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芝銘睜開了眼。
幽藍深邃的天空帶著神秘的紫色星芒,她清晰可聞不曾停止刮動的風掃過綠茵時發出的沙沙聲。
少女下意識抬手遮了遮星光,迷茫一瞬后才陡然意識到自己再次進入了那個被自己認為無厘頭的夢境世界。
布芝銘撐著胳膊坐起,環顧了兩圈周遭的景色,發覺這次似乎比昨天要更加清醒,可以毫不費力地控制自己的一舉一動和思考能力。
所以……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十三月。”
空靈的孩童的聲音突然響起,布芝銘心中一驚,只見剛剛空無一人的身旁赫然蹲坐著一個女孩。她有著棕色的頭發、黃綠色的眸子,與上次布芝銘所見的孩子一模一樣!
只是似乎對方比昨天看起來要更加削瘦了,面龐沒有什么血色,本應無慮的眸子中卻流轉著淡淡的憂傷和惆悵。
布芝銘嘗試著動用自己的感知力,但是失敗了。這片未知的地域似乎壓制了她的神力。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自己剛剛應該并沒有把心中所想直接說出來,她是怎么知道的?
女孩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她的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可本人卻實實在在地坐在布芝銘身旁,聽起來有些虛弱:“你是透明的,因為你不屬于這里。你的靈魂是外露的,它不會撒謊。”
透明?
聽到這兒,布芝銘低頭看看了自己的身體——然而并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地方,與“現實”無異,也不是女孩口中說的透明的存在。
不過能被人透過靈魂讀懂所有心思也太可怕了……看起來這孩子不是一般人啊。
難不成還真是彩溢時那家伙所說的?什么破局的關鍵、命定的主角……
今天的夢這么清晰難不成也是因為房間里擺放的風信子“凈化空氣”?
布芝銘突然有些想笑。
“姐姐,我的時間不多了。”
帶著寒意的風把女孩棕色的頭發輕輕吹起,她抬頭看了看皎潔的半彎皓月,站起身來。
她從手心像變魔術一似的掏出一朵花來,那花朵有著紫色的花瓣、黃色的花蕊,微不可察的香氣散逸著。
她把花朵放在布芝銘右手,輕柔的合上了少女的手掌。
“如果你找到了她,就把鳶尾捏碎吧,到時候你可以和她一起來見我。”
似乎是再一次聽到布芝銘的心聲,女孩停頓了片刻,再次開口說道:“我的妹妹。我想再見她一次。”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二次受到同樣的委托了。布芝銘有些頭疼,關于這孩子的妹妹,姓名年齡性別和特征一概不詳,就算想要幫忙也不知道該從何而起吧?
更何況,夢里得到的東西應該怎么樣帶回現實世界?
于是她看到面前低低的女孩再次搖了搖頭:“我在十三月太久了,我忘記了朦朧里的太多太多,我想不起來,我沒有時間了。”
“你說你沒有時間了是什么意思?”
布芝銘問道。
女孩臉上再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她再一次看看月亮,右手捂上了左臂:“……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只是有種感覺,我感覺我馬上就再次沒有機會去見我想見的人了。”
“而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不要把話說的這么絕對啊。
布芝銘并沒有百分百能做到的信心,她也沒辦法給出眼前小女孩一個肯定的承諾。她本行的目的本只是跟隨殃翼解決不諧音事件,如果半途再惹上什么麻煩的事情……
但看著小孩子的身形,太明確的拒絕的話又怎么都說不出口。
布芝銘思考了一番,斟酌了一下看向女孩,開口說道:“如果我有機會幫忙的話。”
聞言,對方終于展露出一個笑容。她笑起來憔悴但又天真,和春天一般的眼眸稍稍瞇起,充滿了矛盾的色彩。
布芝銘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能暫且把注意力再次放在自己所處的夢境當中。
這里是“十三月”,因為這個世界處于夢境,所以就像第十三個月份那樣不真實、虛幻嗎?
我所來自“朦朧”……指的是現實世界吧?似乎這里的人會隨著時間忘記現實中的事情……
那我也會嗎?
布芝銘有那么一瞬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得趕緊想辦法脫離這里才行!
可面前的,自己在十三月見到的唯一的“活人”,似乎并不是通過夜晚入眠的方式進入這里,通過分析她說的話,倒更像是因為某種原因從現實來到這里后再也沒有出去過。
布芝銘看了一眼對方。
小女孩應該能聽清布芝銘的心聲,但她沒有反應,只是蹲坐在草地上,背后的羽翼合攏著,安靜又溫柔。
也許是她早就忘記了,就算想回答也無能為力吧。
不妨大膽猜測一下……像自己這樣通過入睡段時間進入十三月的人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而真正意義上無法脫離這里的人——比如面前的孩子——會漸漸忘記之前的一切,直到迎來一個“結果”?
