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朱大嫂聽了小兒子的話,怒氣全消,急忙往后院趕去。
只是到了朱翾門前,但見鐵將軍把門。
十二郎氣喘吁吁的隨后趕到,見朱大嫂準備拍門,連忙噓了噓,扯著朱大嫂轉到窗戶前。
“阿娘,阿姐睡著了,不要吵她!”
說完,十二郎就踩著石頭朝窗戶里指了指。
朱大嫂挑眉,也學著兒子的模樣探頭往里瞧。見朱翾躺在床上,攤開的手掌依然可見紅脹,眼中不由露出心疼。她吸了吸鼻子,聞著空氣中殘余的藥膏,嘆了口氣,半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當然,臨走之前,把嘟囔著要守著阿姐醒來的十二郎提走了。
朱翾醒來時,天光暗了下來,唯見一縷落日的余輝,絢爛又深沉。
忽而,空氣中好似飄來某種香氣,朱翾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翻身而起,循著香氣而去。
“十二,阿娘在燉肉嗎?”
十二郎正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臉朝著廚房,聽得背后傳來朱翾的聲音,急忙轉過頭欣喜道:“阿姐,你醒了,太好了!”
朱翾感動自家阿弟的熱情,正要上前,誰知十二郎轉身就往里跑,邊跑還邊嚷嚷:“阿娘,阿娘,阿姐醒了,可以開飯了!”
朱翾看著被帶翻打滾的小板凳,只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和這被人“拋棄”的板凳一樣,哇涼哇涼的。
好在,美食可以治愈受傷的心靈。
朱大嫂的廚藝本就一絕,今晚的菜肴又用了十分的慈母心腸,做出來的滋味越發誘人。
朱翾舀起一勺脂白的湯吹了吹,輕輕抿了一口,湯汁鮮濃味美,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
朱大嫂見朱翾喝得美,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拿著大勺子舀了幾塊豬蹄肉放在朱翾的大陶碗里:“再嘗嘗這豬蹄。”
“嗯嗯。”朱翾忙放下勺子,用筷子夾起一塊豬蹄。
豬蹄的皮肉顫顫巍巍,看上去軟和得受不住筷子的力,不等再看第二眼,朱翾就迫不及待的將豬蹄送入了口中,這肉一入口,就在嘴里化開了,根本不用嚼,幾息后,就自己順著喉嚨滑了下去。
“阿娘,好好吃啊!”
“好吃你就多吃點。”
眼見著阿娘又給阿姐舀了好幾勺肉,罐子里的湯明顯下降了許多,十二郎臉上不由帶了幾分著急。只是,他口水咽了不知多少次,依然沒有開口討要。這豬蹄可是阿娘特意買回來給阿姐補身體的,他不能饞。十二郎自己勸好了自己,低頭狂扒豆角飯。
突然,他的碗里從天而降了幾大塊豬蹄肉。
十二郎眼睛立馬瞪得大大的,小鼻子忍不住使勁兒嗅了嗅,他抬頭望去,只見阿姐笑著打趣道:“吃吧,小饞貓。”
“可是,豬蹄是阿娘特地給阿姐燉的……”
“阿姐可沒這么大的肚子,能吃下這么多肉。”朱翾又舀了一碗遞給朱大嫂,勸說道:“一家人都得吃,你吃,阿娘也吃,再給阿爹留一些。”
朱大嫂接過碗,不等朱翾再舀,連連拒絕:“行了,行了,我和你阿爹吃這一碗就可以了,剩下的你們姐弟喝完。”
“阿娘……”
“今日吃不完就放到井里,明天再吃,如今還只是初夏,留得住。”
眼見著朱大嫂一錘定音,朱翾皺了皺眉頭,低頭不語,十二郎左右看看,又低頭看看碗里的肉,肉眼可見的為難。
朱翾沉思片刻后有了主意,她湊在十二郎耳邊嘀咕了幾句,十二郎笑著點點頭,立馬放開手腳,啃起了豬蹄。
母子三人和和美美的吃完了暮食。
飯后,朱翾和十二郎坐在廚房前,就著明黃的燭火,各干各的事。
十二郎扯著小嗓子,一句一句背誦千字文:“桓公匡合,濟弱扶傾。綺回漢惠,說感武丁。俊義密勿,多士實寧……”
朱翾則在一旁清洗白日里撿到的石頭籽兒。涂了藥,她的手掌已經消腫了,碰水完全沒問題,只偶爾會有些隱痛,可忽略不計。石頭上偶有些泥點污垢,她就用鬃毛刷輕輕刷掉,一遍一遍,異常仔細。
朱大嫂偶爾從廚房出來,看到女兒把石頭當寶的模樣,連連搖頭。
十二郎背完了書,湊到朱翾旁邊,頗有興趣的左看看右看看。
不過,他并不調皮搗亂,除非朱翾開口,否則絕不會伸手亂動朱翾面前的東西。
興許是朱翾刷石頭很有規律,十二郎看著看著,漸漸耷拉起了眼皮,
朱翾勸他回去睡覺,十二郎不肯:“不行,我要等阿爹回來。”
“阿爹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呢!乖,你先去睡,等阿爹回來,阿姐叫醒你好不好?”
