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兜兜轉轉,把午飯消化的差不多了才抵達打聽到的無名鎮最熱鬧的地方,中心活動區。下次說什么都不能再讓彩溢時這個路癡帶路了,明明聽起來兩點一線的事情怎么繞了大半年的。
中心活動區比起這鎮里巷子一樣的條條道路寬闊了非常多,中間仍舊是石子路,但足已讓兩輛馬車并排通過。兩側擺上了密集的小攤位,不過真的有攤主的并不多,大部分還是一些動物在坐鎮。
小板凳分散的亂七八糟,不少倒在地上,也沒有好心動物去給扶起。也許動物天生不會有公德心這種東西。
彩溢時、布芝銘和殃翼再一次小心翼翼讓過了一群鴨子,慢速行走在寬敞的街道上。
真新奇……這里有出售果醬的尖嘴小鳥,有根本就沒把心思放在生意上的、似乎是在賣樺樹汁的小狗,它是怎么得到的樺樹汁目前存疑……還有面前擺了一地的小鳥,臥伏在小鳥面前的大天鵝。
神鴉林還真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模樣啊。
額,等等。
那天鵝是怎么回事,不會是在拐賣鳥口吧?
布芝銘隱隱約約有種不妙的預感,深吸一口氣便慢慢向那邊靠近,殃翼似乎注意到了這點,也默不作聲地跟著布芝銘。
走近一看,地上這些鳥類基本陷入了昏迷的狀態,只有不太明顯地起伏呼吸的胸腔部分能證明它們還活著。
難不成還是一只會用麻藥的天鵝……這太嚇人了,簡直是到了驚悚的地步!
注意到了幾人的靠近,天鵝支起腦袋,發出來正常的叫聲,看來神智的提升并沒有讓它們有口吐人言的能力,但對于殃翼他們來講就很苦惱了。
白色的大鵝叫了幾聲,見幾人沒有反應,停了下來。它抖抖翅膀,伸著脖子,觸碰了一兩只昏迷的小鳥。
“你能聽懂它在說什么嗎?”
布芝銘思索了一番,尋思著都是鳥類,就算語法有不同或許也能聽個大概?
“不是,啊?”
原先在神游的彩溢時聽到布芝銘的話后愣住一瞬,隨后笑出聲來,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祂抬手順順自己耳羽,嘴角還有上揚的弧度,目光這才真正放在天鵝身上。
“好吧……也許是在求醫問藥…”
布芝銘沒想到對方真能聽懂,本來只是開玩笑似的詢問,順便把彩溢時注意力給拉回來,這下反倒輪到自己迷茫了。
之前沒和彩溢時遇到過這種情況,不是哥們,原來鳥綱的語言是互通的嗎……?
看著陷入了某種頭腦風暴的布芝銘,彩溢時眼睛睜大了些,似乎明白了什么:“……等等,你剛剛不會覺得這是在販賣人口吧?”
剛說完,沒等布芝銘給出什么反應,祂又笑起來。彩溢時說的話讓蹲下檢查的殃翼都沒忍住笑了兩聲。
布芝銘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自己剛剛的猜測不一定就是對方在想的,但是看著有人這副樣子就十分……
“咳,這種場景我會這樣想也情有可原嘛。”
布芝銘故作嚴肅地把拳頭放在嘴前咳嗽一聲,隨后展露出笑顏:“哈哈,它還說什么了?”
彩溢時看著地上整齊排放著的鳥雀,覺得這場景像極了幼兒園午睡的畫面……等等,神鴉林是有什么大范圍神術影響嗎?祂以前可從沒對小鳥有什么慈愛的想法!
