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欣聞公子近日治河頗有成效,百姓交口稱贊。蘭佩本不敢打擾,只是前日鎮國公長子莫瀚約我游湖,實乃醉翁之意不在酒。言語之間多有試探,打聽我素日交游。蘭佩自然守口如瓶。請公子對莫公子多加提防。
蘭佩”
我把信封好,交給了碧云。
春景樓有一套自己的機密信件聯絡系統,效率比尋常郵差快許多。我不能直接聯系三皇子,只能把信寄到蕭炎交給我的一個聯絡地址。
我交游的大臣貴人比較多,蕭炎自然明白這份好處,別人也肯定能看到我的炙手可熱。莫瀚這人,我原本只當一個富家花花公子,誰知是蓄意接近,想要打聽我的客人情報。
“蘭佩姑娘,平日里四處周旋,想必也身心疲憊吧,不如尋一棵大樹靠著?”
莫瀚當時坐在船上,搖著扇子,笑著引誘我。
“多謝公子厚愛,蘭佩不過區區浮萍,如何能停泊?”
“沛國公一直垂憐于你,聽說此前還送了你一柄上好的和田玉如意?”
“大人們的厚愛,蘭佩銘感于心,并不敢心生貪念。”
整個游船的過程莫瀚一直在刺探我。過去也有些客人希望我行個方便,做一個傳話筒,我一般是根據蕭炎的指示相機行事。而莫瀚似乎沒有一個明確的利益上的目標。他在試圖從一件小事開始讓我服從于他,從此而往漸漸歸于他的陣營。
莫瀚的背后理應是鎮國公,不過鎮國公又是什么政治傾向呢?
我思來想去,還是應該及早把這件事告知蕭炎。
想起來,今日莫瀚一直沒有在我身上找到突破口,憋了氣。他上岸時還故意撞了我,害我跌倒在岸邊,泥土污損了我的羅裙。
我不敢有慍色,只自己起身。這時卻聽到了莫瀚熱情的招呼聲:“懷瑾,阿照!”
我轉頭,看見裴懷瑾穿著藍色圓領袍,身邊站著一個一身火紅的青年,英眉似劍,想必就是莫瀚口中的“阿照”了。裴懷瑾看到了我羅裙上的泥污,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王照看也不看我,只是和莫瀚說話。
莫瀚說:“阿照,你怎么有興致來這一處游玩?”
那人說:“還不是子瑜,非說我在西南待久了,京城的風景有些變了,拉我出來看看。我只想快點熟悉圣上剛交給我的軍務。”
莫瀚呵呵笑了,說:“不愧是驃騎大將軍,總是心系公務。”
驃騎大將軍?原來這人便是王照,傳說中的少年英雄。我忍不住打量了他幾眼,而王照一察覺到我的目光,就把頭撇了過去。
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裴懷瑾,也就是裴子瑜,開了口:“莫兄好雅興,約了春景樓的蘭佩姑娘出來,居然一人獨占了。”
王照似是被這句話觸動了,轉過頭看我。
莫瀚滿不在乎地說:“害,大不了下次再約出來,陪我們哥兒幾個一起游玩。不過懷瑾平時不是常能見著蘭佩,有什么好稀奇的。”
裴懷瑾笑了,說:“今天就先讓蘭佩姑娘回去吧,你,和我們接著散步。”
莫瀚上前攬住裴懷瑾肩膀,大笑說:“恭敬不如從命。哎,你們幾個,把蘭佩姑娘送回馬車上去。”說著,他們便離開了。
王照看著我,欲言又止,還是跟著走了。
我回到春景樓里,吃了白芨給我開的藥,給蕭炎寫好信,便躺下休息了。
跟莫瀚的這次見面實在令人心累。
值得慶幸的是,莫瀚以后也沒有再來約我。他約的都是新人蝶玉。
蝶玉最近也挺紅的。蕭炎覺得,有我一個不夠,應該再加一位作為補充。我是溫婉的冷美人,蝶玉就是活潑的紅玫瑰。
我聽碧云說,蝶玉之前還和蕭炎薦過枕席,不過蕭炎拒絕了。
王媽也知道這件事,她是有些奇怪的。據說以前蕭炎偶爾留宿春景樓,并無所謂侍奉的人是誰。我來了之后他要調教我,所以就都是我在侍奉。可是后來成了習慣,就都是默認我去陪他。蝶玉也是蕭炎看重的新人,可是他并不曾親自教習她。
有些姐妹覺得蕭炎可能是對我有情了。不過我想他只是對枕邊之人比較慎重。
三皇子早有皇妃,乃是當朝宰相何祎之女何婉婕。
蕭炎生母卑微,原本不受重視,并不會被指這么好的親事。這幾年太子有些頹廢,圣上或許也想做二手準備。
聽說他最近在徐州每日親臨一線,穿著蓑衣,戴著草帽,指揮疏浚工作。三皇子還命人去尋訪了隱居的懂得水利的學者,請學者出山幫助治河。這位學者原本是懷才不遇,對朝廷心灰意冷,故而隱居山林。此番三皇子盡心盡力,為民請命,還用私庫救濟百姓,打動了學者,他這才出山。
或許蕭炎心中有私,但做到這份上,真心假意又有何區別呢?
