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李四就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
“頭,不好了,黃豹沒氣了!”
死了?
朱大蹭的一下站起來,厲聲讓人去請大夫,喊完人就往監牢內跑。
……
經過一番檢查,朱大松了一口氣,抬手重重敲了李四一下:“兔崽子,也不看清楚就喊,剛才真是被你嚇死了!”
李四滿臉羞愧,連連道歉:“頭,怪我,怪我,我看他沒了呼吸,還以為他死了……”
“測人生死,光看鼻尖呼吸是不準的,還要聽他頸部和胸膛的脈搏。”朱大細細說著人假死會有哪些癥狀。
周圍的衙役聽得連連稱贊:“頭,您懂得真多!”
“我這也是多年的經驗,再加上有人傳授……”
就在這時,有個衙役領著一個背棗木色藥箱的老者到了大牢。
朱大看到老者,神情喜悅,快步迎了上去:“孫大夫,您來了!”
老者鶴發童顏,跟著壯年男子一路急急趕來,呼吸卻如尋常,不見波動,他隨意點點頭,沉聲問道:“病人呢?”
朱大連忙讓開,引著老者到了黃豹的牢房內,接著,他就退了出來,吩咐衙差點了篝火。雖說監牢并不在地底下,陽光也能透過監牢中間的甬道照下來,但牢房里是比較灰暗的。朱大估摸著以黃豹如今的情況,只怕要施針才行。若要施針,光線定要明亮些。
果然,孫大夫把完脈,就掏出了針灸包。
衙差們圍成圈,伸長脖子看著孫大夫施針。
李四側頭對著朱大小聲問道:“頭,李大夫行不行啊?”
旁邊的衙差聽到了搶著回話:“李大夫可是咱們河間縣最好的大夫了,若他都救不了,那黃豹就真的要去見閻羅王了。”
朱大點頭,表示認同。
李四摸了摸額頭被篝火熏出來的汗,感嘆道:“我這才幾日沒到牢房當值,沒想到黃豹就被他們折騰得只剩一口氣了……”
“嘁,徐頭那個人,你還不了解,手段狠著呢!”
眾衙役議論紛紛。
提起徐曹,他們可是有幾籮筐幾籮筐的怨言。
朱大皺著眉頭兀自想事,待聽到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嘈雜,立即開口打斷。接著他安排了幾件事,衙差們便散開了,只李四和兩個衙役留了下來。
不久,孫大夫施完了針。
他背著藥箱,一邊搖頭嘆氣,一邊走了出來。
朱大心里一咯噔,連忙道:“孫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孫大夫伸出兩根手指,直言不諱道:“若是再晚上那么兩刻鐘,便是天尊老爺來了,這人也活不了!”
這么說,人是救活了?
朱大聽出孫大夫的畫外音,神情喜悅,鄭重的謝過了對方。
孫大夫擺了擺手,叮囑道:“還是老樣子,派個人和我回去拿藥吧,藥方也一并帶回來!”
“哎。”朱大應了一聲,點了一個衙役讓他跟著孫大夫去醫館取藥。
之后,一番忙碌自不用提。
亥初。
滿滿當當的大牢變得空空蕩蕩。
這將近一日一夜的功夫,朱大根據之前的探查結果和提審問話,快刀斬亂麻的將徐曹胡亂抓回來的人幾乎都放了出去。
有人替他擔心:“朱大哥,就這樣把人放了,太爺那邊……”
朱大放下手中的文書,站起身晃了晃頭,松散一下身體后,安撫道:“放心,此事宋縣丞已然知會了太爺,我們只管辦事就成。”
聽了朱大的話,滿臉擔憂的衙役才不復緊張,閑適道:“早說啊,我這一直替你提著心吊著膽呢,看,這一手的冷汗……”
朱大嘿嘿了兩聲,勾著衙役的肩膀,打趣道:“候老弟,你這么關心我,我可不敢當……若是被你家娘子知道了,怕是得找上門來!”
衙役候革聽了,不像往日里那樣把話打趣回去,反而一臉驚奇道:“朱大哥,您可真神了,我家娘子近日不知為何,總是念叨著想去你家呢!”
來我家?
朱大笑容一滯。
——
話說白日里,朱翾拎著葫蘆跑回家,卻是過家門而不入,直直到了隔壁。
她先是緩了緩氣,才伸手敲了敲門。
須臾,門就打開了,走出來一黝黑的中年男子。
對方見到朱翾,咧嘴笑了笑,呲著一口白牙道:“我一聽這秀秀氣氣的敲門聲,就猜是金珠你,果然沒錯。來來來,快進來,今日叔清早出船打到了一窩鯽瓜子,養了大半天,還活蹦亂跳呢!你挑幾條回去讓嫂子煮湯,給朱大哥補補!”
“叔,我不要魚,我找你有正事……”
朱翾急忙擺手。
“嗨,吃魚怎么不算正事了?這人啊,吃好喝好就是最大的正事了!”