彩溢時站直了些,用手托住腮,語氣放緩了一點,眼神不自覺地往四周瞟。
“嗯……希望有能這些鳥醒來的辦法,它們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長時間不進食……”
布芝銘也半蹲下來,跟著殃翼一起檢查這些奇怪的動物,將自己了解過的跟此類癥狀相似的疾病都回憶了一遍,卻沒有可以匹配的。
受了詛咒嗎?如果情況特殊,短時間內是無法探查出根源性問題的,就算是受過感知部專業性培訓的布芝銘也無法僅僅靠著一兩個神術獲得結論。
“其實挺軟的。”
殃翼感慨了一句,軟軟的耳朵耷下來,指尖輕柔的蹭過一只麻雀白色的腹部,像是在對待心愛的寵物。
在人類視角也許這很正常,但其實這和一個人摸著另一個人的肚子說好狗狗別無二致。
“你小子,還偷摸是吧。”
布芝銘分離了些注意力,剛想吐槽怎么大天鵝都不管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后衣領被拽了拽。
咦?
布芝銘這才注意到彩溢時和自言自語一樣的、也許能被稱作翻譯的話頭早就戛然而止,她略顯呆滯地朝對方望去,只見它唇微張,一副欲言又止的震驚模樣,無聲地指了指前面。
殃翼也注意到變化,朝自己的左手邊,彩溢時所指的方向看去。
一切如常,地面依舊凌亂無序,太陽暖烘烘地照著,并不刺眼。
黃色木板堆砌而成的攤位上擺放著泛黃的紙張,灰藍色的塵土就這么光明正大地爬伏其上,湊巧的風吹過去,三個人眼睜睜看著沙粒在空氣中飛舞而后消失不見。
穿著深紫色袍子的人似乎察覺到熾熱的視線,稍微抬了抬頭,但還是難以看清面容。
邪教徒突然之間站起,大步流星地奔向布芝銘等人的反方向,連“貨物”都沒功夫去收拾,看來是通過某些手段得知了他們對于這一“職業”的威脅。
殃翼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大喊了一聲“別愣著了趕緊追啊!”就像離弦之箭一樣飛了出去,這種時候就能很好的展現兔子與生俱來的優勢了。
回過神來,彩溢時和布芝銘對視一眼,緊接著追趕上去。
很顯然,越往前的道路越是混亂,本就不怎么牢固的攤位有不少碎了一地,橫在路的中間阻攔追兵,受了驚的動物也亂的雞飛狗跳。殃翼再次避開迎面飛來的羽毛,大聲對神秘邪教徒叫道: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是一個優秀駐使的職業素養和經典臺詞,至于對方到底能不能聽進去,就是對方的事了。
之前進來的時候還沒有感覺,現在真的追起人來,才猛然發覺這里的道路錯落交縱,寬窄不一,想追上一個人屬實不易。
神秘教徒的袍子被砸爛到地上濺起的木屑劃破幾處,他依舊做著逃亡的動作,看起來對地形很熟悉,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就能把殃翼徹底甩掉。
有種勢在必得的成就感呢。
“……——砰咚!”
然而,就在路過一個窄到不行的十字路口時,從右側跳出來的布芝銘狠狠把人按到在地,衣物在地面摩擦發出嘶啦澀音。
笑死,比體能比不過難道還不能比策謀啊?
感知神術用來判斷一個人的方位實在太過容易,更何況是身上沾有罕見的怪誕氣息。只是猜測對方的路線花了點時間,讓彩溢時提前使用瞬移將兩人傳送過去了。
哼哼,不要小看了我們的合作啊!
布芝銘輕笑起來,有了那么些得意的意味。
可神秘教徒似乎比想象中更難纏,沒有被來得及控制的右手突然揮灑出一把灰藍色的粉塵,徑直落在布芝銘臉上,趁著布芝銘下意識自護的舉動猛的把人推開,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繼續狂奔而去。
“哎呀!小布子!”
