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巷子里最終沒敢討論的太激烈,根據(jù)觀察和了解,神鴉林是一個非常排斥人類種族的地區(qū),無名鎮(zhèn)中所有以人類形態(tài)存在并活動的只有神鴉林駐使人員。
不難看出于理在神鴉林駐使館是相當有權(quán)力的存在,萬一這群人早就串通好了,就等著他們幾個暴露出自己的發(fā)現(xiàn)然后立刻準備滅口怎么辦?小心隔墻有耳……
布靄爾一行人在返回駐使館之前特意回到了有異常昏迷現(xiàn)象的小鳥攤位處,擅長感知的布靄爾做了進一步的研究,最后確定不是詛咒導(dǎo)致。
那只有可能是因為荒誕塵土……但還有于理這個可能非常棘手的存在……
殃翼并沒有真的和于理過過招,實力也不能只靠一兩個神術(shù)來判斷。
讓人沒想到的是,三人剛剛踏入歌劇院沒兩步便迎面碰上了于理!這可有些尷尬了,于理肯定能猜到殃翼會共享信息。
和白天相比,于理扎起了高高的馬尾,沒有化妝,整個人顯得年輕有活力,但是眼神中充滿了別人難以琢磨的情緒。
她帶著淺淡的笑容,語氣沒有什么波瀾,對回歸的幾人問好。
“殃翼小姐,我對今天阻攔你這件事要說聲抱歉?!?/p>
突如其來的對話發(fā)展讓殃翼全身都僵了一瞬,不過很快她便反應(yīng)過來:“哈哈,于理小姐想對神鴉林有貢獻我是知道的,只是下次能不能別用那么極端的方式……?”
“如果當時我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真被那一招命中了,現(xiàn)在你們看到的殃翼就是負一條命版的了?!?/p>
殃翼笑了笑,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的很抱歉?!?/p>
于理的語氣柔和了些,再次染上了熟悉的歉意。
“在這里說話不方便,不如我們一起去舒服一點的地方吧,我會給你們一個解釋的。”
舒服的地方……天堂嗎……是不是要對我們下手了?
彩溢時胡亂想著,悄悄看了一看旁邊的布靄爾,對方好像沒什么表情,祂猜可能是因為布靄爾對于理沒什么好印象——先是暗戳戳的可能內(nèi)涵了一頓她,這次又差點把自己朋友打死……
算了算了,到時候真動起手來打不過還跑不過嗎?大不了先把這倆人傳送走自己再想想辦法……
于理把幾人領(lǐng)到了一個類似于包間的房間,落地窗兩旁有鎏金的暗紅色窗簾,豪華優(yōu)雅,透過玻璃往外望,大型舞臺一覽無余,是演出時最佳觀影點。
于理拉開椅子入座,示意幾人別客氣。
一位駐使端上來三杯白茶以及一杯白蘭地后安靜地關(guān)上了包間門。
“我猜你們最關(guān)心的是人有沒有抓到?!?/p>
于理輕輕搖晃著高腳雞尾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柔和的光線下閃爍,她似乎沒有要喝的意思,單純欣賞著。
“沒有抓到?!?/p>
得了唄……本來想搶風頭沒成,人還直接叫跑了,這下連線索都斷了。布靄爾可不覺得對方是那種傻到還敢回來繼續(xù)賣貨的人。
“他死了?!?/p>
……哈?
殃翼表情抽搐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疑惑的神情不加掩飾。
死了?怎么死的?難不成是跑太急沒看路把自己撞死了?說到底不是于理滅的口彩溢時還真的不太相信。
“我趕到的時候現(xiàn)場只有散落一地的荒誕塵土、穿著紫色袍子的尸體——以及一只烏鴉?!?/p>
“一只羽端泛白的烏鴉。”
“我觀察了一下,現(xiàn)場除了血跡和羽毛沒有別的痕跡,其他孩子們很害怕,沒有誰湊上去。
“尸體臉上、衣物上有多處的爪痕……喉嚨處抓痕和啄痕嚴重,出血量最多……我猜是這孩子把他殺掉的。
“這孩子為什么要犧牲自己呢?……明明我們這些駐使一定會保護好它們,解決所有問題……”
于理聲音漸弱,默默抿了一口烈酒,她舔舔唇,看向殃翼。
“神鴉林之前的事故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p>
其實這里很安靜。除了于理的聲音,房間里連喝水聲都沒有,彩溢時剛開始唱了一口白茶——不說會不會有毒,這是真難喝啊。
“那年孩子們想要依靠人類來得到庇護,最后的結(jié)局是被趕盡殺絕。說到底我們能依靠的只有我們自己,不是其他人,那是沒有用的?!?/p>
“所以我很排斥外人來解決我們神鴉林的問題……但對殃翼小姐下了死手確實太過頭,我承認這是我的問題?!?/p>
于理調(diào)整了自己的坐姿,從桌子右手邊的抽屜里拿出了三個小巧可愛的胸針,將它們分別放在了布靄爾幾人身前。
“為表歉意,我贈于各位這枚胸針——它同樣是是兩天后歌劇院演出的門票。還記得我說的那位歌手駐使嗎?”
