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崖。
起初,火蛇妖已經受了一些吳瀟的刑罰,但還未有任何招供。它的雙手被捆綁在刑架上,頭垂得低低的,默然不語。直到沈聆霂進來,他的眼神才有了變化,驚訝中帶著一絲怪異。
沈聆霂遠遠瞥了它一眼,便有深深的恨意,而后聽著吳瀟的囑咐。火蛇妖忽然開口:“我有話與沈姑娘說。”
吳瀟、沈聆霂驚異地望向它,火蛇妖牢牢盯著沈聆霂:“就是你,沈郁的孩子,我還在山下見過你。”
沈聆霂皺眉,沒聽懂它的話。吳瀟狐疑了一陣,輕聲對沈聆霂道:“它是個硬骨頭,普通刑罰對它沒用,既然開口了,就由你來審它。”說罷將靈鞭交給沈聆霂,又囑咐了一些話。
火蛇妖卻不開口了,只是看著吳瀟。吳瀟心中非常不滿,但為了盡快獲得信息,還是走遠了一些。她放出感知,卻聽不到火蛇妖的聲音。
原來它對沈聆霂是真氣傳音。
沈聆霂還沒問完一個問題,就被火蛇妖打斷了:“沈姑娘,我只有一個疑惑,你覺得已死之人如何殺人?”
沈聆霂聽其牛頭不對馬嘴,一時沒忍住,手中的靈鞭抽到了它身上:“胡言亂語什么!你已身在望天教,絕無后路,速速交代背后指使你們作亂的人,或許還能被從輕發落!”
火蛇妖聽了她的話卻笑起來,仿佛難以置信:“哈哈哈!沒想到‘天下第一修士’的孩子竟是個草包,連自己父親死得不明不白都沒發現,只會在這兒充大人做派!”
“你什么意思?”舉起來的鞭子停在了空中,沈聆霂逼近追問。
那火蛇妖直截了當,正色道:“殺沈郁的人早就死了,他不是我們殺的。”
沈聆霂不信:“胡說!大家看得清楚,分明是你們使下三濫的偷襲招數!”
火蛇妖看了她一會兒:“你錯了,我們光明正大殺人,從不偷襲。”
沈聆霂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還沒明白?你們看到的偷襲沈郁的火蛇妖,早就死了。所以我很想知道,已死之人如何殺人?”火蛇妖一字一頓,“他們難道都沒發現嗎?”
“怎么可能……”沈聆霂本要追問,按捺住情緒,盯著火蛇妖,心道:“殺了爹的妖物已經死了?太荒謬了,沒有人提到過這回事,否則誰看到了會不說呢?……可是,此妖卻也不像在騙人,它也沒有騙人的必要。”
她感到心亂,無法問下去。火蛇妖沉思不已,它的情緒發生了變化,不停地轉動眼珠子,黝黑的雙手時而握拳時而繃直,漸漸的,整個身子開始顫抖,囁嚅著:“明明他們都死了,還會有誰?”
沈聆霂聽到這話,立刻道:“你知道兇手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否則我疑惑什么?”火蛇妖搖頭,不知因何,抽搐得更厲害,發出奇怪而瘆人的聲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令周圍其它的妖寒毛直豎,瑟縮在伏妖籠的角落不敢動。
附近的吳瀟發現異樣,立刻回來護在沈聆霂身前。火蛇妖警覺起來,一時喜怒哀樂和興奮都在臉上,用真氣同沈聆霂傳音道:“我知道你還沒有完全相信我,但我要跟你打個賭,賭我說的是對的。我一定會找出沈郁死的真相,你身為他的子女,難道不一起?”
沈聆霂聽聞聲音中仍有力量,又見其癲狂之態,不由發怵又惱怒:“你妄想逃跑?”
“哈哈哈哈哈哈……只要我想,沒有什么做不到的,被困在這里只是一時。”火蛇妖笑道,“這樣吧,我給你個方向:你去尋找這天下最厲害的武法與法器,不管是刀劍棍棒、拳掌腿腳,還是明器、暗器,抑或是藥毒、幻術之類,還有……還有很多說不上來的……只要是法術,不,什么術都去認一認,興許就有答案了。你先去,我會跟在你身后。”
說罷,火蛇妖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沈聆霂感受到一道刺目的光從其瞳孔射出,其中蘊藏著厚重的威壓,盡數沒入自己眼中,頓時腳下一軟。吳瀟扶住她,問妖物說了什么。沈聆霂只是臉色發白,張口欲言,卻發不出聲音。吳瀟向火蛇妖怒道:“混賬,你使了什么妖術?”
