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娣閉上說累的嘴巴，抬起手腕看手表，足足說了三個小時，再看面前三張木訥的小臉，又是一股氣從心里冒出來。
枉費自己說得這么辛苦，他們卻一點也聽不進去！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們平時也要給他們加強一下教育！”
吳強何麗也聽困了，木木地應著，“大姐，知道了。”
吳有娣挑剔的眼光掃視桌面，“這些蛋糕、零食、可樂都不是健康食品！全部扔掉！水果今天吃不完也別吃了！也全扔了吧！”
她不等吳強何麗說什么，從廚房拿了幾個垃圾袋，讓羅剛把桌上的食物全部放進垃圾袋。
何麗慌忙去搶救那些食物，“不，不用了，我們自己收拾吧，大姐，我們自己能收拾，不用麻煩你了，真的不用了……”
吳有娣當沒聽見，把桌子清空，“我們先回去了，記得讓一一和小紅多做點練習題！”
“不是，這……”吳強在后面叫，也試圖把那些食物留下來，“大姐！等一下！大姐！大姐！”
吳有娣和羅剛，一人提兩個袋子走了，何麗還坐在沙發上生氣，“她有病是吧？？？說我們買蛋糕零食給孩子吃是浪費，她自作主張扔了那些吃的，就不是浪費了嗎？？？”
吳強示意三個孩子趕快進屋，在門邊賠笑，“我大姐這人你也是知道的，她一向就喜歡自作主張嘛，她也是為了我們好……”
“好什么好？？？”何麗忍無可忍地爆發了，“這是我們家！不是她家！她成天在這里指手畫腳干嘛？？？”
吳強擺手，指指孩子房間的門，“你小點聲，一一他們聽見了不好。”
何麗的發泄才剛開了個頭，哪停得住，“說什么她為我們好！你倒是說說看，她多管閑事有讓我們家變得更好嗎？？？一一他們有因為被她罵，就變得很聰明很懂事嗎？？？我跟你說，以后不要再讓她來！我不想看到她！”
一一在房間里聽著媽媽在外面發火，心情還是很差，生日派對泡湯了，媽媽精心準備的一桌子美食，一口都沒吃上，還挨了一頓數落，這個生日太掃興了。
小紅倒不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在書桌上翻找東西，小東在床邊坐著，手里抓著一個球玩，小眼睛時而看一一，時而看小紅。
“找到了！”小紅雙手捧著一張畫，“一一，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生日快樂！”
紫色的頭發，紅色的臉，藍色的上衣，綠色的裙子，白色的鞋子，一一被這配色逗笑了，“你畫的不會是我吧？”
小紅認真地點頭，“是的！畫得不錯吧？還有哦，我還會剪紙！”
她從作業本下面拿出其他“作品”給一一欣賞。
“你這剪的是什么？”一一拿在手上翻來倒去也看不明白，那些奇形怪狀的剪紙，到底是人還是動物。
“是白娘子和小青啊！”小紅語氣有幾分得意。
“剪得也太抽象了。”一一笑完把剪紙給回小紅，“藏好，別讓爸媽看見了。”
小紅的剪紙激發了一一的靈感，她也找了幾張廢紙，按照自己的想象，畫了幾個漂亮的女孩，上色，裁剪，紙娃娃就做好了。
一一生日兩天后，吳來娣來到吳強家，何麗提著個水果籃子要出門，“對不起，四姐，我們一家很久沒去看我爸媽，趁孩子們放假，也該帶他們去了。”
“去幾天啊？”吳來娣見孩子們都背著包，不像是去坐坐就回來。
“說不準，少說也要一兩個星期吧。”何麗下決心不再讓吳有娣和吳來娣干涉自家的事，第一步就是要減少和她們的來往。
吳來娣從吳有娣那里聽說了吳強何麗給孩子辦生日派對的事，準備了一大篇話要給弟弟弟媳上課，誰知竟沒機會講，她不肯罷休，從吳強家出來，直接去了吳大柱和鐘細妹家。
吳引娣來得更早，她臉色很憔悴，唉聲嘆氣地說著公公的病情，“老萬他爸得的是腦溢血，前些天頭痛、惡心、說不出話、起不了床，送到醫院去，醫生說，恐怕會癱瘓，以后都得在床上躺著了。唉！我跟老萬單位效益長期不好，都下崗了，做臨時工那點錢，哪夠給他爸治病啊！”
吳大柱和鐘細妹唏噓了好一陣，從房間里拿出一萬塊錢積蓄給吳引娣，“這錢先拿去頂一段時間吧。”
“你要是手頭寬裕，也幫幫引娣唄。”爸媽這話，吳來娣可不愛聽，三姐錢賺得少，她的錢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等等，爸，媽，我先跟你們說，阿強阿麗他們把一一送去了阿麗爸媽那里……”
吳大柱夫婦不明白吳來娣為何在意這件事，“送去了又怎么樣呢？你特意來說這事干嘛？”
“我是說，阿強阿麗現在不聽我和大姐的建議了，一一期末考試沒考好，他們還給她辦生日派對，太不像話了，這么縱容孩子不行的……我跟大姐為他們好，說他們幾句，他們也聽不進去了，爸，媽，你們得說說他們……”
“你們差不多得了，”吳大柱夫婦不認同大女兒和四女兒的做法，“沒必要老那么操心阿強家里的事，還有，引娣有困難，我們都在這幫她想辦法，你也不來關心一下。”