彩溢時聲線里明顯夾雜著慌張,祂從拐角處現形,快步來到朋友身邊,用手掌把她臉頰邊緣沾染的塵粒輕輕打掉,不知道為什么有些顫抖。
布芝銘打起了噴嚏,看來不管后勁如何這玩意兒從本質來看都是粉塵。
“沒事吧?”殃翼停在兩人身邊,終于有機會喘口氣,連臉頰都有些泛紅,汗水薄薄一層鋪在她的額頭。
彩溢時沒有看向兔子小姐,目光聚焦在坐在地上的布芝銘臉上,祂遲頓了一下,立刻回答道:“這里我來解決,你先試著再追一下。小心他手里的東西。”
殃翼沒再發話,馬上動身追了過去。
話說回來了,難道這些疑似邪教徒的家伙都是瘋子嗎?!敢堂堂正正售賣荒誕產物就算了,現在直接把這東西當武器使了,這不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嗎?真不怕自己中幻覺提前去世啊?
“好好,你現在,額,現在應該會出現一些幻覺,總之你看到什么了?你別信啊!”
彩溢時有些語無倫次地表達著,看著眼前人揉著自己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放治療類神術還是安撫類神術才好。
布芝銘緩了一下,等到眼睛發澀的感覺消失之后才慢慢睜開眼睛,只是喉嚨仍然不適。
嗯,沒有天上飛的魚,也沒有彩溢時的分身,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彩溢時的眼睛怎么看起來和之前一樣了。
就像那場事故之前的……
“我看到你的眼睛好了。”
彩溢時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左眼,然后把視線撇到一邊,笑了笑。“這么喜歡我健全的時候啊?幻覺都見到健全的我?”
好像沒出什么大事,太好了。
“去你的吧,我當然希望你眼睛沒事啊。”
布芝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默默觀察起來四周。腿有些酸軟,短時間內想站起來可能有些困難,和看到彩溢時的健全一樣是粉塵的作用吧?
少女環顧一圈,似乎并無其他異常出現。應該是劑量還不夠大的原因吧。
動物零零星星的探出頭來,憑借著掩體觀察兩人,之前的白色大天鵝也跟了上來,窩在一棟房屋的臺階上。雖然有心智的動物可能比人類安全,但就這么把昏迷的一地小鳥留在原地真的好嗎。
彩溢時半蹲起來轉移了自己的位置,繞到布芝銘身后,把雙手搭在好友的肩頭上。
“別亂動啊,我給你回個血。”
殃翼敏捷地撐手越過一堵矮墻,淺棕色的發絲隨著動作飛揚,落在地面上時基本沒有發出聲音,給身后路過的地方留下一陣清風。
神秘教徒的身體素質看起來根本不是普通人,跑了這么久完全不見一點疲憊的跡象,除了被布芝銘按倒連速度都未曾降低過。
不行啊……就這么追下去不是辦法……
殃翼皺著眉,試圖分出一些注意力去觀察周圍能阻攔對方的東西,在看到不遠處的斜坡房檐時果斷地出手,施展了最簡單的攻擊型神術把看準的那處爆破開來!
這種基礎神術也許沒什么太強的威力,但好在簡單又快捷,不需要提前準備任何材料和儀式,也不用嘰里呱啦念一大通咒語。
至于違不違反規定和最后要賠多少錢,還是等抓到人之后再考慮吧!
磚瓦像是決堤的洪水一樣一股腦涌向砸向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神秘教徒根本無法保證自己不受傷害穿梭過正在有房屋塌方的巷子,只好被迫降緩速度,臨時改變方向,朝著右手邊繼續逃去。
而就是對手的速度忽地降低為殃翼縮短了一大段距離,駐使館的入職前培訓可不是白瞎的,很少有正常人類能做到和她一樣的賽跑成績,這位神秘人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相當不錯了。
殃翼就快趕上了!
