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行的第四人,大唐的小神童李長源。
李長源自幼聰穎,八歲那年因過人才識被玄宗賞識入東宮。
不過也許天降神才總有些個性奇怪。
“你在……干嘛?”小李倓在東宮瞧見他坐在石桌上鼓弄藏書。
小長源抬眸,沒有說話,只是在給木簽染色。
“聽阿耶說,你叫李泌?”
小長源看了他一眼,手中仍然拿著木簽。
“你……不會是個啞巴吧?”李倓坐到他身邊瞧著,“這些藏書都是我阿耶珍藏的,你別鼓弄了,別把顏色弄上去了。”
他本是想一把奪過,可誰知這染色木簽就這樣落在了書上。
倆小孩相視一瞧,誰也不想認(rèn)這錯。
李亨方才從外歸來,見這藏書樓被倆孩子鬧騰的。
“倓兒,這怎么一回事?”
“我……”小李倓看著小啞巴,站出來說道,“阿耶,是我貪玩,把您的書弄臟了。”
“真是!你可知我這書……”李亨蹙眉一嘆,“好了,自令罰去。”
“等等。”身后那個小啞巴忽然開口,走到李亨跟前道,“太子殿下,長源方才在整理書冊,這些木簽是用來標(biāo)記書冊的,方便您可以快速尋找。”
“標(biāo)記書冊?”李亨看了眼這些紅紅綠綠的小木棍,“這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嗎?”
小長源行禮解釋道:“經(jīng)部書用紅色簽,史部用綠色簽,子部用青色簽,集部用白色簽,便可快速整理書。”
李亨倒是新奇,雖不是什么大事,卻可見這孩子心思細(xì)膩,便不計較了。
兩小兒相視良久。
小李倓打量:“你不是啞巴,那你為何不和我說話?”
小長源這回算是正眼瞧了他:“我不同小孩玩。”
小李倓鼓著氣道:“你自個不就一小孩!”
小長源不語,只是繼續(xù)鼓弄著那些書冊。
這孩子自小就是仙風(fēng)道骨,看上去老成許多。
李倓心生一計:“好了好了,聽阿耶說你是小神童,哪有小神童能文卻不能武,要被人恥笑的,這樣,要不我教你習(xí)武?”
“習(xí)武?”小長源對自己未知的鄰域還是十分感興趣。
“走!”
可不到半天,就聽見了校練場上的凄慘叫聲不斷。
這便是李倓與李長源的初見,他在東宮也算住了五六載。
……
“李長源?”陳云之首先認(rèn)出他,隨后瞧著李倓的臉色,“他怎么在這兒?”
六子見狀停手。
眼下這場景,五人面面相覷。
李倓眉間一下緊蹙,就要拔劍相向,好在被陳云之?dāng)r了下來。
“三娘子!先看看再說。”
李長源奇,這兩個女子竟認(rèn)得出他,更奇怪的是他的小師妹竟然在這里?
長源扯下長袍,摘下面罩走近,拉住十四娘的手:“許久不見,小師妹清瘦了不少。”
這五人表情各有古怪,李長源很少露出笑,時常是一副孤傲的模樣。
十四娘抽出手,看著六子:“你為何會在此?還有這幾個吐蕃人怎么回事?”
李長源并未解釋:“如你看到的一樣,我方才殺了他們。”
“你是為了救人?”
李長源微微低下頭:“當(dāng)然不是,這些人我還是要帶走。”
“為何?難不成你真要通敵賣國?”十四娘看著他搖頭,“你雖壞,但也不至于此。”
“你怎知我不會?”李長源撿起地上的錢袋,“眼下安賊之亂難平,何來家國?那大唐皇帝棄城而逃時,又何曾想過大唐的子民?師妹,人,是自私的。”
李倓那憋了一肚子的怒氣,還是沒忍住:“一個通敵賣國之人,何來這么多說辭?還不如一劍了斷了算了!”
“這小娘子……”李長源湊近,仔細(xì)瞧了眼笑道,“娘子這般的脾氣炸的,倒是少見。方才那幾個吐蕃人都沒見你如此激動,怎得對我怒氣沖沖?”
“要你管!”李倓往后一退,拔劍相向,竟一下劈開了六子的劍。
“主人小心!”
二人警惕起來,這劍法有力,并非一個女子能夠使出來。
李長源低眸淺笑,這野蠻的劍法他倒是似曾相識。
他低語問:“怎得,故友相見,便要動手?如梅的手藝還是一如往昔。”
李倓怒斥:“你信不信,我讓你同小時候一樣,讓你跪地求饒!?”
他撿起地上的袍子,后退一步,淺笑道:“六子,使點真本事。”
六子這回使了全力。六子的劍法說不上來的奇怪,不像是出自大唐的,倒有點西域的感覺。
“師兄!”
與李長源的初見是在師父那里,那時的張璟也才十歲。
她一人在師父的院子里練劍。
“女娘這般,可是要嫁不出去。”
她抬眸,是一個帶著蓮花冠的少年,一雙狐貍眼,卻長得清秀。
“郎君長得不大,管得倒挺寬的!”十四娘半插腰劍指他問,“要不,比比?”