余旺性情憨厚,平日里話不多,脾氣也有些一根筋。干一件事的時候就只想著這件事,還一定要把它干完。用大頭娘的話就是自家相公虧得有打漁這門營生,若是做其它的,她和大頭娘倆怕是會餓死。
當然,這話她已經有大半年不說了,大約興許可能大概是和朱翾合伙做買賣開始吧。
眼見著余大叔徑自往后院走去,朱翾只能把想問的話放到一邊,跟了上去。
余家后院很大,沿著圍墻一線修葺了一圈半人高的池子,池子高高低低,此起彼伏,好似符合著某些規律。
恰在這時,有一條魚兒躍出水面,在陽光的照射下,好似一條閃閃發光的金鯉魚。
余旺指著池子,自豪道:
“怎么樣,叔沒騙你吧?快來瞧瞧,看中哪條叔就給你抓!”
作為一個南方人,朱翾打小就喜歡吃魚。
海魚也好,淡水魚也罷,她是來者不拒;蒸煮燉烤,紅燒油燜,只要魚新鮮,怎么做都愛吃。
現下,見魚兒如此活潑,她也來了興致,往前走了幾步,靠著池壁,踮腳朝里看去——池子里盛了大半的水,水面上飄浮著一些絲帶樣的碧綠水草,青色的鯽魚在水草下游來游去,很是自在。
朱翾指著一條不怎么動,看上去最慵懶的鯽魚道:“叔,就它了!”
“好嘞!”
余旺嘴里應著,一手快速朝水里罩了下去。
“嘩啦,嘩啦,嘩啦。”
剛剛還十分悠閑的大活鯽魚,眼見著就離開了安逸的水缸,狂甩尾巴,沒過多久,就躺在朱家的砧板上,一動不動了。
朱翾送完魚給朱大嫂,又再去了余家。
這次,余旺倒沒有再打岔了,直接問朱翾找他什么事。
“叔,我記得您有一同族兄弟在河伯所當差?”
余旺點點頭,“是啊,我三叔家的兒子,余七。”
“我有些事想問問他,您知道他什么時候休沐嗎?”
“嗐,要等什么休沐,一會兒我托人去他家說一下,待他下差了,就讓他過來!”
“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麻煩什么,大壯小子一個,有的是力氣,不過幾步路而已!”
余旺揮了揮手,也不問朱翾為什么找自家族弟,滿口就答應了下來。
日暮時分。
朱家開飯了。
晚飯自然有一道魚,朱大嫂做的是蒸魚。朱翾剛吃上一口極鮮極嫩的鯽魚腦袋肉,心里正美著,大門就被人拍響了。
“金珠姐,我爹說七堂叔來了!”
敲門的是大頭,他一邊說著自家阿爹的叮囑,一邊吸了吸鼻子,踮著腳朝朱翾身后看。
朱翾莞爾,摸了摸大頭的腦袋,打趣道:“你這小鼻子和小狗一樣靈,是不是聞到魚的香味了?”
大頭憨憨的點點頭。
“去吧,十二在里頭,你去找他玩……”
“哎。”大頭小聲應著,扶著門檻翻了過去,倒騰著小腿歡快的朝里沖。
朱翾看著大頭進屋了,這才嘆口氣出了家門。余旺大叔出河網的魚,家里一般是不會吃的,要留著賣錢。因此,大頭在家吃過的魚肉,估摸著還沒在朱家吃得多……朱翾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再次到了余家。
余七和余旺一樣,也是一條黝黑的漢子,呲著一口白牙。
也就是他臉型和余旺有些區別,否則在路上看到他們倆,只怕是會認為倆人是親兄弟。
雖不是親兄弟,但也和親兄弟差不多了。
在這時代,講究同族連枝。許多人的排行都是按照族里的排行來的,比如她阿弟,在自己家排第五,大家卻都喚其十二。十二,自然就是他在朱家這一輩中的排行了。
余七交差回家,聽父親說二堂兄找他有事,讓他去一趟。雖然有些納悶找他做什么,但余七二話沒說就來了。沒想到來了之后堂兄和他說,不是自家找他有事,而是隔壁朱耆長的女兒找他。
此話一出,余七激動萬分,朱耆長的女兒?莫不是,莫不是堂兄要給他做媒相親?哎呀,怎么不早說,早知道他該洗漱一番,換身板正的衣裳來才是,如今風塵仆仆的,人家小娘子怕是……
“余七啊,你別看朱小娘子才九歲,人可是聰慧能干得緊,你別因她年紀小就糊弄,她找你定然有……”
九歲?!
余七聽堂嫂說人小娘子才九歲,心里剛醞釀的一股情緒頓時煙消云散,眼里的亮光也沒了,白日里當差的疲憊如狂風駭浪般向他襲來……他耷拉著頭,也沒仔細聽堂嫂后面的話,只無意識的點點頭。
直到朱翾來到余家,站到他面前給他問好,余七才一個激靈站了起來,連忙回禮。對方可是耆長家的小娘子,他不過一白丁,可不敢托大。
一番見禮之后,朱翾直接說明了來意,問起六月初二早上河道西閘門通關的情形。
余七聽了,有些疑惑,朱家小娘子問這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