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感情又把我推出去了。”朱翾點了點十二郎的額頭,語氣寵溺又無奈。
“嘿嘿,誰讓阿娘最放心阿姐啦!”十二郎人小鬼大,已經無師自通明白朱翾在母親心中的可信度之高。他見朱翾一動不動,連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來撥拉朱翾的衣擺,又仰著小腦袋直直的看著朱翾,眼睛里的渴望都要溢出來了。
“阿姐,好阿姐,你就同意了吧~~
“阿姐,你最好了~~
“阿姐~~”
“好了,好了。”聽著一疊聲的阿姐,朱翾只覺得耳邊好似有許多只鼓噪的青蛙在叫,她連忙應了下來。“去。去還不成嘛!快松手,衣裳都要被你扯壞了。”
十二郎立即松開揪住朱翾衣角的手,收回來之前還順手將他揪出來的褶皺撫了撫,然后朝著朱翾討好地笑了笑,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朱翾莞爾,她摸了摸十二郎腦門前的幾縷頭發,轉身將房門上的銅扣搭上,領著十二郎往前院走去。經過雜物房的時候,她停了下來,到房內取了一個小背簍。
兩人剛走出朱家大門口,便被一群穿著短褂的小孩包圍了。他們嘰嘰喳喳的喊著“阿姐”,叫聲此起彼伏,好似和人比賽似的,一聲比一聲響亮!
小孩有男有女,大的六七歲,小的三四歲。無他,年歲再大一些的已經不屑于和小弟弟妹妹們玩耍,再小的走路都趔趔趄趄,也加入不了這個隊伍。
至于朱翾快十歲了為何還和這群小兒“混”在一起?
她也說不清。
反正不知什么時候她就成了這群小蘿卜的共同“阿姐”,活生生一古代版德華帶娃。每逢要“出遠門”玩耍,他們必然是要叫上她。
“金珠啊,我家潑猴兒又要麻煩你了!”
“金珠,我家娃兒要是不聽話,你盡管揍!”
“金珠……”
在大樹下乘涼閑談的大娘大爺們見朱翾領著小蘿卜們出去玩兒,連忙放下手里的各種活兒,高聲喊著話,無論是客套還是囑咐,語氣中都透著一股親昵勁兒。
朱翾一邊笑著回應,一邊加快步伐。
孩童們跑跑跳跳的跟著她,人小腿快的,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城西一處荒廢的大宅子,也就是十二郎口中的“大屋”。
傳聞這棟宅子的主人是開朝太祖年間的一名富商。
某一日,富商一家人突然全死了。
官府查了很久也沒查出兇手,案子漸漸擱置成了懸案。之后買宅子的主人家,總會或多或少發生點不好的事情,久而久之,這棟宅子便徹底荒廢了,還有人說在這里見過鬼!
當然,傳聞是傳聞,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沒有人知道。
朱翾來過這里幾回,她粗略的探查過宅子的主體建筑。
院內房屋的門窗大都稀爛不堪,不過磚墻灰瓦主體結構仍算完整,想來當初建的時候用的是上好的材料。只是經過漫長的歲月侵蝕,風吹雨淋又沒修繕,看上去很是破敗。
院子里則四處可見奇形怪狀的樹木和瘋長的野草藤蔓,碧綠碧綠的,看久了讓人覺得有些陰森幽暗。
若是凝神細聽,偶爾還能聽到一陣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不知是什么蛇蟲鼠蟻在爬行或進食,聽著異常恐怖。
但這些未知的恐懼對于無知無畏的孩子們來說都無關緊要,宅子在他們眼里是一處極佳的、可供玩樂的神秘樂園,更是他們發現“寶藏”的秘密基地。
小蘿卜頭們到了宅子后,就開始瘋跑,看看上次來的時候發現的“寶藏”有沒有什么變化;尋完寶他們就開始劃拳,準備玩躲貓貓。
據說“躲貓貓”這個游戲起源于唐朝,自它問世后,受到一代又一代小孩兒們的喜愛,在所有的童年游戲中可謂是高居榜首,也不知是真是假。
朱翾盤腿坐在一塊平坦的大圓石上,守著十二郎他們玩了一輪,見他們玩得融洽,她便提著小背簍往后園的一處溪流走去。
上次來大屋,她無意間在溪流里發現了一些五彩石。
五彩石子具有玉質的觀感,質地堅硬,顏色豐富多彩,紅、黃、白、黑等等。大部分的石頭外觀呈現出田黃籽料的特質,又黃又潤,顏色有很多色彩漸變的層次,如鵝黃、鴨黃、姜黃、杏黃、緗色等之分。這些料籽若是磨成珠子或是雕刻成平安扣、葫蘆、無事牌、山水牌等,興許就可以賣出高價。
朱翾早就苦于找不到打磨的玉石原材料,發現五彩石可真是喜出望外。雖不知這些本是戈壁灘上的石頭緣何來到了冀中,還明珠蒙塵般被鋪在溪流里,但既然被她發現了,就不能錯過。
玉石本無價,被人拾起才有了價值。
溪流里除了五彩石,還有一些類似但很普通的石子兒,因此需要莫大的耐心和眼力來挑選。
朱翾脫掉鞋襪邁入水中,水溫溫熱熱的并不涼,很是舒服;她心情極好的一邊哼著歌,一邊撿石子。
太陽一點一滴的往高空挪。
忽而,某處角落里響起了細微的水花聲,沒過多久,一聲聲尖細的驚叫響破天際——
“啊!”
