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學期,便以肯定似的獎狀結束。
會上,老師說了許多話,大致和所有班主任說的都一樣的話。
表揚拔尖的,鼓勵中等的,批評退步的。
我思緒良多,自顧自總結著一個學期我的生活。
作為中學的第一個學期,從獨自一個人開學報名,便充滿了期待。
我滿懷期待地第一次離開家住校,獨自帶著簡易的行李。
我擁有了人生第一輛自行車,雖然是小爺爺五十元從別人拿買的騎著并不舒適沒有車筐的28寸土紅色自行車。
一根黑色的塑膠彈力勾繩配上自行車后座,就是我搬運行李的工具。
而我的行李,便是從一開始天熱時住校的一床破舊多年的農村常見的毯子,三套換洗衣物,新買的一個紅色水桶,一根十米長的用于打井水時使用的繩子,一卷最窄的尺寸的鋪蓋,還有因為學校推行的購買糧票,需要自帶飯盒而帶的一個爺爺以前做礦工時使用的一個老式鋁制飯盒,一周的伙食費50元整(學校食堂正常能吃飽的標準早上2元,中午和晚上各3元)。
到后來天氣漸漸轉涼,便多帶了一床在家蓋了多年的參加別人家白事領回來的一點都不暖和的被子。
嗯,這個被子從未讓我足夠暖和。
甚至當天早上騎車帶去學校,我的手被凍得像是針在扎著骨頭。
一向很能忍痛的我,痛得趴在自行車后座這個被子上默默哭了一會兒。
那時,我傻子般將凍得刺痛的長滿凍瘡的雙手插進被子里,試圖能得到一絲溫暖。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而此后的每一個寒冷的夜晚,即使沒有空調的破舊漏風的小小房間睡著幾十個人,睡在正好頭對著窗戶床位的我,冬夜的每個夜晚都覺得過于冷寂,凍得哆嗦,從未睡過一個好覺。
即使每晚睡前都在上面加蓋著當天所穿的衣服。
即使把自己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只敢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
我用盡了除因沒有熱水無法泡腳以外的所有取暖方式。
可惜,不知是我太過怕冷,還是我的衣服也并不暖和。
每一夜,我都蜷縮著身子,像一只即將死掉的蝦子。
住宿的經歷并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除了和在家一個人睡覺一樣冰冷刺骨到天亮都不曾暖和的床,還有青春期易感覺的餓。
我好餓?。?!
每次上完晚自習之后,我可憐的胃都在叫囂著好餓好餓好餓!
卜卜她們總會在課間在晚自習結束在任何她們想的時間去買零食,或是辣條或是蝦條或是泡面。
但我沒有多余的錢,也沒有任何的零食。
我的胃,大概從這時便受了極大的委屈,我沒能好好照顧它,于是它病了......
我只能每晚都拖著又累又餓的身體,躺到狹窄的翻身都不太順暢容易摔下去的冰冷破舊搖晃二層木頭床上。
我的床位甚至是所有人都不要的,單獨靠在窗戶旁的最邊邊,比一邊的通排大通鋪床矮了十公分。
恐高的我,并沒有因此感到慰藉,因這十公分的落差,本就狹窄的床,顯得最為狹小,別人眼中瘦如電線杠的我,翻身亦需要十分小心。
而我,從未睡過一個好覺。
此前在家不能,現在住校,亦不能。
睡好覺、吃好飯是我最樸實的愿望。
在這個已經結束的學期,除了結交了卜卜和葭葭她們,大概,最幸運的,依舊是學到了許多新知識!
最為實用和幸運的,是由一位爺爺輩的老教師教學的生物課程。
他用并不標準的普通話,將書本中的知識教與了正值青春期的我們。
而最重要的一課,便是關于青春期男女生的變化。
我記得很清楚,這一節課上,青春期的小孩們哄鬧不停!