而這“結果”又會是什么?
以及……為什么自己第一次無法保持太多清醒,而第二次可以?
布芝銘感受著夜色的寧靜和清涼。
這里的感受真實的不像夢境。
……其實還挺有意思的。
布芝銘勾了勾嘴角。
一些自己從來未見證過的事物。無論是神術、人群,還是自己正身處的神秘境地……統統像是蒙上了輕輕一層的薄紗,被玄色的風吹著卷著,卻怎么也看不到真實面目。
追逐帶有神秘色彩的生活是很有趣的。
女孩的身軀一頓,隨即站起身來,面向了潔白的月亮,使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憔悴。
布芝銘慢慢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泥土和灰塵。雖然這里可能只是夢境。
然后,她聽到女孩說:
“媽媽來了——姐姐——你該走了。”
女孩難得焦急地站過身來,再一次緊緊握住布芝銘的右手。布芝銘甚至覺得可能自己還沒使用這神奇的道具呢就先被原主握碎了。
“姐姐,記得,要記得!”
那月光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刺眼許多,讓面朝著那輪彎月的布芝銘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孩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布芝銘只是低頭躲閃月色的功夫,周遭的景象便盡數更改。
熟悉的白色,熟悉的倒影,熟悉的空蕩。
以及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
“彩溢時”正散漫地呈現著一個“大”字形平躺在白色的地面,祂看起來沒什么表情。
……和十三月一樣的處境,思維清晰但無法使用神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夢中人終究是自己好友形象的緣故,布芝銘感覺自己在這里比在十三月要放松不少。
“歡迎回來。”
“彩溢時”保持躺地的姿勢沒有動,只是眼神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站立的、似乎還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的布芝銘。
可憐的、迷途的、悲哀的羊羔啊。
“這里是哪里?”
布芝銘幅度很小地搖搖頭,感觸著從手心傳來的、從十三月帶來此處的花朵的觸感。
“哈哈,你還不需要知道。”彩溢時笑了兩聲,一個挺身坐起來。可似乎是覺得站起來太累,祂就維持著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你是彩溢時嗎?”
大概率聽起來是個很蠢的問題,但布芝銘還真不能確定對方是夢境里潛意識所反映出的朋友,還是別的什么人但披著自己朋友的皮。
對方看起來比現實里那位還要神叨叨的,說起話來云里霧里:“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這樣稱呼我,畢竟我就長這樣。”
那看起來不是了。
布芝銘默默向旁邊多挪了一步,心里多了點警惕。
“真讓人心寒……”
“彩溢時”顯然注意到了對方的小動作,可祂沒有制止,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后再次躺了下去,一副疲憊地像是加了三天夜班的社畜的模樣。
“我在這里太太太無聊了,你進來總不能什么都不干吧?好歹陪我聊聊天?”
聊什么……問你這兒是哪都不愿意告訴我的家伙。
“嗯……讓我想想。”
祂倒是不在乎,自顧自地思索起話題來。
“啊,有了!”
“彩溢時”的音調拔高了些,祂的聲音也染上笑意,問道:“小布子還記得一開始殃翼的預言嗎?”
“啊,記得。”
布芝銘頓了一下,回答道。
兩人的聲音在如此空蕩的環境里居然沒了回聲,布芝銘隱隱約約記得自己上次應該聽見了……
“我指的是關于「真相之地」的那部分。
“那是一則預言。是占卜、是猜測、是先知。它幾乎斷言了你的未來走向——你注定要前往那里,得知一切的命運。
“小布子,你是會和命運抵抗的人嗎?”
“彩溢時”止住了話語,等待少女的回應。
半晌,布芝銘也坐了下來,和“彩溢時”中間保留了一些距離。
不得不承認,在對方看起來沒什么威脅的情況下,布芝銘很難保持一種對“好友”的警戒心。
她說:“如果命運這種東西真的存在的話,那應該沒有人能反抗吧?說不定連你想要反抗的行為也是命運使然。”
“彩溢時”聽完大笑起來:“你還挺通透的。”
祂變換了一下姿勢,枕著自己的雙臂:“所以你會接受自己的所有命運,不做任何更改的嘗試?”
“如果絕對的命運不存在的話,我可能會試著更改其中的一部分。”布芝銘說,“但事實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命運的走向,所以應該很難吧。”
“沒有那么麻煩。”“彩溢時”閉上了眼,臉上還帶著輕松的淺笑:“至少現在你就知道一項。”
“關于知曉「真相」的命運。”
“你是會聽從預言,選擇前往那里,還是會當作無事發生,在這一切結束后恢復正常的生活?