“生前是有名的歌手,通過特殊的神術(shù)給予動物們神智……”
布靄爾自言自語地回想著。
于理笑著點點頭。
“雖然各位不是動物,但同樣能從這種神術(shù)中獲得安心感、治愈感,一般只有孩子們和當?shù)伛v使可以參加的,我希望各位到時也可以參加?!?/p>
別的不說,布靄爾的確對這種聞所未聞的特殊神術(shù)感興趣。她拿起桌子上的胸針簡單觀察了一下,是一只血紅長尾雀的精巧形狀,由金色勾邊,顯得格外有檔次。
彩溢時的是一朵朱砂紅金玫瑰,殃翼的則是一顆五角星。
“關(guān)于荒誕的事情我會繼續(xù)關(guān)注和處理,至于到底存不存在其他不諧音,也是我們神鴉林駐使館的義務(wù)?!?/p>
已經(jīng)拒絕的很明確了——連著為什么于理要隱瞞和阻止殃翼的原因都說的清清楚楚。
殃翼看著手心的胸針,只好笑著點點頭。
“我知道了。演出我們會參加的?!?/p>
回到客房后,布靄爾把門關(guān)好,洗漱之后靜靜地躺在白色的大床上,指尖捏著那枚玲瓏的胸針,讓其背著電燈灑下來的光,不時稍稍扭動一下。
總覺得有詐啊……
布靄爾撇撇嘴。
話說于理是珠寶商,那這些胸針用的應(yīng)該是純金嘍?紅色的大概是朱砂……這次倒是感知不出來有神力的存在了,也許確實只是用作入場的“門票”。
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可以調(diào)查,如果真的沒再發(fā)現(xiàn)什么,就會像殃翼所說的一樣——軟硬不吃,讓神鴉林自己解決去吧!
雖然聽起來的確像賭氣的話,但人家?guī)讉€小時前還經(jīng)歷了一場可能死掉的同事襲擊,自己也被糊了一臉危險性極高的物質(zhì)。
現(xiàn)在還有副作用在嗎?會不會現(xiàn)在所感知到的、所見的一切其實都是幻覺?自己還昏迷在路中間呢……彩溢時也不會處理這種情況才對。
再往前想想,跟出來盡職盡責去補雙赫之家的爛攤子的決定真的正確嗎?……
銀發(fā)的少女嘆了口氣,把胸針擺放在木質(zhì)寫作臺上,起身關(guān)了燈,拉上被子。
總之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和他們討論討論。
……
彩溢時沒有睡覺。
祂甚至沒有在和布靄爾、殃翼分開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而是拐了個彎離開了駐使館。
神鴉林歌劇院是這片地區(qū)最大的人類社會建筑,在這工程的背后是一整片花園。
彩溢時躡手躡腳的打開柵欄門,毫無聲息地進入到小道中。祂有些緊張,畢竟這里很安靜,如果突然有什么動物晃動了草叢祂可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尖叫。
夜色浸滿了一簇簇花圃,藍紫色調(diào)幽靜的這里只有一只血雀在鬼鬼祟祟地移動,彩溢時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祂停在一壇白色風信子前,四處張望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開口說起了話,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你有點嚇到她們了?!?/p>
沒有人回應(yīng)祂。
彩溢時似乎并不在意,祂揉揉自己的左眼,蹲下身來采花——會不會有些不太道德?
“還是小心一點吧?!?/p>
有風輕柔地拂過彩溢時身旁,衣物上的緞帶略微被卷起,仍舊沒有任何第二個聲音的出現(xiàn)。
……
咦?
布靄爾一下子感覺自己清醒了不少,可身邊的一切都虛幻的要命,搖曳著出現(xiàn)變化,眩暈感猛的涌上來,讓她失去平衡,一不小心倒在了地上。
不痛耶……只有心里猛然發(fā)緊的感覺……我是在做夢嗎?
布靄爾猜測到,她只感覺有些疲憊。如果在夢里睡著的話會進入夢中夢,一層疊一層就很難醒過來了……
布靄爾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發(fā)散,好像思考能力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的,她連坐起來很異常困難,四肢像軟趴趴的觸手,沒有任何力氣。
“你不是這里的人?!?/p>
她聽到了十分年幼的聲音,清脆可愛,不是自己發(fā)出來的。
意識到自己夢到了別的什么人,布靄爾睜開原先閉上的眼睛,入目是一雙黃綠色的眸子、棕色的頭發(fā)、肉乎乎的小臉和一整片星夜。
五感在這一瞬變得異常清晰,布靄爾甚至可以嗅到空氣中的花香。
布靄爾撐著草地坐起來,草絲劃過皮膚帶來癢意。好真實的夢,如果沒有一種“我在做夢而且可以隨時醒來”的感覺的話,她可能以為自己被什么人傳送到這里了。
視線轉(zhuǎn)到剛剛出聲說話的小女孩身上,她有著正常人類沒有的一對翅膀,閉合在對方背部。
其實彩溢時應(yīng)該有也這樣的一種形態(tài)……但是似乎沒怎么見它放出來過。
“嗯……你是從朦朧里來的?!?/p>
小女孩很認真地思索后說著布靄爾無法理解的話。
從朦朧中來?
