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一行隊(duì)伍已經(jīng)抵達(dá)馬嵬驛。
廣平王仍在尋著沈氏的下落,很多人說落入吐蕃之手的女子一般都丟了清白。
可李俶仍然沒有放棄,派著一小隊(duì)人馬去打聽。
至于適兒,也整日悶悶不樂躲在屋內(nèi)。
“適兒,你瞧瞧是誰人來瞧你了?”
李適躲在屋內(nèi)不出聲,門吱呀一聲開了,透著一道強(qiáng)光照亮這昏暗的房子。
“殿下,郎君這幾日都沒怎么進(jìn)食。”
李倓瞧著桌案上沒有動過的飯菜,吩咐道:“你們先下去。”
李適抬眸看著他:“你是何人?”
“你不認(rèn)識我?”
他走近,方才發(fā)現(xiàn)這人臉上那道明顯的疤痕。
“小叔叔?”李適小心翼翼地問。
“乖侄兒。”李倓摸了摸他的腦袋,曲腿同他一道坐在地上,“小叔叔這有個好東西,你想不想看?”
李適搖頭。
“別如此掃興呀!”他從懷里掏出一布,布里包著的是幾顆飴糖。
李適看著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傻侄子,眼下這糖算得上罕有。”李倓放了一顆進(jìn)嘴,“你一直盯著我的臉作甚?”
李適挪開眼神道:“沒。”
“是我這臉上的疤嚇著你了?”想起此前他否認(rèn)自己不俊朗那事。
“自然不是!”李適憋著嘴說道,“小姑姑說,你在前線數(shù)月,殺敵萬千,與好多大將軍一同抵抗敵軍。適兒只是想看看,大將軍長什么樣?”
李倓忍俊不禁:“那小叔叔是不是長得不修邊幅邋里邋遢?”
李適搖頭:“小叔叔你怎么了?”
“那適兒覺著,小叔叔這脾氣是否古怪?”
“怎么會?小叔叔是能率領(lǐng)大軍的大將軍!眾將士都能信服,怎會脾氣古怪?”
李倓看著他打量著:“你這小子這飴糖未吃,倒是張了張蜜糖灌得嘴。”
“小姑姑說了,凡事留一線,做人嘛,嘴甜些沒錯!”
她這都教了小孩什么?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
“你好像很聽你小姑姑的話?”
李適睜大眼理直氣壯:“自然,那是我的小姑姑!”
李倓有些醋意:“可我也是你的小叔叔呀?”
“我只見過你一面。”李適看著他手里的飴糖,“這個,從何而來的?”
“我在陜地駐守時,那里有和你年紀(jì)相仿的孩子,他們的阿耶阿娘大多死在了戰(zhàn)役之中。他們懷里有著阿耶阿娘送給他們的飴糖,后來,他們很多也離世了,這些飴糖就給了活著的那些孩子。”
“那小叔叔為何會有?”
他眼神忽地發(fā)散,似是陷入陳年舊事之中:“有次我?guī)煾冈谲娭写蛉ぃf是軍中日子清苦,便送了每一位將士一枚飴糖,苦痛想家時,拿出來嘗一嘗,雖苦但甜。”
適兒拿來嘗了一口:“是甜的。適兒也想同小叔叔一樣,拿上刀劍,保衛(wèi)家園。”
他摸了摸適兒的腦袋:“你還小。”
“何時適兒才不小呢?”
他想了想:“等你能長大娶妻。”
適兒抱著手臂抬著頭:“小叔叔不也沒娶妻。”
還未等他開口,陳云之匆匆從外頭趕來。
“殿下,今早傳來一封信。”
一封信神神秘秘?
李倓打開它,這字跡他一眼認(rèn)出。
上頭只有一句:數(shù)日后,取楊賊狗命!
“殿下,李長源這是搞得哪出戲?”
他與吐蕃的勾當(dāng),抓了那么多百姓婦孺,如今還有這沒頭緒的信。
李長源,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
馬嵬驛不過是一尋常的大唐驛站。
可此時外頭正值烈日,士兵們曝曬在外難免有些煩躁。
“我們在這處受罪,那楊賊卻在里頭吃茶享福!”
