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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惟此秋涼知我意

貳拾捌花影

紅泥提槍殺氣騰騰地闖進來,梗著脖子張望片刻,四下的靜默里,臉龐倏地紅溫,竟胡亂嘟囔著原樣倒退出去,門都重新關好,仿佛如此光陰便可同溯,從而免卻許多尷尬。

黃熟本在門前偷笑,見她臊著臉賊兮兮地退出來,微微詫異,隨即婉笑著柔聲提醒:“若是找寧小哥,他就在里邊。”

第一眼不免訝異。寧白鸞身邊,怎的凈是些如此年輕的一流高手。

紅泥杏眼狐疑地望著眼前女人,瞧不出絲毫破綻。憨憨地抱拳道謝,轉頭又糙漢般甩著膀子沖回去。

“寧!小!白!”

貞女性情直率,卻也不至這般不輸男子的豪邁。來人有少年般冒失的意氣,門第一次開,大家幾乎都不免嚇了一跳;等到看她滑稽地退回去,嘴角便有些壓不住;而今再度闖進來,眾女大都啞然失笑,幾人甚至前仰后合地笑出聲。

心里羞憤,憋著的火氣只會發到寧白鸞頭上。微紅著臉重新細致地環顧四周,猛然發現茶桌底下藏人。

那張臉與記憶中有些出入,但心里的感覺不會錯。

就是他。

大步流星地上前,槍墩猛跺在地,俯身伸手逮兔子般拎著后領子將寧白鸞提出來。蹭過桌檐時掛掉了假發,一團黑發連同花簪一同落地,紅泥愣了半晌,牙關咬得吱吱響:“好啊你,玩得挺花呀!”

寧白鸞微微汗濕的白發狼狽地散伏在額前,慌亂地擺著手:“我,我可以解釋……”

槍倚在椅上,紅泥瞇起眼,兇狠地扯了扯嘴角:“我可以揍你一頓再聽!”

嫻熟地將他反挾到腋下,不由分說當眾咬牙抬手恨恨地扇在他的屁股上,清脆拍聲有規律的一下下響起,打腰鼓一般。

寧白鸞性情遲鈍,倒也不覺得多羞恥,只是莫名心疼起阿克占幸吉。

如此嫻熟的手法,非一兩次所能造就,料定常規學法十幾二十日練不完“粘桿”正法,配上這般手段,倒利于記憶入門。

師父領進門,教的時間不必太長,教派與世家的存在主要為監督練功、統一意志,成長仍重在個人。向盲人授學不易,紅泥雖然來遲,面上不見凝重,看來阿克占幸吉已經記下粘桿正法,也確有天賦。

想到這,他沒來由地開心,唇角不自覺勾動。

忽覺紅泥肢體哆嗦了一下。

怔然抬頭與紅泥對視,看見七分震驚三分嫌惡的神情,心里暗叫不好。

自己要被當成綦毋忘憂一般的怪人了。

心里剎那間閃過萬千思緒,紅泥思慮再三,確信寧白鸞是在故意亂她方寸,可轉念一想,若是真“爽”到他怎么辦?

未拿定主意,卻聽見臺上洪亮大氣的歌聲,怔怔地送開挾抱的手,癡癡向臺上矚目。

寧白鸞也愕然,直身抬眼,望著臺上人丹唇翕動出神,像秋涼的人間平白呼出了一陣煦風,內心深處仿佛有麥田忽然翻涌起來,許多舊憶隨之閃爍,撥動心弦。

顧琀固然是大氣的,可哼唱《巾幗》的唱詞時,聲音反倒異常溫婉,像持家婦人懶于外顯的私心。天下人唱《巾幗》,都想著懷玉將軍的大氣,一味追求洪亮渾厚的女帝般音色,雖然叫座,卻總缺乏觸動。

佳音吐露的唱詞,卻像心聲,洪亮里不失隱秘的柔情,聞者動容。

恍然驚覺,所謂貞女,不正是不那么幸運、不那么強大、也不必背負那么多的顧琀的縮影嗎?