女孩們或害羞臉紅,男孩們或故意逗周圍的女生。
教室吵吵鬧鬧,老師叫了多次根本無效。
我不知道認真聽講的有多少人,畢竟這位老師的課,屬實算不上精彩。
前排的同學吐槽沒有擴音器小蜜蜂等設備只能靠肉嗓大喊的他講課口水亂飛,而坐在后排的我,聽著他夾雜著土話的不標準的普通話即使豎著耳朵聽,也根本聽不清。
可這節課,我聽得尤為認真。
課程的內容,都是我即將面對需要活學活用的知識,如果沒有上學,永遠不會有人教我的知識。
而在知識面前,害羞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整堂課程,基本只有我與老師互動,而老師,也難得的離開了講臺,離我更近了一些。
我很慶幸,我學了這些生理知識,即使對于很多人來說,甚至是在家便被母親單獨說過的最基本的內容。
而我,在這節課結束的當天,剛好周五放學騎車回家后,便發現了身體的異樣。
小小木頭,在那一天,幸運的,學到了相應的知識后,生理意義上,成長為了小木頭。
因為有幸學到了有關的知識,所以我沒有慌張,沒有害怕,冷靜地,獨自確認了那血液是初潮,不是受傷,不是生病,不是害怕不敢說弄得尷尬不已的結局。
那天,我獨自面對了這一切!
沒有母親,我也能很好面對這一切!
我第一次向奶奶要錢,因為需要買衛生巾。
奶奶沒有任何多余的話,給了我十元錢,讓我自己去村里的小店買。
我沒有因害羞膽怯。
雖然依舊紅著臉。
我鎮定地向男老板付了錢,而對方體貼地拿了一個黑色袋子給我裝著,我很感激。
奶奶第一次為我煮了雞蛋湯,里面加著爺爺種在自家旱廁旁后山的草藥,說是對身體好。
我鼻子特別敏感,那圓圓的和綠豆一般大小的綠色小葉片密密麻麻混合在雞蛋里比雞蛋還要多,散發著它獨有的難以形容的,令我不自覺生理性反胃作嘔的氣味。
可奶奶的態度強硬,讓我必須吃下去,更不許我浪費。
我一邊吃一邊生理性嘔吐,混合著滴落在碗里的眼淚,艱難地消化著這份難得的關心。
“有那么難吃嗎?給你弄點吃的補補,弄得和吃毒藥一樣!”
奶奶在一旁,大概是厭煩了我被刺激得不自覺滴落的眼淚,出聲斥責著。
我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這一會兒的淚里,大概是加了委屈!
我終究是迫于不可違抗的命令,服毒般混著眼淚伴著一口一干嘔,吃完了!
可該出現的問題,依舊出現。
初潮持續了第十天還未結束......
奶奶只覺得我吃的那味“綠葉雞蛋”還不夠,于是,又給我做了好幾次,直到我終于結束初潮。
感動嗎?不敢不感動!
在提前學了有關知識并不太過慌張的我,只后悔自己從來不會說謊,如實回答了奶奶自己初潮十天還未干凈的情況。
這除了我高燒不退才有的關心,過于洶涌。
而小小木頭長成小木頭來初潮的消息,圍觀群眾自是早就在茶余飯后傳開了,傳到了遠在外省務工的叔叔和嬸嬸那里。
毫無疑問,一定是我大叔的“朋友們”告知的。
家里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通訊全靠叔叔打給小爺爺家里座機的我,甚至被點名讓我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嬸嬸,開口便是問我初潮的事情,說要過年回來買只公雞燉給我吃給我補補。
我受寵若驚,但實則大可不必!
大概是太窮了吧,以至于任何事情,都是以弄點平時舍不得吃的東西吃吃以示重視聊表心意。
可我,對于祖傳的米酒桂圓白糖燉雞,生理性反胃,她們眼里的美味大補之物,對于我來說難以下咽,只會想吐,是身體上的反應,生理性反應。
而每次,我都會因此被臭罵一頓,每次都混著因刺激也因不被理解責罵的委屈淚水,一邊干嘔一邊服下他們的“關心”。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他們也許永遠不會懂,也不可能懂!
我大概太苦了,習慣了吃苦,吃不慣甜的......
我,
從來都不愛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