“你可能沒有很好的意識到……你正站在命運的岔口,小布子。
“從此刻起,你的抉擇將帶來全然不同的未來,而你一旦做出選擇就再也無法回頭。當然了,也會產生益損未定的后果,也許只對你,也許會對所有人。
“你能否承受這樣的代價?”
說完,“彩溢時”的身影迅速消散,不過隨后又立刻盤腿坐著出現在布芝銘的身旁。兩人之間還是隔著些距離,“彩溢時”饒有興趣地盯著布芝銘看。
“聽起來是很沉重的擔子。”布芝銘打趣道。
因為一個人的選擇就有可能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若是選對了還好,若是選錯了并且帶來了無法估量的傷害……
哪怕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指責你,估計這人也有極大可能會在余生的負罪感中選擇結束自我來贖罪吧。
布芝銘能在做出選擇后對所有人的人生負責到底嗎?答案是否定的,你我心知肚明。
對半分的概率,聽上去倒是不難選擇。
“不過……”
“彩溢時”話鋒一轉,“話又說回來了,只是讓你知道一些別人都不知道的大秘密,如果你不說出去的話又會怎么影響整個世界的命運?”
“這是個無厘頭的問題……邏輯好像不太對……”
“彩溢時”自言自語一樣嘀咕著,看起來布芝銘不給出自己的答案也無所謂了。
“……啊。”
布芝銘模棱兩可地回應著。
“彩溢時”看向布芝銘——祂笑起來。
“小布子,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好了。”
“你相信「命運」嗎?”
布芝銘抿抿唇,剛想開口就再次被對方的聲音制止。
“不不,不用急著回答我一樣的內容,那不是我想聽的。”
彩溢時溫柔地笑著,只是在這種情況下顯得有些陌生和怪異。
“在屬于你的路上尋找你的答案吧。”
……
刺眼。
布芝銘蹙著眉頭,沒有睜開自己的眼睛,反倒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在了頭上,意識也沒有完全從夢中清醒過來。
直到感覺有些燥熱時才慢悠悠地坐了起來。
布芝銘迷迷糊糊打了個哈欠,完全憑著本能和習慣晃悠悠地洗漱去了。
“……嘶。”
半晌,她看看鏡子里自己的臉,又低頭看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手心里攥著的紫色小花。
這不對吧。
難不成真有什么神術能使夢境中的東西完完全全的被帶回到現實中?就算這個世界有太多稀奇古怪的能力,布芝銘也能通過自己的所認所識基本否定。
那么現在只有一種情況最大概率可以解釋地通——自己通過夢境鏈接到了某個未知的虛構空間!
彎月森林和白色空間——就暫且這么稱呼吧,都是虛構的產物。
所幸布芝銘多多少少了解過相關的知識,這也要托感知部所學知識面寬廣的福。
人類的念想、欲望和渴求是十分強大的力量,當這種東西匯聚到一起,便會造就本不應該存在的奇觀!據說這種虛構的能力足以和蒼神媲美。
舉個簡單的例子,赫謎勒司和赫爾楽鋱,已經老生常談的機構們,就是被這種虛構的力量憑空創造出來的。
而根據布芝銘推測的,她所進入的領域也和虛構脫不了干系,只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定真假。
也有可能只是某個存在的神力波動觸及到了自己比較敏感的感知力……不小心把自己拉了進去。
能被一只原型是鳥雀的孩子稱作“媽媽”……難不成是神鴉林所侍奉的那位神鴉大人?
可后來的那位“彩溢時”又是從哪來的?
布芝銘思來想去覺得有些頭痛,干脆決定先專注于眼前即將發生的事情,比如徹的神力儀式。
至于那些困惑的問題,布芝銘決定等到今晚再次入睡時看看能不能得到解惑。
少女剛把代表著入場券象征的金色胸針別在衣領上,好朋友的敲門聲和呼喊聲就一同從門外傳來:“小布子你起床了沒?喂喂喂?”
布芝銘有些無奈地輕笑起來,輕輕搖搖頭便走向門扉處,把木門打開:“來了。”
說實在的,當夢中那張和面前人一模一樣的臉重疊在一起時,布芝銘還真有那么一瞬的晃神——現在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怎么了?”彩溢時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難不成今天的我太好看了,迷到你了?”
“哎呀哎呀……我這無處安放的魅力啊……”
彩溢時單手扶額苦笑,一副無奈但又勉為其難接受的模樣。
“喂,想什么呢?……只是昨天晚上又夢見你了。”布芝銘毫不留情地打破對方不切實際的幻想,但還是揚起一抹笑意。
“做夢做這么頻繁?怎么回事?”
