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忖度著坊主和舞娘們的臉色,想了想,吩咐道:“你們先留在云來茶坊,隨時等待衙門的傳喚。在此期間,不準離開河間縣,聽到沒有!”說著,吩咐兩個衙差,將他們的名字籍貫等登記造冊。
坊主和舞娘們見此大喜,連連答應。
朱大叮囑了言掌柜幾句后,就如同來時一樣急匆匆離開了。
言掌柜送走了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不由仰天長嘆道:“這都什么事啊!”
有熟客開玩笑,讓他去廟里燒燒香。
言掌柜連連拒絕:“子不語怪力亂神!”
且不提茶坊殘余的喧鬧。
另一邊,朱大剛剛回到衙門,便被徐曹堵住了去路。
“真是狗鼻子,聞著味兒就來了!”朱大暗道一聲晦氣,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徐曹笑得如偷腥的野貓一般,背著手站在路中央,假模假式道:“朱老弟這才復命不到一個時辰,就抓回了人犯,可真是能干啊!”
朱大內心哂笑,姓徐的恭維他,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比不得徐老哥,聽說您最近抓的犯人,大牢里都快關不下了,小弟我和你一比,可是拍馬都不及啊!”
徐曹聽了朱大陰陽怪氣的話,眼神一陰,很快,又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朱老弟,閑話就不多說了。我來是奉了縣令大人的命令,這幾個人交給我審問了,你啊,繼續回去休息吧!”
要帶走他們剛剛抓到的犯人?
朱大和其手下的衙役聽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憑什么?
這不是明擺著搶人嘛!
朱大按在鋼刀上的手,青筋慢慢顯露,他定定看著徐曹,眼露兇悍。
若是朱翾在這里,定會說老爹這眼神想刀人了。
徐曹看沒看出來不知道,但他知道朱大肯定生氣了。氣就氣吧,他并不在意,反而有些得意,心道:朱大啊朱大,恁憑你再能干,還不是得乖乖給我徐某人做嫁衣裳!
“來人啊~~”
“有。”
“把人給我帶走。”
“是!”
徐曹手下的衙役答應著,邁步上前。
但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除了幾個走得快的,其他人腳下卻有幾分遲疑,稍稍落在了后面。
“我看誰敢!”
朱大凜然喝道。
上前的一眾衙役聽到朱大的呵斥聲,大都連忙往后退。只有幾人好似受到了驚嚇,原地愣愣的站著。
徐曹見此,氣得想吐血,這群沒用的東西,真是膽小如鼠!
他長吐一口郁氣,快步上前,打算親自動手。
朱大見徐曹要動手,便決定先發制人,右手一抬,使了個猛虎擒羊的架勢,對著徐曹的胸口一拳打去。
這邊,徐曹旋轉身體向右一偏,用了個調虎離山之計,避開了朱大的攻擊。接著,他快速伸出兩指,在朱大手手腕上用力一按,并順勢往下一壓——
兩班衙役見他們打了起來,唬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團團亂轉。
這,這幫誰不好,不幫誰也不好啊……
有機靈的飛奔離開,眼見著是叫救兵去了。
朱大見徐曹的招式,迅速把手一縮,收回了拳勢,他一縮手,徐曹便面露喜色,乘勝追擊,調轉身子,握拳直直往朱大肋下打來。
沒想到這老小子有幾分機敏,也不是只會“蛤蟆撲”,朱大不敢輕敵,一手護定周身,一手向前刁他的手掌。
徐曹哪會讓朱大得手,當即一擋。
兩人便你來我往的出起招來。
越打,朱大速度就越快,眼見著要被壓制住,十成的功力只能發揮五六成,徐曹暗道不行,他尋了一個空檔,使了個大鵬展翅,提身一躍——
這一躍,竟有一二尺高!
見徐曹使出所謂的拿手絕招“蛤蟆撲”,朱大大喜,暗道:來得正好。他一把兜住對方踢向他的腳脖子,下半身扎了一個馬步,同時腰腹發力,順勢往下一拉——
只聽“嘭”的一聲,徐曹狠狠摔在了地上。
自家頭贏了,李四等衙役不由偷偷笑了起來。
對面,也有衙差憋笑。
只徐曹的幾個心腹,急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頭,你沒事吧?”
“頭,你摔得重不重,要不要請大夫?”
“一群蠢貨,請什么大夫,生怕人不知道我被揍了?”徐曹氣急敗壞的罵道。罵完,他看著朱大,一字一句道:“朱大,你竟敢違抗縣令大人的命令?”
朱大拂了拂衣裳,鎮定自若道:“徐老哥,你說話要慎重!我一沒見到縣令大人的手書,二沒聽到縣令大人的親口吩咐,如何談違抗命令?”
“你!”徐曹氣得怒火直冒三高,半晌,才咬牙切齒道:“你等著,我這就去請縣令大人的手書!”