“朦朧是什么地方?”
迷茫感。
布靄爾有些暈乎乎的,即使感官很真實,思維也像灌了整整一瓶烏夜酒館的特調(diào)一樣滯澀,她想問的問題到了嘴邊硬是說不出口。
對方捏了捏發(fā)皺的裙角,搖了搖頭,似乎自己也不知道朦朧是哪里。
“你不能在這里待太久,你會忘記朦朧中的事情?!?/p>
她警告著布靄爾,聲音里沒有任何力量感,輕飄飄的,和吹過的風一樣。
“我忘記了很多……嗯……”
“也許我和你一樣是從朦朧里來的,但是現(xiàn)在我屬于這里,屬于十三月?!?/p>
十三月又是哪里?
布靄爾心頭莫名涌上一股怒意,悶在喉頭,吞咽不得,她皺起眉,想要埋怨自己的思緒,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很顯然,她感知不到疼痛。
“在這里很安全,你不會受傷的。為什么要傷害自己?”
小女孩不太理解這個外來人在干什么,她歪了歪頭,手指抵在唇邊,突然睜大了眼睛,語氣終于有了變化,她有些激動地對眼前的陌生人說道:
“我有一個妹妹……”
“她屬于朦朧……和你一樣……”
小女孩微笑起來,她長得其實很可愛,臉頰上有不太明顯的雀斑。
“請告訴她,要多在意自己一點!”
她堅定的點點頭,沒有管布靄爾有沒有真的聽進去,指著天空閃爍的星星。
“媽媽會送你回去的?!?/p>
等一下啊……
布靄爾很希望能把自己的夢境暫停,讓她有時間好好捋一下現(xiàn)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朦朧什么十三月,還有誰知道你妹妹是哪位啊!?
“——!”
布靄爾猛的吸了一口氣,再次睜眼時已經(jīng)可以正??刂谱约旱乃季w。有些苦惱的看著空白一片的周圍,這又是哪里?自己還在夢里沒有醒過來嗎?
“有人在嗎?”
她試探性的詢問,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著,腳下每走一步便會出現(xiàn)水面一樣的波紋,卻沒有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前進著,布靄爾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因為這里到處都是一個樣子。
“……哎?”
布靄爾被帶著疑惑的聲音嚇了一激靈,下意識轉(zhuǎn)身的瞬間覺得這聲音異常耳熟——
彩溢時。
布靄爾是根據(jù)對方的發(fā)色和挑染認出來的,夢里看不清楚臉很正常吧?
“你從哪里冒出來的?嚇我一跳?!?/p>
布靄爾為終于看見一個熟人而欣慰,長舒一口氣,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朋友。除了和現(xiàn)實里穿的不太一樣其他好像沒區(qū)別了。
“哈哈,我一直都在這呢。”
它摸了摸自己的側(cè)頸,笑了起來。到目前為止這奇怪的夢才終于有了那么一點活人的氣息。
布靄爾突然好奇起來,如果彩溢時知道它只是自己夢里的一個角色會有什么反應(yīng)?會是潛意識根據(jù)自己對彩溢時的印象而產(chǎn)生的反應(yīng)嗎?猜疑存在,證明開始!
但是彩溢時聽了之后似乎并沒有懷疑,甚至沒有反駁,僅僅微笑著點點頭當了第二個謎語人。
“其實你來的比我想的要早,看來我得提前打好一份稿子了?!?/p>
它忽的湊到布靄爾面前,笑瞇瞇地觀察了一下對方,“我在這里無聊的要命,其實我很樂意讓你留下來陪我聊聊天?!?/p>
布靄爾感覺到不對勁了。
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對勁哈。
她笑著打了個哈哈,不自然地后退兩步。
“哈哈哈下次吧,神鴉林的事還沒解決呢,而且我感覺天快亮了?!?/p>
“彩溢時”頓了一下,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背過身去?!昂冒伞同F(xiàn)實里的那個也行。”
“別讓我失望啊,小布子~”
“……”
布靄爾發(fā)現(xiàn)自己昨天晚上睡覺前沒拉好窗簾,清晨的陽光實在有些刺眼。
打個哈欠坐起來,在床上發(fā)了會兒呆,順帶思索了一下昨晚上的毫無邏輯可言的夢。
“媽媽”會送我回去,最后是彩溢時把我從夢里扔出去的吧?喜當媽啊恭喜恭喜。
想著想著莫名其妙笑了兩聲,這才動身前去洗漱。
要說現(xiàn)實里的彩溢時和夢里有什么最大的差別,那就是面前這個捧著一簇風信子的家伙五官清晰多了。
美名其曰能凈化空氣,在寫字臺空空如也的花瓶里放了幾束后又蹦跶著去殃翼屋里了。
大清早的真有活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