“有人在水里!”
“阿姐!阿姐!你快來啊!救命啊!”
——
朱翾猛地停下手,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救命?
十二郎出事了?
想到這里,朱翾臉瞬間變得慘白,手中剛撿到的一大把石頭嘩啦啦地掉回了溪水中。水花飛濺到朱翾的眼睛里,她隨手一抹,快步從溪流里淌過上了岸,顧不上穿鞋,赤著腳就朝著尖叫聲傳來的位置跑去。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再快些,再快些,一定要趕上!
朱翾拼命狂跑,耳邊風聲急嘯。
穿過幾條長長短短的甬道,拐了個彎,遠遠的,朱翾就看見了安然無恙的十二郎,她提著的心頓時松了半截。接著,她速度未減,繼續往前沖,沖到人群前,朱翾撐著腿大口喘氣。
“阿姐,阿姐,大頭掉到水里去了!”十二郎見到朱翾,眼眶里的淚珠再也沒忍住,流了出來。“阿姐,大頭掉到水里了,怎么辦?”旁邊其他的孩子們也跟著嚷嚷,臉色驚慌,神情懼怕。
朱翾站直身體,環顧四周。視線范圍內沒有看見任何水源和落水的大頭,孩子們又說不到重點,她伸手把十二郎逮過來,急急問道:“大頭掉哪里了?”
十二郎踮著腳指著不遠處一大片假山道:“那里!”
假山?
朱翾松開十二郎,往假山跑去,很快,她就發現了大頭。
原來大頭落水的地方是一個約莫丈余寬的“池子”。
這個池子是一個假山的下半截,上半截不知何時斷裂了,只剩下半截的圓坑。近段時間一直下雨,假山下半截便積滿了雨水,成了一個天然的水池。
朱翾手一撐,雙腳懸空趴在池邊,望著在水底飄浮的大頭心如急焚。
怎么辦?
這水池的水位比她高,上輩子她雖然是南方人,但從沒學過游泳,是個旱鴨子;這輩子投胎到北方,就更沒有條件了。
朱翾皺著眉頭,內心急轉。
“金珠姐,怎么辦?”
“不如我下去救大頭……”
“就你那三腳貓的鳧水技術,別又搭進去一個。”朱翾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一個大孩子入水。說完,她喚來另外幾個大孩子,吩咐道,“你們三個跑得快,跑得最快的去找人來幫忙,另外兩個去找大頭的家人和回春堂的李大夫,就說大頭落水人事不省,要快!”
“哎!”
三個孩子吸了吸鼻子,一溜煙跑走了。
“你們幾個去附近找一根長樹枝來!”
又有三個孩子大聲回應,跑走了。
朱翾安排完就圍著假山池子邊走邊看,她彎著腰,一寸一寸的觀察池壁。
幾息后,她停了下來,摸著池壁上慢慢滲出來的水滴,喜出望外:“有縫隙,太好了!”
她深吸幾口氣,雙腳微分,收腹含胸,整個人有如一支蓄勢待發的弓箭,緊接著她大喝一聲,伸出了手。就在這一瞬間,她全身旋轉,整個人向前彈射,一股巨大的力量疊加在朱翾手上,直直打向裂縫。
“咔嚓。”
假山池子猛地裂開了一道指寬的縫隙,水緩緩的從縫隙中流了出來。
朱翾收回手,繃著小臉,朝著裂縫旁邊的蛛網似的池壁又打了一掌。
“當啷。”
這次,池壁碎裂得更多,水嘩啦嘩啦涌了出來。
“阿姐好厲害!”
十二郎看著朱翾將假山池壁打開了一個口子,拍著手掌大喊。孩子們頓時忘記了驚慌和擔憂,興奮的叫嚷起來。
池壁口子變大,水就放得差不多了,大頭的身形也露了出來。
朱翾搬了一塊大石頭扔進池底,然后攀著池壁爬了上去,她一腳跳到大石頭上,又一腳跳到了池底。落到池底后,朱翾蹲下將大頭抱了起來。很快,兩人就從池子里出來了。
朱翾將大頭翻轉靠在自己的腿上,輕拍他的背部。
“咳,咳咳……”
“吐出來了,大頭把水吐出來了!”
十二郎緊緊盯著朱翾的動作,見大頭咳出了水,高興得直嚷嚷,孩子們也高興得又蹦又跳。
大頭吐出了水,很快就睜開了眼睛,他迷瞪瞪看了眼圍著的小伙們伴,喃喃道:“我也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