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城第一醫(yī)院產房內，一位年輕的產婦正滿臉汗水，表情痛苦的跟著醫(yī)生的指令做著深呼吸，而后跟著醫(yī)生的指令再次用力。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產房外，一位年輕清秀，身材清瘦的男子背靠著墻壁，閉著眼，微微皺著眉，身邊一位五十幾歲的婦人在走道來回踱步，雙手合十微微擺動，嘴里反復念叨著：“保佑母子平安，保佑我抱個大孫子。”

產房內，一聲嬰兒啼哭，粉粉白白的嬰孩出生，醫(yī)生雙手托著嬰孩，面上的驚訝一閃而過，此時美麗的年輕婦人虛弱的躺在臺上，喘著氣喚了一聲：“醫(yī)生！”

護士走上前，低頭輕聲對年輕婦人說：“是個女孩，嗯…是個漂亮的月亮寶寶。”

產房門開，護士抱著嬰孩出來，年輕男子和老婦人高興的迎上前，年輕男子焦急的問道：“怎么樣怎么樣？我老婆怎么樣？”

護士笑著說：“恭喜啊，是女孩兒，2.7公斤，生產很順利，產婦狀況良好。”

老婦人聽到是女孩兒，笑容一下就收斂了，皺著眉說：“真是不爭氣喲。”

護士撇了老婦人一眼，看著年輕男子，邊側身將嬰孩對著年輕男子，邊說：“你看看寶寶吧，你太太一會兒就出來了。”

年輕男子點點頭，低頭看去，突然瞪大了眼睛，退后兩步，不可思議的看著護士，嘴里含糊的問護士：“這……這是？”

護士面色轉冷，語氣沒什么起伏的道：“你的女兒。”

老婦人見狀走上前，伸著腦袋看了一眼，脫口而出：“啊啊啊妖怪，妖怪啊，怎么生了個妖怪。”

嬰孩因這一聲突如其來的驚呼身子抖了抖，然后啼哭起來，護士皺眉，抱著孩子后腿兩步，略帶不悅的道：“請安靜，”而后低頭看著懷里啼哭的嬰孩，輕輕拍著后背，沒什么感情的開口：“這是白化病，基因突變引起的一種先天性遺傳疾病，孩子剛出生，現(xiàn)在膚色偏粉紅，時間久了可能慢慢會蛻變成乳白色，毛發(fā)一般呈現(xiàn)白色或淡黃色。”

年輕男子木愣的看著孩子，身邊老婦人皺著一張臉生氣的指著年輕男子罵道：“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們結婚，你看看你娶了個什么討債老婆生了個賠錢貨，不僅賠錢還丟人，什么白化病，分明就是妖怪，這是祖宗懲罰我們呢，哎喲！我命怎么這么苦啊，五兄妹就你最不省心，娶了個狐媚老婆，生了個妖怪女兒，哎喲，怎么辦喲。作孽啊，作孽啊。”

七日后

F城郊區(qū)一房一廳出租屋內，年輕美婦人坐在床邊抱著孩子喂奶，眼圈紅紅腫腫的看著懷中粉粉白白的女兒，第一眼看到女兒的時候她就哭了，她不知道什么原因導致她的孩子變成這樣，醫(yī)生說，孩子外表還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孩子眼睛是先天性弱視，會有視力障礙，這幾天她一想到這就哭，她老公是貨車司機，她出院后老公就接貨到外省送貨去了，招呼婆婆過來給她坐月子。

婆婆在廚房做著每日都做的湯泡飯，雞蛋都不舍得放一個，嘴里罵罵咧咧：“生個妖怪出來還要我伺候你坐月子，我們那個年代生完孩子就要下地干活兒的，哪有這么精貴啊，也就我兒子慣著你，換作以前，你這種媳婦兒是要被夫家掃地出門的，肚子不爭氣還要坐月子，少奶奶的命都沒你好。還不過來吃飯，等我請你呢？我說你就把那妖怪扔了，和興盛再生一個，要么就離婚，別拖累我兒子，我兒子才24歲，又不是不能再娶一個，當初興盛要是聽我的，也不會………………”

婆婆罵罵咧咧的說著每天都要重復的話，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剛開始那兩天美婦人還會被刺激哭，現(xiàn)在就當沒聽見，充耳不聞。

一個月后

劉紅英臭著臉提著行李袋，對著兒子說：“我回鄉(xiāng)下了，我跟你說的話你好好想想，這女兒你要來也沒用。再生一個吧。”

方興盛低著頭，眼皮垂下，擠出一絲笑道：“媽！這些以后再說吧，家美才出月子，我送你下樓，你路上小心些。”

方興盛送完母親，上樓進房間看著坐在床邊的妻子，開口道：“你別怪媽，她是啰嗦一些，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軟的，她也是心………”

“女兒還沒起名字呢，不準備起了嗎？”何家美打斷丈夫的話。

方興盛頓了頓，走過去坐在妻子旁邊，溫聲道：“最近一直在送貨，把這事兒都給忘了，嗯……就叫……就叫方甜吧，希望她以后每天都過得甜甜的。”

何家美轉頭看丈夫，眼里含著淚：“你這一個多月來沒有抱過女兒一次，你媽喜不喜歡我女兒都不要緊，我不跟她過日子。”

方興盛看著美麗的妻子，看著她含著淚的眼睛終究是什么話也說不出口，起身出去，邊走邊說：“做午飯吧。”

何家美低下頭看著女兒，心疼的用指腹輕輕的撫摸她的小臉，她的女兒該怎么辦呢，除了自己，沒有人歡迎她的到來。

“叮鈴鈴”一聲電話電話鈴響

何家美隨手擦干眼淚，起身走到房間門口，拿起桌上的電話聽筒輕柔開口：“喂！哪位？”

電話那頭響起渾厚低沉的嗓音：“美美！身體恢復的怎么樣？”

何家美聽出是哥哥的聲音，嘴角努力勾起一個笑容：“挺好的，都恢復了，哥哥吃飯了嗎？”

“還沒下班呢。”

“嗯！還沒下班呀，我準備做飯了。”

“你做飯嗎？你婆婆不是在家照顧你？”

“婆婆今天回去了。”

“呵～真是不多不少剛好一個月。”

何家美無聲的笑笑：“哥哥！咱媽還好嗎？”

“挺好的，你要不要來哥哥這住一段時間？媽說她想外孫女了。”

何家福比何家美大五歲，村里唯一走出來的大學生，因大學成績優(yōu)異還曾公派到美國交流學習兩年，如今在省會城市機關單位任職，半年前當了爸爸，何母便到大兒子家照顧兒媳月子，因何家福夫婦都是公職人員，工作比較忙，產假修完就回去上班了，何母就一直沒得空回老家，聽說女兒生了一個不正常的孩子，心里焦急，又聽女兒說婆婆會去給她照顧月子，她也就沒有著急回去看女兒，畢竟那會兒的交通不是特別便利，省會到F城坐大巴要十個小時。

何家美看著懷里的女兒，聲音輕飄飄的：“不了吧，甜甜還小，天氣太冷了出門我怕她生病。等天氣暖和了我再帶甜甜過來。”

“寶寶叫甜甜嗎？”

“嗯！剛取的名字，下午去上戶口。”

這一年是1990年，何家美21歲，冬天的南方小城，天空下著雨夾雪，陰沉的天空不露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