忽覺親切。

紅泥不知何時已然坐下,把寧白鸞晾在一邊。

本來要興師問罪,卻被當下情景震撼,即便不解文雅的她也一時忘記目的,全心欣賞——記起來也無所謂,原本也只是氣寧白鸞醉心艷俗,當下親眼得見,最多數落幾句,問詢幾句,面上過去,心里也就過去了。

臺下人驚艷,臺上人沉浸,在場所有人耳目仿佛都被剝奪,包括剛閉鎖好兩重門入內的黃熟。

中秋佳節,萬家的歡聲,秋蟲的絕唱,糕餅的香甜,連同空中展顏的明望一起,一切的一切都漸漸黯然、褪散,淡出識海。

僅存的,略顯凌亂的“戰后沙場”,“懷玉將軍”按劍旋步,并指胸前,靈動的身步渲染出塵埃落定的滄涼。

舞步漸緩,漸息。世界要幾乎歸于徹底的寂靜,戲里戲外的人心,也隨著緩緩收回點地的軟皮筒靴一同下沉,下沉……

正是此刻,死寂里闖出女孩的赤腳,凌亂白發晃進眾人視線,靜默的萬籟忽然驚醒,交響在耳際。幕后的彈奏下意識停止,仿佛這個女孩,天生就不該搭配任何故意為之的樂聲,只作為自己的人世,與外界龐大的人世共鳴。

眼神足以改變一個人的面相,璧人般的輕羅完全不見原本的模樣,亂發下冷淡、警惕卻堅毅的眼神,猛地將寧白鸞拉回數年前的桐樹下,驚動記憶里那雙悲天憫人鳳眼中的倒影,赫然是模糊了已久的,自己的面目——本來面目。

癡癡地張口,不自覺想要驚嘆,卻不知怎的連氣息都呵不出。

“好、好美的女孩……”紅泥怔然回神,“真想娶回……不對不對。”轉頭滿意地看向寧白鸞:“三分像你,娶你也一樣。”說完便扭回頭抿著嘴憋笑。

“胡說什么……”寧白鸞匆忙遮掩剛才的失神,心里卻有些慶幸。

雖不知禍福,但一路走來,哪怕經歷那次劍走偏鋒的閉關,至少還有留下三分本心嗎?

不對,怎么就成“娶我”了?猛然抬眼去看紅泥,卻只能瞧見忍得輕顫的肩。

念及紅泥匆匆趕來、車馬勞頓,聽過大戲,商量借宿一日,翌晨啟行。禮讓再三,黃熟還是執意空出房間,欣然與佳音擠在一屋,紅泥畢竟不熟,遞上銀兩略平了人情,黃熟不拒,免得彼此別扭。

寧白鸞不禁感嘆,青衣社黃熟的閨房,倒快要比宋府東廂和霍府客房還熟悉。

入夜久不歸,尹詩源尋來,候在門外,陶醉地聽完戲的尾聲,恍惚想起目的,又不敢張揚。寧白鸞有所察覺,爭得貞女們準許,隱蔽地帶他進來,允許睡在外院平日里演戲的大堂。

方才酣暢淋漓地賞了一場大戲,紅泥雖略顯疲憊卻全無睡意,加上心里憋著許多事不吐不快,硬拉著寧白鸞到大堂,與尹詩源一同討論近日之事。

“寧小白,你最近干嘛了?總不會……一直待在宋家?”

寧白鸞略顯慌亂地摸了摸鼻子:“宋家待滿十五日就出來了,住了幾天客棧。”

“有錢燒的,宋家求你你不住,非出來花錢住客棧。”紅泥撇了撇嘴,心情卻似乎不錯,語氣隱約帶著幾分雀躍。

紅泥又問:“之后呢?住在落子班?”

寧白鸞有些尷尬:“咳咳,來落子班,為制藥救人。”

皮笑肉不笑:“那人是怎么認識的呢?”

寧白鸞嗆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起來,紅泥保持著僵硬的笑容,報復似的把他并不寬厚的背拍得邦邦響。聽見紙響,轉頭看向尹詩源,見他正將一張記滿的紙攤到一旁晾干,從隨身的書箱里取出一張新紙,小心關好書箱,執筆再寫。

書箱兩側隔開,一側是清白的新紙,另一邊也矮矮地摞著紙,紙背透出字跡。

書箱她知道,和霍興兵混熟后,霍為他定做的。只是這是記了多少?

“?,尹老二,你這是一路都在記?”

尹詩源愣了一下,心說就算懶得記紅泥姑娘您也別亂起綽號呀,“老二”冒昧啊?原本附庸風雅卻尚能勉強解釋的名頭,怎么突然多了一股子騷味?

側目偷睨寧白鸞,被揪著后領子的師父沒敢笑,自己就更不敢了。遮掩起心痛答復“未來師娘”:“算是,武試以來的見聞,都記著。”

“哦——”紅泥揚著下巴豎起大拇指,“有我的事吧?那要是哪天出書記得給我提成。”

尹又偷瞄寧白鸞。這些記事的處置,他沒想過,寧白鸞也沒提過。

“師、師父……這個不用燒吧……”

聽著弱弱的問聲,寧白鸞忍俊不禁,輕聲笑道:“挺好的東西,你留……著、玩……唄。”

似乎見不得他太舒坦,后領上的手又開始扯著他晃蕩。

“紅、紅泥……”

“干嘛?”紅泥停手沒好氣地問。

“這段時間辛苦自己過,可還好嗎?授業順利嗎?”