少女深吸一口氣開始了最后的沖刺,這讓她無端聯想到自己在駐使館訓練時的比賽,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殃翼正欲來一個飛撲直接物理鎮壓對方,結束這場鬧劇,突然好似察覺到了什么,一層發著光的灰白色圓形屏障迅速形成并將殃翼籠罩起來。
這也在無形中直接阻礙了她的行動,一束華麗刺目的光束射在殃翼施展的屏障神術上,被彈開后突進一旁的無人攤位,炸開灰塵和泥土,木屑飛竄劃過屏障。
她不得已只好停了下來,不再顧得上神秘販子跑到哪里去了,喘著氣警惕的望向危險的來源。
剛剛那一擊可比殃翼使用的基礎攻擊型神術強悍的多,假設受擊連少條命都有可能!
“誰?”
殃翼握緊了自己的提包帶子,原先高高豎立的耳朵也馬上用神力隱藏起來,露出一對小巧的人類耳朵。
一個身影不慌不忙的從另一條小道中走出來,鞋底蹭過地面上的小石子發出咯吱碰撞的聲音。
來者有著一頭秀氣的栗發,淺棕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多少波動,似乎剛剛發生的事情只是每天都會上演的一出爛戲,而她已經看厭了。
于理?!
這下輪到殃翼表情古怪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這都十分不正常!難道神鴉林的駐使館早就和這群瘋狂的邪教徒廝混在一起,背叛了蒼大人的信仰并齊心協力做起了荒誕產業的買賣?
“殃翼小姐,你能為了機構而對自己的事業盡心盡力,我很感動。”
于理撫摸著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淡粉色珍珠手鏈,白色的手套勾勒出對方手指的纖細輪廓。
“但這里畢竟是神鴉林,有什么事情還是交給我們本地的駐使吧。”
說罷,于理自顧自朝殃翼點了點頭,下一秒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給兔子小姐留下了瞬移神力的波動痕跡。
其實殃翼有很多想問對方的。
我還什么都沒解釋你就知道對方干了什么嗎?那不就是說明于理早就知道有不諧音存在嗎?為什么要刻意隱瞞呢?
是不是能學會空間系神術的都沒有聽別人把話說清楚的耐心?真是討人厭……
“別勉強自己啊,你要是真的走不了我可以扶你回去的兄弟。”
彩溢時“憂心仲仲”地看著像是在做某種康復訓練的布芝銘原地活動著,前提是忽略祂飽含笑意的語氣。
“沒事沒事,又不是傷到哪了。”
布芝銘再次原地踏了兩下,來確定自己真的能走得動路,然后看向了表情凝重回來的殃翼。
“沒抓到?”
殃翼搖搖頭,嘆了口氣坐在了石臺上歇息,剛剛長時間的高速運動讓她也累的不輕。
“本來可以抓住的,但是哎呀,于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阻止我了。”
殃翼簡單講述了一遍方才發生的事,接過彩溢時遞過來的瓶裝水小口小口喝起來。
出來一趟疑點沒有減少反倒增多了呢……
布芝銘在腦海里大致羅列了一下:
之前剛剛見到于理的時候手中把玩的珍珠項鏈有神力的波動,結合宋元的言論來看應該是于理自己注入的。但為什么要刻意使用神術來隱瞞注入過神力的事實?如果布芝銘不是感知特長極有可能同樣無法發現。以及所謂的“神鴉大人”是否真的能賜福珠寶,還是說于理只是在自導自演?目的又是什么?
在神鴉廟宇見到的烏鴉是否和于理有密切關系?
為什么要阻止殃翼繼續抓捕威脅人員?于理是否早就知道荒誕塵土在神鴉林有販賣的情況?她是官方駐使人員,不可能不知道這同樣屬于“不諧音”現象,為什么面對他們還要隱瞞?……
“其實我覺得于理在駐使館不讓我們來鎮里吃飯也有點可疑,不像是單純害怕我們吃不慣的樣子。”
彩溢時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以及剛剛在路邊上見到的鳥類集體昏迷現象,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汲取可疑的養料,難以拔根而起,徹底消除。而且于理真的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