這一日,我正在為晚上的表演排練,王媽過來和我說,裴懷瑾和王照晚上會過來,希望我表演完能在雅閣招待他們。
“王照?”
“也是奇怪,王將軍聽說從前最看不起歌舞樂伎,許是被裴大人拉來的。”
“那行,我讓丫鬟布置好裴大人喜歡的酒菜,王媽可知道王將軍的喜好?”
“這怎么知道,便按照裴大人的一并準備了吧。對了,你可知公子近日如何?”
“公子行蹤,我怎么知道。”
王媽一雙小眼滴溜溜地打量著我,我面色不改,仍自顧自地撥弦。
她嘆了口氣:“也罷。”
晚上我表演罷了,便退入雅閣。我遠遠地在走廊那頭瞧見,裴懷瑾和王照已經在里頭候著了。
司棋幾個姐妹正伺候著他們,裴懷瑾自然地讓她們斟酒,夾菜,王照卻顯得比較抗拒和不耐煩。司棋她們見我來了,便都退下。
我入內,在桌邊跪坐下,說:“請二位大人恕罪。二位前來,蘭佩本該恭候。只因先前已定好節目單,實難更改,故而蘭佩只能在表演結束后前來陪兩位大人。”
裴懷瑾擺一擺手,說:“這沒什么,上回送你的詩話抄本可看完了?”
“已經看完了。這編排方式倒是有意思。對了,王將軍初次來春景樓,也不知這些飯菜合不合您胃口?”
王照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還行。”
裴懷瑾說:“我們剛剛還在聊最近朝廷籌建的明堂呢,原本是鎮國公是主持修建的,換成太子主持了。”
我說:“周大人前些時日有所提及。明堂是宗廟祭祀之重所,禮部認為,應該由儲君負責。”
王照:“周大人,可是周汝清?”
我說:“正是,周大人閑暇之時會光顧春景樓。”
王照輕哼一聲,說:“想不到,連宗正卿也是你的座上賓。”
裴懷瑾說:“蘭佩姑娘交游甚廣,阿照,你今日才得知。我們禮部尚書給圣上遞了請求太子出任的折子,圣上欣然應允。大家們都挺高興。”
王照說:“只是,我聽聞太子前些時日,似乎有貪墨的傳聞?”
裴懷瑾說:“事情已然查明,乃是太子身邊那一幫紈绔子弟假借其名中飽私囊,太子寬厚,受人蒙蔽罷了。那幫人已經被追繳了贓款,外放出京了。”
王照微微蹙著眉,他又開始向外張望著。
我開口:“王將軍來春景樓,可是為了尋什么人?”
王照被我點破心事,索性放松了下來,身子向后靠,說:“蘭佩姑娘好眼力。我聽聞春景樓有一位女子,卻是與尋常歌伎不同。她身姿矯健,會武功,性情爽朗直快,我記得是圓臉,丹鳳眼,不施粉黛,比姑娘高半個頭左右。敢問姑娘可有印象?”
這不是碧云嗎?我暗自嘀咕,先讓我打探一下他的來意。
我說:“這位姑娘我知道,平時并不負責接客。。。。。。”王照聽到這里,面露喜色,我接著說道:“不知王將軍尋她有什么事?我可代為轉達。”
王照顯得很高興,但又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杵著。裴懷瑾拿扇子打了打他,說:“我說你怎么肯來春景樓,原來是瞧上了這里的一位姑娘。”
王照性情率真,直接咧嘴笑了,說:“姑娘能否轉告她,集英閣前馬驚蹄,這七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