寧白鸞知道,紅泥就等著這句呢,自己今天要是沒問,或者尹詩源先問出,這坎兒就算過不去了。

溫柔得有些假惺惺的聲音,刺激得尹詩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紅泥愣了一下,隨即仰著臉自豪道:“姑奶奶是誰啊?當然都教會了。”

神情真摯,沉浸,情感飽滿。

念及酒肆初見,念及往日種種,寧白鸞頷首垂眸。

紅泥總歸是世家里出身,也總要回到世家里去。像許多世家子弟,親情血緣,在她眼里一定很重,而自己也自知不曾也永遠難以達到那個重量。既然終有一別,在此之前,便盡己所能給足她慰藉,此后無論風雪艷陽,不復過問。

他未察覺,這一刻,已在心里作出抉擇。

人在試圖周全難以兩全之事時,總會自尋臺階,會下意識合理化自身的臆斷。紅泥從未將粘桿傳承看得很重,只是將旁人看得很輕很輕,因而對旁人守秘卻獨向寧白鸞傳授。他不會知道,血緣與親情都只是輔因,紅泥真是因為聽了他的話才教授阿克占幸吉。

一直以來篤信不移的知意天賦,在她并不漫長也不算輝煌的人生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犯了重錯。

“你那是什么表情?”調侃一嘴,不再理會寧白鸞,反倒笑容輕快地轉向尹詩源,含沙射影起來,“要我說,男人沒了女人就是不行,天下最年輕的絕頂寧大俠,離了我才幾十天,就呆滯成這般模樣——就這還是跟宋小姐和青衣社……混了段日子呢。”

對宋儀印象不賴,青衣社的貞女們更是驚艷地顛覆了她的認知,最終沒用“廝混”乃至“狗混”的貶義詞。

那些可都是好女娘,要說也是寧小白可惡。

話音剛落,寧白鸞揚起臉苦笑,尹詩源停筆賠笑,心有靈犀地捧道:“紅泥(姑娘)是世間難得的女子,豈是他人隨便能比?都是我(師父)的不是。”

三人同時一愣,又是一同發笑。紅泥笑得花枝亂顫,指著二人鼻子說:“你們師徒倆真是越來越像了。”

笑意收斂,尹詩源察覺什么,忽然一陣后怕,側眼偷瞄寧白鸞。

寧白鸞臉上笑容僵硬,瞇眼狡黠而陰森道:“明天加練。”

無所謂尊卑禮節,只是為尹詩源著想,動容是為了二人都有臺階下。尹詩源摹形為文、誦文為知的強識天賦,天下獨一份,可惜底子卻還是太差,若根基扎實,早能和二流交手。正愁師出無名,這小子倒自己撞上來了。

不知不覺,似乎省略了“記名”的前綴,真把他當徒弟了。

聲音輕飄飄的,卻壓得尹詩源顫抖的手快握不住筆,紅泥笑得更歡。

起先一個封心一個厭世,一路走來,一同學會了適時得流露真情,也學會了簡單的人情世故,訕笑的神情都格外像。

心神蕩漾,半開玩笑重提舊事:“要真沒空討媳婦,不如姐姐我委屈一點,把你要了得了。”

聽者無意,望著那張鮮麗不輸少女的面孔,想起紅泥年齡,又想起諸多典故,不由得出神。

心下暗嘆,世間女子,老得尤快,男子二十才弱冠,女子三十卻已是徐娘半老——區區四年,是否真會添上許多皺紋?

女子直覺準過男人,察覺他嘆氣,紅泥不忿,湊到面前:“怎嘛?嫌姐姐老啦?姐可是風……風……風什么來著?”

寧白鸞讀書也有限,順口答道:“風韻猶存?”

心下疑問,“風韻猶存”是否真是這樣用?

“對,對!就是‘風韻猶存’!姐姐我風韻猶存,可不算委屈你。”拍著飽滿胸脯,頗為自矜地接過話。

苦了一旁的尹詩源,始終心驚。口才不比文才,心里想到“風華正茂”沒來得及出口;望著阿克占紅泥自詡“風韻猶存”時得意洋洋的面目,想笑又不敢笑,快要憋出內傷。

紅泥正在興頭上,自覺事情有望,試著模仿貞女們的扭腰,看見寧白鸞臉上微笑,以為迷得他心神不寧,卻不知是方才動作滑稽,狗熊蹭樹般,仿佛打了串八極的“大纏”。

各自得樂盡興,插曲不了了之,談回授徒詳情與入京正事。

暖黃油燈下,寧側耳聽著,尹執筆記著,似乎總是紅泥在說,直至三更。

酒月拾柒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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