彩溢時終于正經了些,面色有些茫然地看著對方,不經意間望見了房間內木桌上那束白色的風信子。
布芝銘搖搖頭:“還不太能確定……但我估計情況不簡單。總之今天晚上我再確認一下再告訴你們。”
少女閃身出來關上房門,這才看見自己原本的視野盲區還站著一位兔子小姐,對方正倚著墻,翻看自己的日記本。
應該是日記本……
彩溢時后退出距離,留給對方足夠的站立空間。祂點點頭,嘴角習慣性地微微上揚,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樣。
“聽說今天駐使館的早餐有蒸蛋羹哦。”殃翼合上薄本,收納進了自己的隨身小包內,隨后帶著些好奇意味地望向彩溢時:“話說彩溢時是不是連雞蛋也不吃?……雖說你以前是只鳥,但人形的維持還是需要營養的吧,多少吃點唄。”
布芝銘想了想,發現自己居然有些記不清自己有沒有見過彩溢時吃雞蛋的畫面了。
“額……啊……其實雞蛋我還是吃的哈。”
彩溢時摸摸后腦勺:“感覺如果雞蛋也不吃我會在神鴉林餓成閃電的。”
“但是閃電的直徑有五米。”
殃翼冷不丁冒出來一句。
“…………你小子。”
布芝銘被逗笑了,肩膀隨著笑起來的動作一顫一顫的。而彩溢時更像是被無奈的氣笑了。
“請進。”
徹此時正坐在化妝臺前。
實話說,現在的待遇可比她還不在神鴉林任職時差勁的多,至少之前她不用為自己補妝,有專人來為她服務。
不過她也不會抱怨什么。于理小姐已經治好了自己的惡疾,用生命付出了報酬,沒什么好怕的。
徹低垂下睫毛。
哪怕要她終身為神鴉林駐使館的事業獻身,她也愿意。
于理得到允許后這才推門進入,隨后輕輕關上房門。
“準備的怎么樣?”
果然還是很關心自己的狀態的嘛。
“挺好的~”
徹少了些了在外人面前的那些端莊優雅,反倒浮現出一副悠閑愜意的神情:“不過你是不是沒怎么休息好?”
徹掃了一眼于理棕眸下不大顯眼的烏青,頓了一下,語氣里夾雜著些許溫柔:“你知道的,這又不是我第一次進行這種儀式了,你也不要操勞過度了。”
“我現在能很好的為你分擔壓力了,我也不是原來那個什么都不知道、只會給你添亂子的小女孩了。”
于理揉了揉眼睛,淺淡的笑意逐漸浮現在她的面龐,她深呼吸了一番,開口道:“最后一次。”
于理拿出了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打開后徹發現里面疊放著兩條手鏈。
一條是象牙白珍珠所制,另一條則是鮮艷的赤色寶石所制。
“挑一條你喜歡的吧。”
于理笑道。
“不用擔心,神鴉大人都賜福了。”
徹思考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眨了眨眼睛,笑瞇瞇地拉起于理空閑的那只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微熱的觸感隨著指尖跳動。
“我的眼睛,于理更喜歡哪只呢?”
于理沉默了幾秒,把手從對方手中抽出,不過沒有離開徹的臉旁,變化了一下方向又輕輕掐住了對方臉上的軟肉,緩緩微笑道:“這樣啊。”
我已經給過你選擇的機會。
“這會場里怎么這么冷……”
彩溢時沒什么精神地扯扯身上的外套,白色的耳羽也輕微拉攏著,慢吞吞地跟在布芝銘后面。
也許是彩溢時的品種不太耐寒,對溫度的變化比人類敏感,布芝銘倒是沒有感覺到這里與前幾天的溫度有什么太大的差別。
這家伙到了肆莉艾文該怎么辦?
幾人到了靠近前排的位置坐下,因為沒有紙質化的門票,所以應該是想坐哪就坐哪的意思。
歌劇廳的座椅是糙面的布料,暗紅色上刻繡著金色流蘇花邊。
雖說演出還沒有開始,但除了舞臺上方的燈光之外其余已經大多熄滅,偌大的空間內安靜的可以聽見衣服布料的摩擦聲。
布芝銘把別在衣領上沒多久的胸針再次取下,正要放回進口袋時,卻突然感覺掌心一空。再一看去,那枚金紅相映的入場券已然到了彩溢時指尖,看來對方用了一個簡單的空間系神術把它“借”走了。
彩溢時輕輕捏著那枚玲瓏的長尾雀胸針,幅度不大地左右旋轉著對光:“感覺你這個比我和殃翼的都要精致不少啊,女主大人,于理怎么還偏愛你呢?”