爸媽聽不進自己的話，吳來娣很有氣，“是！她吳引娣家里是很困難！可你們也別忘了，去年家里裝修，前年老家房子被洪水沖垮，她和吳招娣是理也不理，家里有什么事，都跟她們無關！就關心自家的那點事！”
吳引娣本就很心煩，吳來娣這一通指責，她是非反駁不可，“是，就你和大姐最無私了，敢情你們是從來不關心自家的那點事是吧？那你和大姐干嘛還為了門口種菜不發芽這種小事，往娘家跑呢？”
“好了都別說了！”吳大柱夫婦見兩個女兒又有翻舊賬的苗頭，趕緊阻止，“引娣你還是快去醫院照顧你公公吧，來娣你也回去吧，聽說朱健考上了重點高中，看要不要帶他去旅游放松一下，孩子上了高中就沒時間玩了。”
吳引娣想起出門前還在熬中藥，趕快回家，好在萬峰已經關了火，把中藥倒進罐子里，“媽你回來了，我把粥也熬好了，要去送給爺爺。”
“你在家寫作業，我去吧。”吳引娣為兒子的懂事感動。
“不，我去，你一大早起來就忙這忙那，還是休息一下吧。”
萬峰拎著藥罐和粥出門，經過公交站旁，一個圓臉矮胖的女孩叫他，“嘿，萬峰你去哪呢？”
“我……我去市第一醫院給我爺爺送飯。”
她是萬峰的同學牛小銀，一向對他有好感，今天本來要去公園玩，見了他就改變了主意。
“那你不坐公交車？”
萬峰想省錢，走四五個站，就能去坐直達車了。
牛小銀掏出幾個硬幣，“給你坐車。”
萬峰沒接，“謝謝，不用了。”往下一個公交站走。
“哎！等等！我幫你拿點東西！”牛小銀追了上來。
“那怎么好意思？不用……”萬峰話還沒說完，牛小銀就從他手上拿過了藥罐。
牛小銀一路換了三次手，在車站站臺的凳子上坐下，“累了吧，你回去好了，我提就行。”
“誰說我累了，我坐一下而已，提得動。”牛小銀說著，盯著萬峰側臉看，萬峰長得不是特別帥氣，成績中等，但牛小銀就是欣賞他。
一輛公交車停下，羅剛和朱健從車上走下來，萬峰想起前天晚上在一一家挨訓的情景，多少有點不自在。
羅剛看到了萬峰，“你在這里等車？我和朱健要去體育館打球，還想叫你一起去，打電話去你家，你媽說你到醫院去了。”
“嗯。”萬峰不打算多說，但羅剛有話要說，“你有時候去舅舅家，也得督促一下一一和小紅，別成天只顧著玩，要好好學習。”
朱健也說，“她們不只是學習不好，性格也不好，我媽說，她們是又懶又不聽話，要幫她們改正缺點才行。”
萬峰望著他們搖頭，“沒那么嚴重，小孩子愛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有缺點也正常，你們老是只看到她們的缺點，看不到她們的優點。”
“她們有什么優點？”羅剛和朱健跟他們媽媽一樣，都把一一和小紅當成問題小孩。
“一一善良、樂于助人，小紅樂觀、隨和，你們不了解她們，也不要輕易否定她們。”
萬峰說的這些，羅剛和朱健毫無感覺，仍固執己見，他也不跟他們辯下去了，“我先走了，以后再聊。”
朱健看著開走的公交車，“萬峰旁邊的女孩子，是他同學嗎？”
“不知道，總不見得是女朋友吧？他才上初二。”
羅剛朝開近的公交車招手。“難說哦，我們班上就有人初二談戀愛……”
“別人有可能，萬峰應該就不會，他這人特老實。”羅剛和朱健說著話上了公交車。
又過兩天，吳強何麗帶著一一小紅到吳引娣家，吳招娣也帶著小梅來了，姐弟幾個坐下討論吳招娣和吳引娣家的困難。
吳強能給兩個姐姐的幫助，就是從自家的小金庫中各拿一筆錢給她們，不多，但好歹能讓她們撐上一段時間。
“大姐和四姐……”吳強才開了個頭，吳招娣和吳引娣臉色就不好看了，“能不提她倆嗎？提到就氣！”
“唉，你倆小時候在二叔家住了幾年，回到家跟她倆總合不來，可咱到底還是一家人，不可能永遠這么斗氣是不是？”
吳招娣和吳引娣寄住在二叔家時，被二叔二嬸呼來喝去，像小保姆一樣照顧堂妹和堂弟，二叔二嬸從來都把好吃的留給自己孩子，讓吳招娣和吳引娣吃剩飯剩菜，穿大人舊衣服改小的衣服，那時她們天天盼著能回自己家。
但回自己家以后，爸媽竟也偏心，大姐四妹成績好，干的家務就少，五妹和弟弟年紀小，也不用干活，什么好吃的也是給他們吃，吳招娣和吳引娣不是天生愛吵鬧，只是心中積滿了委屈，才會老跟大姐四妹吵架。
吳強對她倆的委屈是有些了解的，但還是幫爸媽說話，“咱們那年代，家里也沒什么錢，孩子又多，爸媽要想一碗水端平，那確實也有難度，不是說故意對你們不好。”
何麗有跟吳招娣吳引娣同樣的經歷，更能理解她們，“有什么不愉快都是以前的事了，重要的是，現在要把日子過好，我聽我大弟說，縣中學招校工，工資雖然也沒多高，可工作時間不長，又有雙休日、暑假，我讓他幫你們搞搞關系進去。”
吳引娣看她二姐，“那我倆都能去嗎？要是只招一個，還是你去吧，我照顧我家那老頭，沒時間去呢。”
“不只招一個，洗衣房、食堂都招工的，我讓我大弟想辦法，盡量把你倆都招進去。”
何麗這么熱心地幫助她們，吳招娣和吳引娣很是感激，怨氣也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