小郎君淺笑:“這怕是不妥,我是男子,怕勝之……”
話音未落,十四娘一把劍早已刺來。
“喂,你來真的?”他一屁股子坐在地上。
誰知十四娘嘲笑道:“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怕是娶不到女娘的!”
“你!”
李太白走出院子,只見那瘋丫頭拿著劍追著他請來的貴客。
“太白兄,你,你管管呀!”
十四娘又怎知這小郎君竟是師父請來的,還是得圣人看重的小神童。
“十四娘,往后就稱小師叔吧。”
十四娘不樂意地瞧了他一眼:“他憑什么與師父同輩?”
李長源低眸看著她笑道:“無妨,往后便叫師兄吧。”
……
數(shù)載時光,李長源眼里的光,似乎在某一刻消失了。
他回頭,看著十四娘說道:“小師妹,我為你算了一卦幾日后或許有兇劫。師兄有重要的事要做,怕是不能陪你度過難關(guān),這個給你。”
李長源丟來一個錦囊:“記住,不到危急時刻不能用。”
“什么兇劫?”
說著一陣白霧出來,他竟然遁了。
六子見主子遁了,有些晃神。
而反觀李倓的劍法招招行云流水,雖說看上去不致命,但卻是打得一巧勁。
“云芝,你家娘子的劍法是何處學(xué)的?”十四娘疑惑問,“這劍法有些眼熟。”
陳云之再一旁尷尬笑道:“我家三娘做香料時自創(chuàng)的,像這樣,拿香料發(fā)香料,拿香料發(fā)香料……”
大概半炷香的時間,六子顯然不想糾纏,便識趣地趁機(jī)溜了,自然李倓也沒有追上去,這六子的腳步輕且不知后頭有什么埋伏等著,不敢輕舉妄動。
“娘子,厲害。”陳云之一旁捧場夸道。
“先救人。”
后頭的木箱內(nèi)沒有找到沈氏,倒是找到了那些孩子。
看來這些木箱裝的都是孩子。
“阿姊。”小妹迷糊間抱錯了腰,抬頭一看,“阿姊怎是個男子?”
李倓連忙松手,后退看著她。
十四娘笑道:“這孩子,定是睡迷糊了。”
小妹拉著瘋婆子的孫女說道:“阿姊,這一路上我都沒有松手,我同阿兄一樣,可以保護(hù)人了。”
談及李絮,她的眼里還是有波瀾。
“阿姊知,你是個勇敢的孩子。”
“小姑姑!”適兒一個躍身飛過去抱住了她。
十四娘驚奇看著他:“適兒?你怎么會在此處?”
李適委屈著雙眸泛著淚光:“我與阿娘來吃面片湯,醒來時阿娘就不見了。小姑姑,我想回家,我想阿娘阿耶……”
如此說來沈氏應(yīng)是同之前那批婦孺一同送出城了。
“小姑姑,這倆位小女娘是何人?”
十四娘看著二人解釋道:“這倆位娘子便是方才仗義出手救你之人。”
李適站起身識禮數(shù)地行謝禮:“多謝二位娘子相助。”
李倓看著他:“十四娘,眼下這些孩子我們還是帶回金城比較安全。”
一路上,陳云之駕車在外,李適一直打量著他。
“小姑姑,這位娘子怎得看上去如此眼熟?”
十四娘忍不住笑問:“適兒可是覺著她與你小叔叔有些像?”
“嗯,眉眼間似是有些相同。”
李倓已是開始亂跳,但仍然面不改色,試探問:“聽聞建寧王殿下是個風(fēng)流倜儻的少年郎,長安不少女子皆是仰慕。”
“小叔叔嗎?”李適想了想,“可我見小叔叔面不修飾,脾氣也古怪難測,三娘子還是斷了這念頭好,世間好兒郎那么多,我家倬阿叔就不錯。”
“他不俊朗嗎?”
李適干脆地?fù)u頭。
李倓似是吃了啞巴虧,竟被一孩子懟的啞口無言。
適兒湊近十四娘的耳邊說道:“小姑姑還是適兒對你好吧,小叔叔只能是姑姑的。”
“你再這般沒大沒小,我就揪了你的耳朵!”十四娘揪著他的耳朵道。
馬車不過開了一會兒,便到了金城。
“適兒,今日見著我的事,你不能和其他人提起,知道嗎?”
李適疑惑著看著她:“小姑姑不想同適兒回去嗎?”
她輕輕拍著適兒的小腦袋:“適兒想要保護(hù)小姑姑,那就一句話也不要說。”
適兒識趣地點頭。
她起身,看向一旁的三娘子:“今日之事多虧娘子,李適乃是廣平王長子,丟失數(shù)日東宮定是著急壞了,還勞請娘子送他到府外。”
“你打算去往何處?”
十四娘拉著小妹的手:“我答應(yīng)了一個人,要將她安全帶回家。亂世之中能遇到三娘子這般仗義相救的真是萬幸!”
李倓學(xué)著女娘作揖的模樣:“十四娘客氣了,他日,我們定有機(jī)會再見。”
“那便,告辭了。”
“十四娘!”李倓忽然叫住她。
“什么?”
他沉默許久,隨即只冒出一句:“此行珍重。”
馬背之上那青衣女子后頭趴著一只猞猁,好似那日圍場初見那般。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