布芝銘嘴角抽了一下,側頭笑道:“……你一定要這么稱呼我嗎。”
“你怎么不叫我女主呢?我這么年紀輕輕就已經坐上了蒼月駐使總指揮的位置。”殃翼說道,還啃著從餐廳順過來的烤吐司。
但除了日后退休,坐上殃翼這個位置基本很難再變動部門或者往上晉升了。
“那還是算了吧,”彩溢時笑了兩聲,“等你什么時候當上赫…雙赫之家總指揮之一了我再貴稱您一聲女主大人。”
布芝銘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視線自然而然地搭在舞臺上方的鏤空結構處。真是悠閑啊,誰還記得我們是來這兒調查來的?現在倒是看起演唱會了。
彩溢時無所事事地把玩著好友的胸針,那精致的小玩意兒在祂指尖變換著位置,不時被黯淡的燈光折射出不顯眼的金色光輝。
殃翼似乎昨天晚上休息的不怎么樣,布芝銘甚至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一絲困倦,也許是仍為自己的工作苦惱吧。
突然,少女眨眨眼,下意識轉頭向著門口看去。
那里被于理拉開一道縫隙,不算太明媚的日光隨著那裂痕滲入。對方應該是察覺到從遠處傳來的視線,晦暗不明的棕色眼眸瞇起來,隨著一個笑容進入布芝銘的視界。
布芝銘無意識地微微低了下頭,但目光沒有離開那處。隨后,她見到了一只小白貓翹著尾巴小跑了進來。
對,一只小白貓。
察覺到身邊人的動作,彩溢時和殃翼也轉了過去,彩溢時揉揉右眼,遲疑的問道:“那是只貓還是白色塑料袋?”
殃翼被噎了一下,沒好氣地開口道:“大哥,你之前不是開飛機的嗎?怎么轉職成畫畫的之后近視的這么快??”
彩溢時目移到布芝銘身上,不過很快又回到了于理那邊,再次開口時差點沒繃住笑意:“額……現在看清了哈。”
“是是,白色塑料袋。”
布芝銘笑著說道,目光仍是停留在于理那邊。
彩溢時老老實實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管什么于理了,彎著腰,用手掌輕輕捂住臉,忍著沒笑出聲來。
接踵而至的,越來越多的動物涌了進來,整個會場在不知不覺間愈來愈發熱鬧和擁擠。
于理在不知不覺間依靠著體型較大的動物的遮擋消失不見。
布芝銘還真是頭一次見證到如此……罕見的場景,嚴格意義上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類的演唱會——就連歌手也不是人,不亞于自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沒死、莫名其妙加入了一個死后的人們組成的機構。
她察覺到殃翼的耳朵高高束著,不時會有幾乎微不可察的轉動,于是問道:“殃翼也能聽懂同族的動物說話嗎?……話說你們在加入機構前是怎么和其它動物溝通的。”
怎么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呢?但仔細想去又一無所獲,真是讓人不舒服又無可奈何的感受啊。
“欸?”
殃翼恍惚了一下,隨后直接從地上領起一只碰巧經過的灰色兔子,思索了一下又把那兔子放下了:“按道理來說應該可以吧,畢竟彩溢時都能聽懂天鵝說話,”
那灰色的小兔就像無事發生一般,嘴部抽動著,往別的座位上跳去,像人類一樣安靜地等待著。殃翼繼續道:“只不過看起來它們不太想和我說話。”
“以前?嗯,我們兔子一般用動作來傳達信息。”
布芝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會場幾乎全部被動物填滿,三人更是被大大小小的動物包圍,粗略看去,能看到有貓貓狗狗、鳥類、兔子,甚至存在幾只銀色的狼和花色的豹。
會場漸漸安靜下來,鳴啼聲、吠叫聲之類的吵鬧全然不見,眾獸一人就這么安靜的分布在舞臺前方,有種異樣的尷尬。
