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親扶下車、舉止親昵、十指緊握……”宣和帝一字一頓的重復著暗衛的匯報。
跪伏于地的暗衛頂著真龍威壓,額上冷汗直冒,卻不敢有半點遺漏。之前跟去巡案的御前帶刀侍衛周斯周大人,因秦大人受傷卻沒有及時匯報,被杖責五十,屁股都打爛了,到現在還下不來床呢。
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心中憤懣,宣和帝閉上雙眼強迫自己冷靜。再睜眼時,眼神平靜無波,“將消息悄悄遞給孟堯。”
暗衛如蒙特赦,應聲后,連忙告退,在門口正好瞧見了自己暗中監視對象,忙低下頭同二人擦肩而過。
“臣秦念之,拜見陛下。”
“民女李湘禾,拜見陛下。”
宣和帝陰沉沉的看著并排跪立的一雙璧人,內心翻騰又酸又澀,半晌才緩緩開口,“起來吧。”
李湘禾向來敏銳,低垂著美目暗暗心經:自己何曾得罪過陛下?為何這般厭惡,甚至看向自己時暗含殺氣。
察覺到了少女緊張,秦念之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清兩人的小動作,宣和帝妒火更盛,“庸脂俗粉,也值得你這般護著?”
莫名被罵的李湘禾面上不卑不亢,內里疑竇頓生:陛下這語氣怎么跟拈酸吃醋的富人一般。
秦念之微微上前半步,復跪了下來,“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宣和帝面上微微帶笑,“免開尊口朕不答應。”
這般直接干脆,打的人措手不及。
秦念之錯愕瞪大杏眸,“陛下,臣還沒說呢。”
宣和帝直截了當的拒絕,“今日不論所求何事,都不能如愿!江德福,帶李姑娘去偏殿休息。”
江德福:“諾,李姑娘請。”
李湘禾有些擔憂,不知陛下為何對自己一介孤女有如此大的敵意,早就聽聞宣和帝對念之十分看重,只怕這門親事比想象中的更為棘手。
宣和帝屏退內侍,將跪立的人扶起,“此刻無人你我不必恪守君臣之力,念之你為何非要娶她?”
秦念之不解反問,“五哥,為何如此反對?”
黑白分明眸子清澈明亮,宣和帝不敢直視,“她配不上你,水性楊花又淪落風塵,之前還和孟堯糾纏不清。”
“五哥,我不在乎的,我只想娶她。”
宣和帝在克制不住,摁著他的肩頭,拉近他,咆哮出聲,“秦念之你就這么喜歡她嗎?喜歡到連被戴綠帽子也不在乎?”
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弄得有些怔愣,“陛下?”
目光無意中對上,秦念之猛的被宣和帝眼中的痛苦掙扎震住。像是怕被他發現般,宣和帝連忙撇開頭,躲避他的視線。
一時間猶如雷擊,少年呆呆的愣在原地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如走馬觀花飛快閃過,那些蛛絲馬跡突然像活了一般,絲絲入腦,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難怪這些年陛下身邊連個暖床宮女都沒有,不論前朝如何吵鬧,始終不肯選秀,充盈后宮。
原來如此,一切都說的通了。
秦念之有些難以啟齒,“陛下,你喜歡……你喜歡臣……”
宣和帝身子僵直,終究是瞞不住了,索性豁出所有的勇氣,正要開口。
就聽見少年清朗如泉水般叮咚的吐出,“臣……的未婚妻?”
杏眸水潤,眼底隱隱帶著看破真相的愧疚,秦念之暗嘆自己是在泰國愚蠢遲鈍,直到今天才發現。
宣和帝怔愣一瞬,繃直的脊梁突然松懈,緩緩松了一口氣,說不清是僥幸釋然,還是遺憾失落。
自知沒有坦白的勇氣,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又如何?你還要娶她嗎?”
秦念之猶豫了,湘禾是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愛的卻是孟堯。孟堯和湘禾之間的酒隔半個皇城的人都清楚,五哥完全是單相思。就算湘禾愿意進宮,五哥也繞不開一個奪臣妻的惡名,這事要是被那幫老臣知道,怕是要當場死諫在金鑾殿上。
最重要的是湘禾并不喜歡陛下,甚至對大啟皇室有著很深的恨意。
理清思路,秦念之當即勸道,“陛下不可,此事傳出去于陛下名聲有礙。”
趙君玄內心酸楚,暗啞的嗓音,“所以,你選她?明知我不愿意,依舊要和她成婚?”
宣和帝趙君玄少年老成,自二十歲起登基為帝何曾有過這般卑微落寞的神情。
秦念之心頭一澀。
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盡早完婚,斷了陛下的念想才是正道。
避開宣和帝沉重復雜的目光,微垂著頭,“我與湘禾兩情相悅,還望陛下成全。”
聽到肯定的答案,宣和帝再也控制不住,周身爆發出凜冽的殺氣,心中已經構思了不下十種讓李湘禾“意外”死亡的方式。
卻在少年抬眸的一剎那,滔天的弒殺怒意瞬間消散了個干凈。
“好一個兩情相悅。念之,你我十年情誼,竟比不過紅顏一笑。也罷,既然是你所求,朕自然成全你,今后也不會過問你和她的事。”
秦念之既愧疚有感動,“多謝陛下成全。”又忍不住開口勸道,“天涯何處無芳草,陛下是九五至尊,又生的相貌堂堂,貌比潘安。愛慕陛下的女子怕是要從宮門口排到皇城外,陛下何苦執著?”
見秦念之眼底的關切和愧疚不似作假,趙君玄嗤笑一聲,眸光晦暗不明,意有所指,“因為朕一直都是個傳情之人。”
秦念之:“……”
遠遠守候在門外的江德福沒聽見預想中的暴怒爭吵,反倒更加忐忑不安。畢竟陛下對秦大人的心思,一直都是隱忍克制,可這樣的提前自然是秦大人也“守身如玉”。
如今秦大人這般堂而皇之的帶著未婚妻招搖過市,只怕陛下盛怒之下要做出失了理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