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黑帶束發，墮馬髻順勢垂在身后，身著玄色束袍，看似清閑地站在閣頂廊里俯瞰。
臉上的輕松隨和卻與那雙丹鳳眼截然不符，隱隱之間兩者也并不沖突。
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伴著烈陽的吆喝聲，莫名的有些違和。
“賣糖葫蘆嘞！兩文錢一個……”
女子掠過人群，曼妙的身姿似雪中傲梅，穿梭在平凡的世間中，仿佛與周圍人顯得格格不入。
“晴兒，父親院里像是少了喜慶的物件，過生辰應當置辦些新物件才是，幫我瞧瞧有什么適合的東西，一并買回去。”
“好的小姐。”
邱雪手拿一把夏荷團扇，輕輕掩面，說著便對身旁賣香包的小攤兒起了興趣，撩了一個繡有半朵梅花的香包纏在指尖，打量了一陣兒，卻又輕輕放回了原處。
晴兒站在一旁，看了看主子手里的香包，又抬眼去瞧姑娘的神情，兩個回合后，那雙滴溜溜轉的葡萄眼才總算發問了。
“小姐，這香包您也會制，倒也不用買來給老爺作生辰禮物的，不如咱們再看些別的？”
邱雪最后再留意了一眼那塊香包，微微點頭便隨晴兒這個好動的小丫頭走遠了。
——
“怎么？這姑娘你看上了？”
身后傳來一股站人肩頭看戲的味兒，惹得男子眉頭一皺。
“蔣仕，你要是覺得悠閑，大可去將使司里的案子都翻一遍，也別總拉著我到這樓里消遣了。”
被喚蔣仕的青衣男子不屑地“切”了聲，隨即又被對方的一個眼神給收了回去，但還是不太甘心地追問：
“我說柳輕塵啊，你是一個人，你還是一個男人，在使司里禁酒就罷了，在外頭你能不能釋放點天性啊？還是說，你天天在陛下面前辦事給人辦傻了？”
柳輕塵的眼里多了分厲色，陰陽道：
“吭—誰喝酒直接來青樓喝的？要喝你自己喝去便罷，這里待著悶，我出去逛逛。”
蔣仕故作鎮定地將手背在身后，表面漫不經心地沖那道背影喊到：
“行！不過我可提醒你昂，剛才那姑娘可是將軍府的千金，大將軍邱蜀焱的女兒，邱蜀焱就這一個女兒，而且她怕是早與王府的那位賀小王爺定情終生了，還有啊你……”
話音未落，就被柳輕塵攪和住。
“有事沒事兒別總議論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就算她有婚約，與我又有何干？”
擾女子清白確是有不妥，但后半句來得著實有些莫名其妙，分明是他對人家姑娘有意思的，這會兒又開始撇清關系了？
真是臭脾氣。
蔣仕默默翻了個白眼，只好換個姿勢，靠在紅柱旁默默注視著樓下的一舉一動。
今日太陽倒是烈得很，令人眼睛慣不舒服。
眾多面孔中，存有一人頭頂草笠，身形詭異地穿梭在集市——
“小二，來兩壺清酒，還是老樣子。”
柳輕塵將一袋碎銀放在了店小二的手上，聽到一聲“好嘞”，便心滿地去挑了個靠里的位子入座。
柳輕塵已是這家茶樓的老顧客，每每心情煩躁時，來此處聽聽曲子吃點酒，便會好很多。
“呀∽！你我——絕無可能——”
臺上一男一女，唱的是情深似海，卻愛而不得、被迫分離的一對苦命鴛鴦，倒也摻著幾分人世的真情。
柳輕塵也在恍惚中對這曲戲感了興趣，見店小二端著兩壇酒走過來，便隨口一問：“此戲為何名？”
小二一臉諂媚地笑了笑，道：“這曲戲啊叫‘兩世凄’，近些日子，外邊也有不少人搭戲臺子唱這首戲的咧！”
柳輕塵聞言淡下了眸子，點頭示意對方下去，隨即自顧自地拎起一壇酒往嘴里倒。
前兩口喝得快，眉頭一皺便嗆進了嗓子里。
“咳咳…咳。”
他這才肯把手中的酒放下，抬起手腕用衣袖抹掉了嘴邊流下的酒水，看著臺上的戲子發怔……
“客官，要些什么？”店小二正處錢柜數銅板，見兩位穿著打扮得貴重的客人邁了進來，連忙一個健步走了過去。
“此處可有龍井茶？”
“有的，客官您先入座，我馬上給你送過去。”
“多謝了。”
幾段較為生硬的話語，不禁勾起了柳輕塵的注意，一眼望去卻是一張靈氣、含情的臉兒，與他在閣頂所看的身姿相互吻合。
“小姐，那位置就不錯，我們去那兒坐吧！”
晴兒興致勃勃地選了個最現眼的位子，無疑便是整座樓里的、最靠近戲臺子的地方，莫過于大張聲勢了。
盡管邱雪看透了這小丫頭只是想要尋個看戲的好位置，但還是搖頭拒絕了。
“此處人多眼雜，還是不要太引人注目得要好。”
邱雪四處打量了遭，恰好相中了里邊的一個空位，挪眼卻見一位“公子”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邱雪下意識回避視線，將目光重新落在晴兒的身上。
“我們去坐那里便是了。今日只是為父親置辦物件順便來此閑逛的，聽曲也并非正事兒，圖個新鮮罷了。”
晴兒乖乖點頭，心里卻還是有些不舒服。
入座后，倒是有些不大自在了。
邱雪并不習慣身旁有不熟識的人與自己同坐，正想與晴兒聊聊生辰之事，卻看得出這個小丫頭又開始放空了，許是因為方才的那道坎兒還沒邁過去呢！
“欸客官，這是您要的龍井。”
店小二將一壺龍井茶奉上，接著又被邱雪喊住：“麻煩再來些豆沙糕吧，謝謝。”說罷便將一塊銀子遞給對方，店小二的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得嘞！您稍等。”
邱雪倒了杯龍井茶，將那小瓷杯輕輕環在手里，湊近一聞，香氣漫天，卻也是至純至凈的清香。
小酌一口，雖比不上家中的那樣香醇，但確是好喝，許是自己一生都好這口清茶吧。
邱雪輕輕側頭，不經意間瞅見了旁邊桌上的兩大壇酒，默默咽下口水。
“這位公子…不知你吃的是什么酒？”
柳輕塵微微挑眉歪頭，“姑娘家的，還是不要喝酒才好。”
“公子誤會了，是家中有人過生辰，順道打聽得。”
邱雪解釋。
“昂，這酒……想來是叫梅花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