正當彩溢時準備打今天的數不清第幾個哈欠的時候,這里的主角,徹,終于登臺了。
她身著淡藍色的拖尾裙,胸前別掛著一束潔白的康乃馨,手腕帶著一串明亮奪目的紅寶石手鏈。頭發盤起,異色的眸子郎星般閃爍。
“感謝各位今天也來參加儀式。”徹小姐微微鞠身,表達了自己的心情:“由于其它代辦事件,今天的歌劇被臨時安排成了音樂。不過不用擔心,在這方面我也是專業的。”
徹小姐對著臺下坐著的三人點點頭,示意他們安心。
聚光燈變得柔和起來,大部分光線集中在了于理的身上,她抬起話筒,吸吐口氣。
布芝銘能感覺到周遭有神力的波動,不免立感警惕,但僵硬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似乎是儀式開啟的前提神力注入,暗自吐糟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得不說,徹小姐的嗓音的確溫婉可柔,很難想象如果是一只真正的鸚鵡該如何發出這種聲音。她似乎唱的是一首不常見的抒情歌曲,背景音的旋律同樣質樸,讓人想到流動的麥田和雨霧。
彩溢時用右手扣著布芝銘的胸針,不知道為什么輕輕蹙了蹙眉,但很快便恢復正常。
感受到周圍的神力揉雜起來,從無形中產生又一絲一縷地匯融進在場的觀眾體內……這其實是種很奇妙的體驗,不過大概也只有感知部的人才能理解吧。
布芝銘的思緒在不知不覺間從會場走向了別處,她逐漸開始思考起音樂會結束之后他們三個應該何去何從……
不知道殃翼會不會真的對自己的占卜產生疑惑,從而因為第一次出擊就一無所獲直接放棄接下來的行程,轉而送二人回部門。
彩溢時倒是沒什么事,估計又會這里跑跑那里跑跑畫一些“藝術品”出來,畢竟它現在就是干這行的。閑的時候還會來找自己喝茶。
自己也要回到天天趕死線和晚睡早起的半死不活的感知部……明明宣傳上根本不是這么寫的。不知道明年招新的時候又會有多少人被騙進來。
想想還真是蠻好笑的。
殃翼如果是不死心那種性子的話,接下來就要去肆莉艾文了。先不考慮怎么去的問題,遇上暴風雪天氣才是真的糟糕……聽說那里致死率最高的不是遇見饑腸轆轆的野生動物,也不是糧食產量過低導致的饑荒,而是自然災害帶來的損失。
可能得多穿幾件……不過再回雙赫之家去拿衣服半多不可能了,還要去人類社會買幾件……我的錢包啊……
布芝銘默默在心里哀嘆一聲,為自己的余額虔誠的上了根香。
正當歌曲即將再次到達高潮部分之際,舞臺上耀眼的歌星徹小姐卻突然一聲不發。
她僵直在舞臺上,目光顯得有些呆滯和迷茫,背景音樂卻還在我行我素地播放著,此時此刻顯得無比突兀。
直到話筒從她手中脫落,摔碰到舞臺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巨大的鳴聲和摩擦聲,她才緩過神來一般。
不過,她沒有理會臺下幾人詫異又震驚的表情,也沒有考慮是不是應該把話筒撿起、道歉、示意后臺重新來過。她迅速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部,重重地咳嗽起來,每一聲都像要要了她的命似的,劇烈、痛苦、難以遏制。她彎下了美背柳腰,像棵枯死的老桂樹。
上一刻還在閃閃發光的鸚鵡小姐現在顯得黯淡許多,連同身上的珠寶都不再散發出迷人的、貴氣的光澤。除了那串紅寶石編制成的手鏈,全然飄逸出自己詭異的、艷麗的顏色來,毫不在意“同類的想法”。
悠揚的背景音樂謝下帷幕,布芝銘眼睛不由自主地緩緩睜大兩分,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的感知力被欺瞞了。
借著徹的神智贈予的神術所擴散開來的神力波動來掩蓋暗流涌動的另一股神力,而因為前者過于龐大,所以后者被掩護的毫無破綻,甚至瞞過感知部的成員!
是于理干的好事嗎?