哄了許久,十二郎才答應回房歇息。
待朱大嫂忙完,朱翾也洗好了石頭籽兒,她把洗好的石頭籽兒一個個鋪在后院一處平坦的大石頭上陰干,忙完了,才提著燈籠回房。
朱家的燭火漸漸都滅了。
縣衙里卻依然燈火通明。
縣令大人朝著底下的衙差怒吼:“這都多久了,一個小小的盜竊案都破不了,衙門養著你們這些廢物有什么用?”縣令黑著臉走來走去,恍如一只炸了毛的貓,渾身暴躁。
“我看你們都是吃干飯的!”
“是,卑職等無能。”
衙役們很痛快的拱手認罪,動作十分之流暢。
縣令大人見了,只覺得他們態度敷衍,心中越發生氣。
“無能!無能!你們就只會說無能!我要的不是無能!是要能破案!破案懂不懂?”
衙役們低著頭,沒有一個人接話。
眼見著月上中天了,一旁的縣丞受不住了,他打了一個哈欠,拍了拍臉,走到縣令大人身邊,低聲勸道:“太爺,今日就到這兒吧,明日他們還要繼續追查呢。鬧太晚了,到時候白日里沒精神抓賊,豈不是又給他們現成的借口?”
“你說得有理。”縣令大人深以為然,撫著胡須點點頭,開口解散。
衙役們如釋重負,應和了幾句。須臾,就見他們勾肩搭背的從衙門里魚貫而出,四散而開,門口只剩了幾人。
“頭,要不然去我那里喝兩杯?”
“改日,改日。”
開口邀請的衙役見朱大拒絕,扒拉著朱大的胳膊不肯放:“頭,你是不是不給我面子?”
“這話怎么說?我是家中有事,改日再約。”
幾番糾纏,李四就是不放手,朱大臉上不由帶了些薄怒。
旁邊幾人見了,連忙勸和。
“李四,頭不是那樣的人,他說有事是真的有事,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你別這樣。”
幾人勸的勸,扯胳膊的扯胳膊,這才把李四拉走了。
朱大理了理衣裳,抬頭看了看夜色,臉上浮現幾分焦急,手搭在腰間的鐵尺上,大步往家趕。
很快,朱家大門處又亮起了燭火。
“阿爹,你回來了?”
“金珠,怎么是你來開門?你阿娘呢?”
“噓,阿爹小聲些,阿娘剛剛睡下呢!”朱翾打開門,將朱大迎進廚房,悄聲的說著十二郎等他的趣事。
廚房。
朱大一邊耐心的聽著,一邊大口扒飯喝湯。他吃得很快,動作卻并不粗魯,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豪邁之意。飯后,朱大從鍋里舀出熱水燙了碗,他甩了甩手,大刀闊斧的重新坐到長條凳上,看著朱翾,沉默不語。
朱翾不安地挪了挪腳,眼睛直往門口飄。
朱大沉聲道:“說說吧,你這手是怎么回事?”
朱翾身形一頓,臉色有些窘迫,裝糊涂道:“什么手啊,阿爹你說什么,我聽不明白?”
“你當我鼻子是擺設嗎?這么濃的藥味聞不出來?”
朱翾知道白日里的事情肯定瞞不住,她也沒打算瞞,只是想著能拖一會兒是拖一會兒。但明明藥膏都吸收了,還洗了那么久的石頭,老爹怎么還聞得出來?
眼見著被拆穿,朱翾只能挑著把自己白日里砸壁救人的事情說了出來。
朱大伸手逮著朱翾的手腕,仔細聽了聽脈象,確認并無大礙后,這才松開手,咬牙切齒道:“好,不愧是我的女兒,真是好本事!”
要知道,他今日還未下衙,就聽到了女兒的“壯舉”,心里是又急又氣,偏偏請不得假。至于剛剛說能聞到藥味,不過是隨口胡謅的罷了。
朱翾抬頭覷了覷燭火下朱大的黑臉,不由縮了縮身子,心道:老爹這是氣壞了,在說反話吧?
“之前你阿娘老說不該同意你學武功,我從未覺得有錯,今日之事,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朱翾聽聞此言,立即抬頭反駁:“沒錯,沒錯,阿爹同意我學武,怎會有錯?”
“你三個哥哥練武天賦一般,我本以為自己后繼無人。沒想到,待你長到三歲,你師姑來看你,偶然之下摸了你的骨,說你是個練武奇才。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高興,覺得老天爺真是待我不薄啊!”朱大看著沉沉的夜幕,陷入了回憶。“我不顧你阿娘的反對,同意你去我師門練武。師兄師姐每次寫信回來,都是夸你的話,說你小小人兒能吃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天賦出眾……”