火蛇妖像耗了許多精力一般,忽然虛弱下去,并未回答吳瀟。沈聆霂聽到它淡淡的聲音:“沒有告訴他人的必要,太多人插手只會讓事情難辦,所以我對你施加了封口的法術,你無法說出有關沈郁死的事。沈姑娘,可別讓你父親含恨離開啊。”
沈聆霂抬頭,見火蛇妖已經閉上眼睛,任吳瀟怎么問也一言不發。她思緒一周轉,便覺痛苦不堪,漸漸的呼吸急促起來,跌坐在地。吳瀟見狀,只好將沈聆霂送回虎口崖入口。
山風吹過,天色灰暗。呼吸到新鮮空氣后,沈聆霂才恢復了一些理智,只在信與不信之間徘徊。吳瀟再次問,她才道:“抱歉瀟瀟姐,我什么也沒審出來。”
“沒關系,重點是你沒事就好。”吳瀟仍舊擔憂,“妖孽到底對你做了什么?”
“它為了反抗我用了些瞳術,我現在好多了。”沈聆霂感到后怕,思索半刻,道,“對了,它想要逃跑!它既然還能用法術,就有逃跑的可能,你們務必小心。”
吳瀟望著沈聆霂殷切的目光,見其臉色也有了一些恢復,充滿底氣地拍拍她的肩:“這個你放心,若非天上來的大能,否則任誰到了東寰山,都休想逃出去。”
……………………
月已西斜。不久,天便蒙蒙亮。
沈聆霂頭暈不已,不管怎么打坐都無法讓心情平復下來,不知何時倒頭昏睡了過去。眼下蘇醒,才終于覺得頭沒那么重了。
枕邊飄動著幾張傳音符,沈聆霂指尖一劃,聽到了宋源尋關切的問候:“聆霂,我差人送來了安神露,就放在門口,你記得服用。”
“火蛇妖陰險狡詐,尚能對你使用法術。以我個人之見,你還是調整自己的狀態為先,門派有我們在,你放心。”
她聽完傳音符中的話,傳音符便暗淡下去。打開房門,果然見到安神露。沈聆霂用傳音符向宋源尋道謝,匆忙喝了一口,便御劍去往空中。
外面也并不安靜,早早的就能看到一些修士因各種各樣的事在空中穿行。
“什么?今日是頭七的第三天?”沈聆霂從他人的話語中得知日期,沒意外于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當即羞愧難當,心焦起來。
她立刻抱著一肚子懷疑匆匆去往居英峰,找一個叫秦伯容的修士。秦伯容是沈郁當初從登天樓請來的符師,雖然本身修為不高,但是符術很出色,更是門派中唯一能與鬼差和初逝亡魂溝通的人。
“不錯,逝者的亡魂在頭七天里還未真正離去,我也能用‘招魂術’,讓他們托夢與重要的人。之前嚴靂前輩已經拜托我施術了。”秦伯容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法術似乎沒有起效。門派里也沒有人說自己收到了掌門的托夢,沈姑娘也沒有嗎?你再想想?”
沈聆霂回顧昏睡時的感覺,她什么也沒夢到。秦伯容感到奇怪:“那么魂魄應該已經走了。不過這不應該啊,沈掌門猝然離去,難道沒有什么事要交代嗎?”他搖搖頭,不以為然。“既然你來問,我也再試著問問鬼差。”
沈聆霂在屋子外等候他作法。到日出時分,秦伯容帶著疲憊和疑慮過來告訴她:“這兩天,鬼差的確收了一批東寰山的亡魂走,但他們說并沒有看到沈掌門。他們猜測,也許沈掌門修為高,精神力強大,即便逝去也能成為鬼修,或許已經另尋他處修煉了……”
很顯然,兩人都不太認可這種猜測,無論如何,沈郁總該留下幾句交代才對。秦伯容的臉上頓時浮起一層悲傷:“若非如此,只能是另一種糟糕的可能,沈掌門被……”他不愿說下去。
“被滅魂了,是嗎?”沈聆霂克制著情緒,捂了捂眼睛。
“滅魂”是無道之舉,魂魄都被滅去,此人在這世間便完全消失。沈聆霂想起當初母親便是如此,如今難道連父親也是這種結局嗎?
“聽說火蛇妖死的時候都滅去了自己的魂魄,只怕殺害沈掌門時也……”秦伯容頓了頓,轉而道,“不過我跟鬼差也覺得奇怪,緣何其它逝去的修士,他們的魂魄沒有被一同滅去呢?這我們無法解釋,我只能先去報告給幾位峰主和總管了。”
沈聆霂獲得不了其它的信息,便將靈石和丹藥留給秦伯容作為答謝和報酬,心事重重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