自己還是太大意了……布芝銘輕咬下唇,站起身來警惕著迅速觀察了周圍的動物群體:原本呆若木雞的原住民現在一個個像是被注射了興奮劑一般,通紅的眼睛仿佛要把幾人瞪出血窟窿來,包圍在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進行著,現場一片躁動。
殃翼似乎早有準備,在剛開始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便第一時間施加了一層屏障阻隔在三人和其余動物之間,灰白透明的神力層散發著神秘氣息,像蜿蜒的溪流那樣極慢地流動著。
布芝銘再次抬眼望向臺上。
徹小姐發覺有水滴滴在地方,意識不太清晰地下意識看去,發現那水珠透著一抹狠戾的猩紅,深淵一般沖她回以相同的凝視。
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她顫顫巍巍地把按在嘴部的雙手攤在眼前。
紅色。也許自己的口紅也花掉了吧,想必被抹在臉上的模樣一定難看極了。胭脂就這么混在鮮紅的血里,不清不楚,難以分割。
舞臺上的身影踉踉蹌蹌,最終還是不住向后仰去。失去意識前,模糊的視野里閃過一個棕色的身影,輕飄飄的,似乎是隨時可能破滅的幻覺。
恐懼,驚慌,不知所措。恍惚間她似乎又變回當初那個會偷穿大姐姐衣裙再跑到原主面前問“好看嗎?”的小孩子,惶恐著需要一個可供依靠的肩膀。
徹嘴唇囁嚅,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于理。”彩溢時輕蹙著眉輕輕出聲提醒把絕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躁動的動物身上的殃翼,讓對方察覺到局勢的變化。
如果說只是儀式內容出了差錯,導致讓動物擁有神智的神術變成讓動物喪失理智的神術還可以解釋的清,但突然現身舞臺、接住暈倒的徹、現在還在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面對幾人的于理一出現就說明了事情根本沒有那么簡單。
大致符合殃翼的猜測,這是一場明顯的、精心策劃的鴻門宴,不過徹小姐似乎并不知情自己已經被信任的人當做了其中的一塊籌碼。
“那串手鏈有問題,它里面的神力和其它飾品都不太一樣。”
在神力混雜且波動異常激烈的情況下,即使是出自感知部的布芝銘也很難再精確地分辨和判斷問題的源頭在哪。不過直覺給出的答案不容置疑,也可以說是從紅色寶石中傳來的光芒和能量過于毛骨悚然,已然達到一種令人不想移開視線的地步。
殃翼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轉首提高些音量,對著于理喊道:“你作為駐使之一,應該很清楚現在的行為會帶來什么后果吧?你已經違反了諸多規定,甚至可能要背負上叛變機構的罪名!”
事實上,殃翼明白對方不可能打沒準備的仗,在于理能做出此類性質惡劣的行為之前就應該已經考慮清楚所有的利弊和后果了,現在所問的問題只是在試探。
到底是什么驅使于理下這步死棋?
于理沒有回應,自顧自蹲下安放不省人事的徹,隨后站起。她眼中沒有什么波瀾,甚至讓人讀不出情緒。
該死……如果于理是被荒誕影響的話,可能要比殃翼預估的最糟情況還要再嚴重。
威脅性質的低沉的吼叫從狼匹喉中發出,連溫順的幼貓也炸起皮毛,夾著尾巴,不時猛然用尖利的爪子劃向起到保護作用的神力層。
“這群動物不像失去理智了,倒像是被控制了。”
彩溢時不自在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金色倒三角形項鏈,順帶往剩余兩人身邊靠近一步。祂的另一只手仍是緊緊攥著布芝銘的胸針。
這話到底點醒了布芝銘——儀式的一部分是使用于理儲藏在珠寶中的神力才得以進行,也就是獲得益處的動物體內都存在一定量的于理的神力,只要知曉原理和方法,控制一定量的動物并不算什么太難的事情!
對神力層的破壞在無序粗暴地進行,失控的眾獸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牙齒、利爪、羽毛……產生的噪音撕扯著幾人的冷靜和理智,煩躁和不安在滋生蔓延。
短時間內這點物理手段無法打破殃翼設下的屏障,但臺上還存在一個危險人物——一個懂得高級殺傷性神術的危險人物,殃翼可無法保證自己能撐幾輪。
看起來撤退似乎成了一個非常不錯的不二之選。
彩溢時再度往布芝銘身旁靠近一步,把手搭在少女肩頭,側眸低聲道:“準備撤了小布子。”
殃翼望著臺上尚未有下一步動作的于理,眉目緊鎖,眼中情緒晦暗翻涌,似是不甘于就此撤退。可還是湊近了彩溢時那處,三人之間的距離縮小到了足以讓短距離傳送神術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
如果真的成功撤離了,說不定神鴉林的局勢還有一線生機。
遲遲沒有動作的于理忽地笑了起來,眼眸也稍稍彎起,嘴角上揚到一個惹人憐愛的角度。緊接著,她緩緩舉起了右手。
“……!”
布芝銘只感覺原本放置在自己肩頭、為了確定傳送目標的、沒什么力度的手掌猛然收縮,握的自己有些生疼。眼睛下意識睜大,抬手去扶不知為何突然開始輕顫不已的彩溢時。
紅發的鳥雀緊緊抓著布芝銘的臂膀。
……發不上力,別說空間神術了,現在讓祂好好站在原地估計也難以做到。殃翼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本來就高度緊繃神經發揮出的神力層現在也隨時可能化為烏有,顏色淺淡,殃翼半跪下去,咬著唇,不久便有薄薄一層細汗布滿她的額頭。
淡白色神力層猛然褪去濃郁的色彩,閃爍著不穩定的光澤,昭示著消失的命運。
而動物毫無章法、粗暴執行的行為仍在繼續。
“來都來了,就別著急離開吧?”
