜卜。

故，面對這個雖朝夕相處同班了很長時間甚至是同村的女同學，我著實有些為難，我并未與之在此前有過交流，只是碰巧今晚撞見這一幕，見不得女生受委屈而沒細想便介入了這件事。

小小木頭長大了一些，但依舊是家人和許多人眼中的小木頭：

不會討好，不懂違心，不夠乖巧，不夠熱情。

若我是小木頭，那我一定是一棵長滿荊棘筆直向上生長的杉木，不懂彎彎繞繞，看著不好相與滿身是刺，但內里干凈潔白無瑕，看著全身布滿了自我保護的刺，其實小心對待便會發現實則軟嫩，一碰就容易傷到我的內里。

但我覺得，此時的我更像貧瘠土地里的一顆種子，努力生長，迷茫而憧憬地成長為自己本該有的樣子。

我不太會和非親密區的人說話，因此，只能在一邊笨拙地輕拍著女同學的肩，一邊醞釀許久后，也只能憋出一句：“別哭了，別怕，有什么問題找老師。以后你離他遠些就是了，他不敢真的對你怎么樣的?！?/p>

言罷，我也不知這干巴的話，女同學聽進去了沒有，她還在哭泣，卻是日后常常來找我一起做正常小女生都喜歡做的事情，比如一起問我傍晚無課休息時是否要去操場散步，和卜卜她們一樣，總要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晚上等我一起回宿舍，諸如此類的總要找我一起。

當然，這些便是后話。

此時的辰俊霖聽到我說的，隨即惡狠狠說著：“你看我敢不敢，你信不信我用拳頭錘死她？！”

“你神經病啊，瘋狗亂咬人啊，我和你爸講看他不扒了你一層皮?！辈凡凡嫜钢R道。

我未在理會他的無腦發瘋言論。

我不喜歡大聲爭吵，嚴格來說，是害怕大聲爭吵，我覺得很可怕！

我沒再看他未在出聲，只覺這人性格有問題，覺得自己此前大概是瘋了才會共情他的成長環境不容易。

我只默不作聲安撫了那位女同學一會兒，交待她別理他，離他遠點，有事就找老師，便在上課鈴聲響起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自習寫作業。

只是，今晚的晚自習，似乎注定不太平。

我就去了一趟辦公室給老師交東西的時間，教室里就發生了第二次沖突。

而這一次，主角是卜卜。

“你就是個自負狂，自戀自負自傲目中無人，也不知你哪里來的底氣，這么自負！”

還未走到教室前門，就聽見卜卜憤怒的聲音。

我忙走進教室，就看見卜卜站在黑板前，一手拿著粉筆，一手叉腰對著濯禹罵著，見我出現，卜卜瞬時跑來挽著我的胳膊撒嬌委屈訴苦。

“沐夏，你說，我說的是不是事實，這個人是不是自負自傲目中無人，你也一定討厭死他了對不對？”

我還有些懵，看著黑板上，則是一看就知道出自卜卜之手的大大的字體圓圓的“濯禹自負”四個大字，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卜卜的話。

若說討厭，我此前唯二兩次與濯禹此人的接觸，的確稱不上友好，當時就事論事的確挺討厭他的。

但除此之外，我和他便再無交集，也并未關注他的事情，對他知之甚少。

若說還有印象的，便是每次考試成績結果公布，高掛于榜單前面我們相近的排名和分數，那也是我們的名字靠的最近的時候。

其他關于他的，我知之甚少。

我對于自己不在乎的人和事，向來仿佛身處兩個世界，絲毫不曾留意，更不會引起我的一絲情緒。

因此，對于卜卜問我是否討厭他，此時我是真沒什么感覺，濯禹此時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被安排在同一個空間與我絲毫不相干的人而已。

我順著卜卜手指的方向下意識看著濯禹，但看濯禹的臉在聽到卜卜的話后，變得更加陰郁，黑如鍋底，大概，他才是真的討厭我吧，我想。

老實說，他的眼睛是好看的。

我習慣性看人的眼睛，于是才發現，他的眼睛其實是我看過的很好看的眼睛，這種好看無關審美，是純粹吸引我的一種感覺。

他的眼睛其實很亮，寬窄剛好的雙眼皮下有著卷翹長長的睫毛，此時在燈光下為他大大的眼睛投下了一片陰影，將他眼中的光都黯淡了，布滿我當時看不清說不明的情緒。

他并沒有看向控訴他的卜卜，而是一直盯著有些神游的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又終是沒有等到。

他沒有說話，滿身低氣壓地直接沖到講臺前，拿起黑板刷，用力泄氣般擦著黑板上的字！

“你干嘛！不許擦，你就是這樣的人還不讓人說嗎？”卜卜見狀立刻生氣上前阻止他擦掉黑板上的字。

“讓開！”他低吼出聲，眼睛卻看向我。

此時我亦怒了！

他吼我的卜卜！我不允許！?。。?/p>

“你兇什么兇，卜卜說得沒錯不是嗎？”

我快步上前擋在卜卜身前堅定地看著他維護出聲。

因我們的身高相近，此時我們都平視盯著彼此的眼睛。

我的眼睛滿是為維護卜卜而生出的怒意，或許這一刻，還平添了卜卜說的我討厭他的情緒。

他的眼光閃爍了一下，不知是被我突然沖到他眼前嚇的，還是因為我的話引起的。

他就那樣看著我，我亦絲毫不懼地回看著他，就像第一天見面爭執那般。

他眼神復雜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有著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我莫名冒出一絲奇怪的念頭，他的眼神仿佛難以置信又仿佛在控訴向我確認“你真的那么討厭我嗎？”！

有那么瞬間，我總覺得時間都靜止了。

而氣頭上的我為保護卜卜無畏無懼，大概此時我巴掌大的臉上也寫滿了對他的討厭。

最終，我們這場對峙，他再一次認輸！

“你真的那么討厭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