就在這時,有衙役唱喏:“太爺到~~”
很快,縣令大人就踱著方步,慢騰騰的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徐曹喜出望外。
朱大眉頭一緊。
眾人紛紛向縣令問好。
縣令大人和氣的點點頭,然后他好似沒發覺場中氣氛有些不融洽一樣,溫言夸了夸朱大,就讓朱大把人交給徐曹。
“太爺,人是我請令抓的,理應由我來審問,衙門之前都是這樣行事的!”朱大自然不愿將犯人拱手與徐曹,便上前和縣令大人理論。
“之前是之前,現在按我說的辦。”縣令大人隨口道。
朱大沉默,縣令大人這是要明著袒護徐曹了。
“聽說你之前傷得挺嚴重的,我看你還是回去再好生休養幾日,這盜竊案有徐曹就行了!”縣令大人說著關心的話,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朱大把人交給徐曹,不用管這個案子了。
朱大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松了松。
徐曹無聲的笑了,朱大,我看你要怎么辦……他惡意的想,若是生氣動怒,那就是頂撞縣令大人;若是松口,往后我看你在衙役中還有何威信可言?
就在這當口,宋縣丞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
他一臉驚奇的走過來道:“喲,這是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圍在這里?咦,太爺也在?”說著,他彷佛是才看到縣令似的,連忙上前給縣令見禮。
見完禮,縣丞又一疊聲的道:
“呦,太爺臉色怎么不太好,想來是最近忙于案牘太勞累了。李四,還不去搬張椅子讓太爺坐!”
“噯!”李四咧咧嘴,顛顛的去搬椅子。
縣令不領情,直接道:“明達兄,我這不是勞累,是氣著了!”
“氣著了?”宋縣丞左右環顧,然后對著近在眼前的徐曹道:“徐耆長,可是你惹縣令生氣了?”
徐曹黑著臉,大聲道:“不是我!”
縣令大人點頭:“對,不是他!”
“那就是你了!朱大,你怎么惹大人生氣了?噯,對了,你不是去抓嫌疑犯了嗎?嫌疑犯呢?喲,這幾人就是嫌疑犯吧?抓到了就好,這下范員外可不會有異議了吧,朱大,做得不錯啊!”
朱大默默挨罵,又默默接受表揚。
縣令大人聽到宋縣丞提到范員外,身子陡然站得筆直。
宋縣丞瞇瞇眼繼續道:“哎,對了,你剛剛怎么惹縣令大人生氣了?傻站著干什么,還不給大人道歉……”
朱大朝著縣令俯身道:“卑職無妄,望大人恕罪!”
宋縣丞指著朱大,轉頭對縣令道:“他就是這個粗魯的性子,在衙門干了二十多年了,也沒改掉。太爺您寬宏大量,別和他一般見識!”
縣令大人此時已經不在乎自己生不生氣了,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情。見朱大賠禮,他便順著臺階下,隨意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小事一樁,無礙無礙,眼前最要緊的還是失竊案。”說著,他愁眉不展的看向宋縣丞:“明達,眼前情形,為之奈何啊?”
宋縣丞摸著自己的八字須,胸有成竹道:“太爺,朱大剛回來復命,案子就有了新進展,徐曹那邊也抓了許多犯人在審問,依我看,破案指日可望。如今嘛……我看不如讓他們換一下,興許會有更大的進展!”
縣令聽到“更大的進展”幾字,只覺得眼前一亮,忙追問道:“怎么換一下?”
“徐曹審問這幾個嫌犯,朱大呢,則負責徐曹之前關到牢里的那些人,您看如何?”宋縣丞說完,又俯身在縣令大人耳邊細語了幾句。
縣令大人聽了,連連點頭,喜笑顏開。接著,粗粗安排了幾項事務,眾衙役大聲應諾。
之后,兩位上官便一前一后的離開了。
徒留兩班衙役你看我我看你。
朱大按著腰間的鋼刀,徐徐笑了。
他朝著徐曹隨意一拱手,領著人大步流星的走了。
徐曹板著一張臭臉,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回神,他心想,經過連日拷問,黃豹那小子就快要受不住了,只要他受不住,必然要開口招供……
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天殺的,姓朱的竟然半路摘了他的桃子!
晦氣,真是晦氣,偷雞不成蝕把米!
徐曹又看著他費了半天勁兒搶到的幾個男舞者,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聽說這些人的祖籍都是南蠻,南蠻素來性子頑固,這下,他又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才能讓人開口!再看這幾人身形健壯,儼然是能熬刑的身板,徐曹覺得眼前一黑。
可惡,實在是可惡!
姓朱的,我跟你誓不兩立!!
——
李四邊走邊轉頭看向身后,忽而往前對朱大悄聲道:“頭,明明是咱們被截胡了,我怎么看徐頭臉色更黑?”
朱大正想著該如何料理徐曹留下的爛攤子,聽李四的問話,他扯了扯嘴角,隨口道:“他那人,誰知道又打什么歪心思,別管他,做我們自己的事就好!”
李四又轉頭看了一眼身后,見徐曹望向這邊,眼神陰鷙,他連忙轉過頭,快步跟著朱大離開。
朱大領著人到了大牢后,先是安排人接手了大牢的值守,這才坐在長條凳上,讓李四去把黃豹提來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