“若非是陛下輕信楊賊,我們也不會……”
那人還未說完,便識到陳玄禮那犀利的眼神。
陳玄禮心中何嘗沒有氣,但他畢竟是久經(jīng)沙場的大將,遇事沉穩(wěn)。
“阿耶!”陳云之跟著李倓走來,后頭跟著幾個女官。
領(lǐng)頭那個正是幼娘:“諸位,建寧王殿下特命我們熬制了涼湯給大家,大家辛苦了。”
眾將士如此一聽,一下消了氣,紛紛上前領(lǐng)湯來。
“殿下來的正是時候。”陳玄禮本想行禮卻被他攔住。
“若非陳將軍,我們又怎能平安撤離長安。莫要說這些了,快也喝些。”
還未說完,幼娘的一碗湯便遞到面前。
陳玄禮打量著她,隨后看了眼自己不爭氣的兒子。
云之與幼娘打小相識,算得上青梅竹馬,雖說幼娘并非家中嫡女,庶出也不受阿耶阿娘疼愛,但卻在宮中憑借自己的能力做上了女官。
“你瞧瞧鄭娘子,行事穩(wěn)妥,舉止識禮,你該多學(xué)。”
陳云之臉皮最厚,反倒說起玩笑:“怎么,你連媳婦茶都不喝?”
“嘿,你這小子!”
幼娘的臉?biāo)⒌靡幌录t了,似是狠狠盯了他一眼,也未否認(rèn)。
陳玄禮看著李倓:“殿下,我這兒定是讓您費(fèi)心了。”
“我怎么了?男兒成家立業(yè),殿下如今還未娶妻,倒是他更讓人費(fèi)心……”
李倓不語,陳玄禮倒是也說道:“我兒魯莽,不過,此話雖粗,但廣平王殿下已有子嗣,殿下實(shí)則也該考慮一二。”
李倓?wù)f道:“多謝將軍關(guān)懷,只是國之戰(zhàn)亂未平,何以成家。”
“阿耶,我們家殿下這是不貪世俗,一心為了大唐社稷。”聽得出陳云之將這世俗二字極重地說了出來。
“殿下,外頭有位娘子找。”
不會這么巧吧?
陳云之和陳玄禮皆是驚訝。
不過出門一瞧,面前這娘子姓柳。
“柳如梅,你來得真不是時候。”陳云之順勢摟過,小聲道,“我還以為是咱家殿下那世俗來了。”
柳如梅指了指后頭的幼娘,見幼娘的眼一直盯著他肩上的這只手。
陳云之飛速撤下手解釋道:“幼娘,我們是兄弟。”
柳如梅倒是故意掐著嗓子說道:“鄭娘子無須擔(dān)心,陳將軍與我不過是酒肉之友。”
“柳如梅,你這是故意害我不成……”咬牙切齒冒出這句。
鄭幼娘也不知如何生氣了,朝他腳上一踹,頭也不回地離開。
云之疼得嗷嗷叫:“我這新婦怎得那般野蠻!”
“好了云之,如梅找我們是有要緊事。”
三人這才明白了輕重緩急。
“按著殿下的意思,我這段時間走訪了不少周邊縣鎮(zhèn),確實(shí)得到了張垍的消息。”
“據(jù)同行之人所說,張垍回長安時本是備了馬匹的,可第二日連人帶馬都消失不見。再傳來消息,便已經(jīng)是在安賊軍營,命他做了宰相。”
柳如梅搖著折扇:“這倒也奇怪,張垍妻兒皆在,他竟絲毫不顧妻兒性命。”
李倓思慮道:“他曾于李太白為至交好友,也為陛下重用,應(yīng)不是那種背信棄義之人。”
柳如梅折扇一停:“若真受了要挾?”
究竟是何原由,讓張垍不惜讓自己和張氏一族背上叛國之罪?
陳云之看著二人,倒是奇怪一件事:“殿下讓柳如梅私下查這事,可是為了張縣主?”
他眼神微微瞥向一側(cè),并未作答。
倒是柳如梅笑道:“呆子,你仔細(xì)想,張家娘子為何不回東宮?”
“那不正是因張垍……”陳云之瞬間懂了,恍然大悟道,“柳如梅,你來得真是時候,如果世俗不被世俗所迫,那便可名正言順回東宮,那時我們殿下……”
“夠了!”李倓忽地語氣冰冷打斷,并非在開玩笑,“我說過,大唐百姓流離失所,我沒有心思在兒女私情,再者十四娘乃是我的表親,你們切勿亂傳。”
話音剛落,門外有細(xì)細(xì)簌簌的響聲。
“是誰?”
陳云之本拔劍踹開門,見一女子正木然站在門口。
“幼娘?”
幼娘似是被嚇到了,眼神不自在,說話更是支支吾吾:“殿,殿下,楊國忠死了,縣主,縣主被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