于理的聲音難得感情充沛,笑意絲毫不加掩飾。
布芝銘發覺自己沒有任何異常或者不適癥狀。怎么回事?為什么只有彩溢時和殃翼出了問題?
“……你干了什么?”
布芝銘聽見自己的聲音,就像第三者旁觀一般,她聽出那問題帶著些顫抖和不安——也許這發生在意料之外的事情讓自己真的有些害怕了吧。
布芝銘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但思緒幾乎一團亂麻,難以調解和控制。
“…布芝銘。”
她聽見彩溢時艱難發出的聲音,便本能的看向對方的臉。
后者也正看著布芝銘異色的眼睛,耳羽低垂著,深淺不一藍色的兩只眸子閃著復雜的光,此刻蒙上一層薄薄的霧般,祂幾乎要把不安和焦慮兩個詞展示的淋漓盡致。
紅白相間的身影手掌也顫抖著,布芝銘只感覺對方似乎越發用力起來,像是要牢牢抓住她,被籠蓋的肌膚也幾乎到了有些疼痛的地步,這不免讓她更加難以集中注意。
恐懼。彩溢時很清楚地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緒,恐懼和空虛被成倍地放大,一度到了無法維持人型的臨界點來回橫跳,現在的神力能夠依靠著布芝銘強行站立也已經是強弩之末,還在強行維持神力層保護效果的殃翼更是不必多說。
這樣下去估計真要全部完蛋了。
“布芝銘…!”
彩溢時再次喊了起來,急切地呼喚著,連嗓音也輕顫著。縱使祂自己已經幾乎無法把想要表達內容或是計劃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表達出來。
原本緊攥在手心的華麗胸針滑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細微的聲響,吸引了布芝銘的部分注意。
對了……胸針……
明明不應該有任何神力反應的胸針此刻卻浮裹著異樣的光層,明顯是施加過神力的表現!
為什么之前自己沒有檢查出來?
“神術被屏蔽了……”
布芝銘喃喃道,甚至待到她自己說完之后才發覺自己脫口而出了什么。
該死的……為什么自己忘記了這么重要的一項檢查工作?特殊的神術可被附帶上一層屏蔽感知的效果,但就算在精巧的設計也會有漏洞和瑕疵,感知部存在的絕大部分意義即是不斷研發完善自己的并破解敵人的神術。
布芝銘在心亂如麻中猛然意識到現今這種地步很大原因可能,甚至就是因為自己的失誤所造成的,就是層沒有被自己檢查出來的神術導致彩溢時和殃翼的行動不能。
而自己的胸針因為被彩溢時早早拿走,所以在神術啟動時效果并沒有鎖定在自己身上,而是拿走了兩個胸針的彩溢時身上!
神力層頂端的淡色波紋已經開始消失了,這絕對是最糟糕的事情。自己也并不擅長攻擊類神術,先不說濫殺無辜不是布芝銘的行事風格,要在突破重圍時帶上一左一右兩個幾乎無法移動的家伙就已經是赫爾楽鋱難度。
布芝銘也覺得他們完蛋了。
絕望還沒有徹底爆發、蔓延,彩溢時猛得把方才還緊緊抓住的布芝銘向外推去,一圈泛著白金色的三角花紋在少女身周凸顯,并且迅速籠罩她的整個身體。
布芝銘不免睜大了眼睛——她再清楚不過這意味著什么——彩溢時在受到雙層限制的前提下仍然選擇發動單體傳送神術將自己送出這處死地。
這會對它本人的身體產生一定量不可逆的傷害,并且極大可能會影響之后的神力使用…!
“你……!”
布芝銘不算太了解空間系神術的破解手段,并且此類神術發揮功效的時間也較短,算是中高難度的體系。
但她卻很明白一個道理。
如果她出逃,那剩下的彩溢時和殃翼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色羊羔,只能等待著終局的來臨。
——于理會怎么對待妄圖篡改自己意圖的人?
布芝銘不敢想象。
……為什么?
布芝銘心里腹誹不出一句話,心情像是被打翻又重新拾起、粗暴的被涂抹在畫板上的廉價顏料,無端讓她想起不久之前在中心城看到的彩溢時家里掛著的杰作。如果那能稱得上是畫的話。
她在視覺也離開這處地方前瞧見了許多畫面:
于理陰晴不定的面孔、徹嘴角的暗紅、殃翼無力垂下的雙耳,以及彩溢時的口型。
那是兩個字,布芝銘看出來了,它在說: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